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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淑女在英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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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伦敦,我们才收到通知,查尔斯临时有事得晚几天才能到,而路易莎跟着赫斯特爵士忙着社交平日连自己家都很少回就更不用说来布次文纳街的宾利家了。所以还是我和亨利爸爸两个人过节。那就简单点吧。
我指挥仆人们装好圣诞树,亲手挂好各种装饰包括树顶的星星。亨利爸爸陪着我包礼物好放在树下,当然还要送出去一部分。
圣诞主菜是我亲自下厨烤的鹅,亨利爸爸和我都没有自己动手就显得跌份的观念。相反,能亲手用心准备食物更显得亲近和慎重,再说了,厨房里那么多仆妇,真让我动手的地方并不多。
晚饭后,我弹钢琴他弹尤克里里,来了个简单的壁炉音乐会。
“爸爸,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我根据亨利爸爸的描述做了一本手绘的风景画册,上边画的都是他游历过的风景名胜,算是有他画像的旅游纪念册。
“啊呀,凯特宝贝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份礼物也太特别太贴心了!你的画画得越来越好了,爸爸很喜欢,谢谢!”亨利翻看画册,越看越喜欢,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外出旅游了,一是生意忙不过来,二是腿脚不便。而今看着女儿用心准备的画册和画册上自己的笑脸,他不由得想也许有机会和时间还是可以带着凯特在国内转转,不一样的地方确实有不一样的风景。
亨利爸爸送我的礼物是一把尤克里里,他笑着眨眨眼睛说:“咱爷俩一人一个,出门也好随时合奏啊。”
嗯,亨利爸爸可真浪漫。
查尔斯过了元旦才到家,而且他一进门就风尘仆仆一脸疲惫。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我忙指挥男仆们帮他换洗好让他休息。
“哦,凯特,家里有你真好!新年快乐,妹妹!”查尔斯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瘫在床上嘟嘟囔囔地解释:“这个假期可真是累死我了。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聊得正开心呢,哪知道他接到消息说他父亲病重,眼看着就不行了,慌的直往家里赶。我想着也应该跟去帮个忙就跟去了。你是不知道,他家就一个老管家硬撑着,那叫一个兵荒马乱。还好,他赶上见他父亲最后一面,不然得多遗憾。我忙完了葬礼才有空回来呢……”查尔斯说着说着都要睡着了。
“知道哥哥仗义,没想到这么仗义。有你这样的朋友可真幸福。行了,你先休息吧,醒了我准备好吃的给你。”
“嗯嗯。”查尔斯彻底陷入了沉睡。
“你哥哥忙什么呢?回来倒头就睡?”亨利没等到儿子问安,不由得好奇也有点担心。
“哥哥献爱心去了。他朋友家里有事他去帮忙了。”查尔斯是家懒外勤。
“哪个朋友比家人还重要?”亨利有点酸。
“啊呀,爸爸。家里不是有我嘛!我拍了胸脯说要照顾好你,哥哥姐姐才放心啊!怎么,我哪里做得不好么?”啊,寂寞老父亲怎么哄?
