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金子》云中小飞象

9、009 沦为招黑体

　　这是我入职以来第二次优秀员工比选，每个部门会选取2-3人。入职两年来，我在工作中不停学习，施展，学习日志上密密麻麻记录了地产术语以及每一次手续节点和开盘要点。在这个不提倡加班和张扬的环境里，我不敢光明正大的加班，经常闭门偷时间，复印、装订、整理，生怕被人发现太勤奋，“暴露”自己的上进和野心。但是数据说话，无论从量上算，还是从质上看，我认为如果自己被评选为优秀员工当之无愧。

　　“害怕被注意”，这源于我刚来公司不久就被上的一堂滑稽又很难起底复盘的一课。

　　是的，我“害怕被注意”。一直以来，我都是能在新环境快速出彩并被辨认出来然后重用的角色。优秀学生干部、优秀毕业生、优秀党员、优秀员工……，这些评优评先进的各类明目，几乎很少能绕开我，统统收入囊中，放佛脑门上刻了两个泛着金光的“优秀”，抢眼夺目。我也因为深得领导信任，处于业务信息链上游，工作第二年便配备了两个助手。而我的新东家京控集团，宽容、温暖、人性：这里不用打卡考核、不存在辞退、允许犯错以及员工健康至上。在这里，我收起了长期以来的备战状态，放慢节奏，谨言慎行，依然没有避免只言片语的放大流传，并无营养，无聊极了。有一次，我因为车子送修，开了朋友的车来上班，就引发的同事们之于我的背景猜测，虽然离谱但让我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神秘的个体让他们对之兴趣盎然，我并没有成为他们心中的“我们”，像个外族人，依然出挑。不希望被无价值讨论，我刻意穿成了他们样的休闲装，拒绝被注意。然而我迎来了一节滑稽又很难起底复盘的“莫须有”之课。

　　工会组织K歌，我属于貌似能歌善舞，开嗓必负众望的类型，凑数捧场、重在参与。我旁边坐着姚晶晶，因集团船大，业务不太交叉的我们接触机会也较少。之前有听同事讲过我跟姚晶晶神似，便没话找话似得来了一句：“之前樊姐见面就说我跟您长得有点像，今天见到真身，气质上差您远了！”大概就是这么根本不值一提的画面，后来变异发酵，凭空飞出了“金子人楞冒傻气”的人设，日久弥新。

　　我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又为什么要酝酿发酵的，总之一个月后，出去考察项目时，有同事好心的给我忠告。

　　“金子，我觉得你人特好，但就是嘴巴太直了，容易得罪人。”
　　我一头雾水。

　　“你跟姚姐说，你比她长得好看，太彪悍了！”。

　　我一脸问号。

　　不能吧？我觉得姚晶晶一定是听错了，并认为这种小事没解释的必要，澄清反而会显得很无聊。然而喜欢参加部门聚餐、跨部门聚餐以及小伙伴联谊的姚晶晶，已经把这段不到一分钟的偶然对话包装成了一部小品，历久弥新，经久不衰。以至于部门同事实忍无可忍：

　　“金子，我已经听姚晶晶把这事说了无数遍，连我都听不下去了，她还在说，每次吃饭都说。办公室、工程部、财务部、公司副总都听过这事儿……。”

　　赤裸裸的诽谤啊！你以为如此小儿科的、根本不足挂齿的事情，竟然可以拿来当下饭菜一样津津乐道！比美，幼儿园都不屑的论点吧，现在却在成年区里被反复咀嚼。

　　我形容不出来当时的心情，面对这种煞有介事的无聊竟一时语塞。莫名其妙、岂有此理、无聊至极到五体投地。我反复回忆一个月前的画面，寻找是否存在冒犯或者触怒姚晶晶的蛛丝马迹。那段时间，北京很浮躁，天空中到处飞着大项目。昆仑饭店里转个身都能听到百十亿的大项目，合作机会、盈利模式、退出机制，还有一堆滥竽充数的白手套们。我用有限的资金跟投了两个项目，收益分红。那段时间我也飘浮在空中，也从来不屑于茶杯风波。我的外快比工资要多，当同事们在工资上较量时，我并没有将它视为主要收入来源。我立场中立，不存在区别对待、亲疏远近，根本不存在同事关系上触礁的动机。最后安慰自己，可能有些人还是太无聊了，连打发时间都要伤及他人，真可怜。