“就是你太能干,你哥哥姐姐才不着调!咱们都来了两个星期了,茜茜连面都没露过,查理刚回来就倒头大睡。早知道,咱们还不如就在巴斯过节呢,也省的折腾了。”亨利不是不遗憾,儿女大了不由人。本来想着一家人过节好好聚聚,哪想到空欢喜一场?他忽然瞄见小女儿忐忑不安的脸,不由得马上改口:“还好有你,不然我可真是孤家寡人喽!”是我贪心了,茜茜嫁人自然要以赫斯特家为主,查理得维持必要的社交,亨利自嘲地笑笑。
“爸爸,你是不是寂寞了,想找个新妈妈?我觉得只要你喜欢,可以的。”我试探着问。
“胡说什么呢!”亨利气笑了。“我这一生,有你妈妈就够了。”
得,我酸了。
亨利本来想找查理好好聊聊的,可茜茜回来了一趟说要给查理介绍对象,他举双手赞成。从此,我就看着我的哥哥早出晚归开始了他漫长的相亲生涯。
离开伦敦前,亨利想着去拜访一下岳母。他去了封信询问,得知老人家现在独自居住在海德公园附近。
“宝贝,爸爸带你去看看你外祖母吧。我有几年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还好不好?”亨利爸爸问我。
“好啊,我要准备什么礼物呢?她喜欢什么?”去姥姥家啊,可以啊。要知道外孙是狗,吃了就走。我以前最喜欢去姥姥家了,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姥姥怎么样。
“呃,你妈妈以前就准备些手帕啊,披肩什么的,一份心意嘛。”亨利慈爱地看着女儿忙碌。其实他也拿不准到底带不带凯特去,毕竟老人家一直对他淡淡的,他自己受委屈可以,女儿受委屈却不行。还是去一趟吧,他想,看着孩子的份上总不至于还是不欢而散。
我准备了一盆盛开的粉色茶花。还准备了同样花型的米色手帕,珍珠手套,流苏披肩和蕾丝睡帽。跟着一路沉默的亨利爸爸去了中心街区。
马车路过海德公园的时候,我看见了点点新绿和零星的迎春花,春天来了啊。
马车在一幢三层的红色小楼前停下。亨利爸爸犹豫了一会才让约翰去通报门房。
他对我说:“你外祖母家规矩和我们家不一样,你别觉得太拘束。宝贝,咱们是做客而已,不用怕”亨利提前安抚女儿也给自己打气。
我点点头,不就是做个微笑而沉默的淑女么,我可以。
带着高高假发的男仆把我们引进会客厅,上了一壶红茶一份曲奇。然后我们就干等着了。周围除了呼吸声只有钟摆的嘀嗒声。亨利爸爸拍拍我手背对我笑笑,我也笑了笑挺直脊背坐好。
“凯瑟琳宾利?”一声惊呼打破了沉默。我回头,看见玛丽安格林正沿着螺旋楼梯往下下。“你怎么在这?”
“爸爸,这是我女校同学——玛丽安格林。”我简单解释了一下就起身问好。“日安,格林小姐。我和父亲来拜访我外祖母。”
“你外祖母?哦,那你是?嗐!怪不得我觉得你眼熟呢。”玛丽安站到了最后一阶,这个凯瑟琳长的像艾米莉姑妈的画像。她回想起父亲提到艾米莉姑妈那遗憾又惋惜的语气,不由得放缓了表情和声音:“那也算起来,你应该是我表妹。等回了学校,咱们再好好亲近。”
玛丽安的话让我愣了一会,你从哪算得?我没接话。只是向她介绍了亨利爸爸。
玛丽安站着没动,只略一点头。她想着凯瑟琳好歹还流着格林家的血脉,可对着商人行礼,她做不出来。
我看见玛丽安的举动不由得沉下脸,她这算什么。亨利爸爸看见我的脸色,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低下了头。
“玛丽安,你怎么这么失礼?快向宾利姑父道歉。”楼梯上款款走下来一个贵妇人,她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珠翠满头,笑容亲切。玛丽安不满的哼了一声,扭头出去了。
“这孩子!我代她道歉。亨利,好久不见!你腿疾好点没?要我说生意是忙不完的,你要学着适时保养。对了,这位是?”夏洛特格林正下楼呢,听见女儿的话不由得头疼,这孩子说话也太直接了。打人不打脸呢,宾利家是和我们家不在一个阶层,可当初要不是宾利拿出了大笔聘礼,格林家还抖不起来呢,要不然我也不会三天两头往这儿跑了。面上还得过得去才行。
“日安,格林子爵夫人。容我为您介绍我的女儿——凯瑟琳宾利。”亨利并不把小孩子的无礼放在心上。对子爵夫人的笑脸,他也没太当真,同是继室,这位夫人的手段可比岳母要高多了。
夏洛特本来没把他们父女放在眼里,可等她看见了凯瑟琳的脸,不由得眉开眼笑:“哟!可真是个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好孩子,我是你舅妈。有空一定要来子爵府玩啊。”这孩子长的好,她都迫不及待想把这孩子带到丈夫跟前。乔治不是一直念叨他妹妹去的早不得见么?也不知道见了这孩子他的伪善还挂不挂得住?!哼,当初老爵爷为了保全家产给长子袭爵,又想给小儿子留条出路,竟然五万英镑把继室生的女儿卖给了商户为妻,简直是笑话。等人家真金白银的送钱来又嫌弃人家一身铜臭不与往来,等到妹妹死了又假惺惺哀悼不停。啧啧,只可惜了那么一朵娇花。
我笑笑没有接话,亨利爸爸也保持了沉默。双方弥漫着尴尬。
“嗐,瞧我,说话总是不看时间。行了,我不耽误你们亲人团聚,先走了。亨利,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是一家人,有空多往来。”子爵夫人自说自话,转身离开。
一位面容严肃的女管家领着我们去了二楼起居室。她敲敲门就自行离开了,留着我们站在门外。
“不是说亨利来了么?怎么不进来?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迎?”玛格丽特烦透了。刚刚才送走了虚情假意的继子媳妇,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演戏给谁看。至于这个女婿,她并不想见,哪怕她清楚自己能维持往日的体面离不开他时时接济,可一见面,她就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和当初丈夫的绝情。她索性闭着眼,眼不见心不烦。
“日安,母亲!我来看看您,希望您一切顺利。凯特,来,给你外祖母请安!”亨利并不意外岳母的黑脸,他恭敬地脱帽行礼。
玛格丽特听见孩子也来了才勉强睁开眼睛,然后她就愣住了,阳光照在行礼的小人身上,那熟悉的眉眼让她一阵恍惚。她跌跌撞撞地起身,踉跄着一把搂住孩子,放声大哭,“我可怜的艾米啊!”
我被老人家紧紧搂在怀里,滚烫的泪珠落满了头顶脸颊。我伸出手抱住她颤抖的身体,慢慢拍着她的背。这情景是让我难过,可对着个陌生的老人家我哭不出来啊。
玛格丽特哭累了,才拉着孩子坐到沙发上,“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她仔细打量,是的,就是这样饱满的额头,这样清澈的眼眸,这样花一样的嘴和脸庞。她由着小姑娘轻轻拍打自己的背,拭去自己的泪,只觉得圣母玛利亚保佑,让自己重获安慰。
我摇摇头,她笑了。一遍遍摩挲着我,喃喃自语着真像,真好。
“好孩子,你怎么不早点来看外婆?”她嗔怪地问,还不忘瞪一眼亨利,这么一看,亨利鬓角花白也老了啊。
“以前我还小啊。外婆,你看我送你的礼物你喜不喜欢?”仆人们送上来我的花和礼盒。
“喜欢,喜欢。外婆最喜欢山茶花了。谢谢你!”玛格丽特看得不舍得眨眼,小姑娘害羞了,打开盒子,一一取出手工并介绍:“这是我给您做的手帕,手套,披肩和睡帽,您试试?”
“试!啊呀呀,我的乖乖手怎么这么巧?合适极了!”玛格丽特当场就换上了手帕和披肩,手套和睡帽试过后小心收好。这活计做的真好,针脚细密,花色清雅,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她开心地合不拢嘴。
玛格丽特要留我吃饭,还给我收拾房间让我住下。我为难地看看亨利爸爸,结果他一脸激动和欣慰。好吧,我要来住下献爱心了。
亨利爸爸吃过饭就走了,他把莫莉,玛莎和露西都给我送来了,意思让我多住两天。
莫莉妈妈和旧主重逢,激动得泪流满面。她们俩一起热切地回忆着艾米莉的各种琐事。
作为旁听者,我认为原身母亲算得上人生赢家了。作为子爵家的幼女,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勺的。父母疼爱,兄弟姊妹俱全,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虽说她下嫁商户,可这是个年轻,英俊,富有又疼爱她的商人,她是带着欢喜和憧憬出嫁的。婚后生活也算得上美满,曼彻斯特也不是穷乡僻壤,亨利家也是当地望族,丈夫忠诚,儿女双全,她是受人尊重和喜爱的宾利太太。唯一遗憾的就是中年得了时疫没抗过去,不过听说走之前也没什么特别的痛苦。这样的一生已然是让人称羡了。
玛格丽特听了旧仆的详细描述,又仔细反复询问各种细节,终于确信艾米真的过得不错才觉得解开了一个陈年心结。
“女人这一生啊,一怕投错胎,二怕嫁错人,三怕生不出来儿子。还好,我的艾米都避开了。其实,从她远嫁后,我就没放过一天心。哪怕她来信报平安我也怕她报喜不报忧没说实话。我只是没想到竟然还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艾米跟挖了我的心差不多。对她,我总觉得愧疚。”玛格丽特抱着我说:“好孩子,你跟着外婆好不好?听说你还要管家还要照顾亨利,实在是太辛苦了。”
“怎么会啊,外婆。我管家不过是依着妈妈原来的规矩安排仆人们干活。照顾爸爸也是假期才尽尽心。我觉得我在家过得很幸福呢。”
“幸福就好啊!”
我这几天陪吃陪喝陪聊,弹琴唱歌演才艺。怎么说呢,有个女性长辈自然是有人嘘寒问暖的,可也被人从头管到脚,再说感情也是需要时间积淀的,短短几天密集接触其实是很累的。
要不是学校开学连玛丽安都来催了,玛格丽特还不准备放我走。她备了大包小包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放假就过来才依依不舍放我离开。
亨利爸爸问我觉得怎么样,我抱着他胳膊撒娇:“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啊,还是自己家最好。”他听了放声大笑。
再开学,我的学校生活又变了。因为玛丽安的主动示好,我能感觉到我在学校受到的排挤和针对少多了,与之相对的是,我要参加的私人聚会和下午茶变多了。应该是时代和思维差异,我很不喜欢个人时间被挤占,尤其是这种无聊又乏味的活动。除了维持微笑还要附和一下主人的话才算礼貌对我实在是一种折磨,我只能把这当成是对我承受能力的考验。我一般都是神游状态,她们都说我木讷无趣我也从不辩解。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浪费口舌做无谓的辩解呢。
我真正相处愉快的朋友还是亨利爸爸牵线介绍的。他有一位同样爱好钓鱼的朋友的孙女也在路易斯夫人的女校读书,是十六岁的安娜金。那是一个温柔娴雅的小姑娘,因为父母双亡跟着爷爷生活所以性格沉稳,行事极有章法。我们俩都喜欢做手工,彼此熟悉后常常结伴在花园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画画或刺绣,不用多说话却自有一股默契的温馨。日常散步时还可以交流怎么操持家务怎么照顾长辈,偶尔还一起开卧谈会,算是经历相似,爱好相同,能互相关心和帮助的好朋友。当我要从学校毕业时她特别不舍,拉着我的手要我约定:“凯特,你一定要常和我写信啊。”我也拥抱她:“当然,安娜。如果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去彼此家做客。”
我是深秋入学,初夏毕业,在学校待了近一年时间。路易斯夫人为我戴上特制的毕业礼帽,恭喜我毕业。“宾利小姐,其实以你的成绩实在不必在学校多浪费时间。可我却总能欣喜地发现你能坚持学习并不断进步。而且我也很高兴你能在这里交到朋友度过愉快的时光。祝福你,我的孩子,希望你以后无论去到哪里,都能幸福的生活!”
“谢谢您,路易斯夫人!再会。”
“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