　　我不确定大家在听到 “金子是个二货”这个典故时是一笑了之还是播下了种子。但这件事的近期影响是，我开始害怕引起注意，哪怕加班，我也担心引发“成心作秀”的传播；二是部门间的非正式聚餐等娱乐活动，我尽量不去参加；三是倾向跟年长者交流，远离热衷是非的年轻人。远期影响是，若干年后有同事为抢夺一个项目，故技重施，前后呼应，以莫须有的言论把我划在人选范围之外。

　　“金子讲话太直了，市里领导觉得他太二，明说不想跟她对接项目。”

　　对于这些，我都是后知后觉，也根本没了辩驳的热情和必要。对于新晋职工，打底很重要，即树立好第一印象，因为很难推翻。尤其在看似宽松却等级森严的国有企业。发现并提拔一个踏实做事、少说空话、不搞花拳绣腿的人真的太难了，除非你情商极高，并恰到好处的耀眼，不然也许初露锋芒便被罩上了。

　　说回年度优秀员工评选。入职第一年，你埋头苦干、任劳任怨都是应该的，因为你是新人。但是两年下来，数据说话，无论从量上算，还是从质上看，我认为如果自己有幸被评选为优秀员工也当之无愧。结果是我连提名的人选都没进入，失落，又或者是不习惯从之前业务上的核心骨干变成了边缘人士，就像从CBD突然搬到了城乡结合部，闲杂人等，不被注意。可能是池塘太大、优秀的鱼儿太多，曾经可以参与高层会议、掌握领导意图的我，现在每天看到五六个会议室天天排满却不知道他们在商讨什么。要跟哪家银行战略合作了，新拿了哪块地，可能要跟某兄弟单位合并重组了，这些消息都需要从大家的议论中或新闻上得知。也许我需要清楚明确自己的定位，我要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深耕项目，扎实推进。

　　年终大会上，集团领导给二十余名优秀员工们颁发奖杯，我看着他们中有上班时间总打扑克的，也有平时不见踪影却只在用餐时才会出现的……,存在即合理，也许他们的过人之处我无从知晓，又或者我对优秀员工的标准存在误解吧。

　　不管怎么说，供职国企又时值单身的那几年，工作和生活美美与共，互不侵犯。那段时间，我衣食无忧、工作稳定、不时聚会，还兼顾定期和山川湖海的约会。那时候我和闺蜜们像歌里唱的一样，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策马奔腾，有诗有酒。多数聚会的目的还是为了内部消化、互助脱单。于是，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不断地冲进我们的通讯录。那里面有很多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年轻有为们，也有白手起家，抓住机会、占山为王的后来居上们。但匹配成功概率出奇的低，或者突然有了好感，一觉醒来便翻篇略过了。整个城市裹挟着我们加速运转，越来越快，谁也不愿为谁停留。我不能准确定义自己的喜好，但可以一眼辨认出不靠谱的渣男：有一搭没一搭试探的，内心戏太多不怎么行动的，不舍得付出的，还有喜欢表演特别是演给自己看的，不知道是我们变得越发自私还是爱无能，好怀念从前慢的时代，或者学生时不问前程的彼此陪伴。

　　是的，汤诚一直在。我把他当做亲人一样的存在，因为他确实满足了我对哥哥的所有幻想，导致我信手拈来，对他的所有给予都习以为常。

　　车子坏了，他会给我送来他的车子并拿走我的车钥匙，修好后开过来交换；失恋了，他会陪哭、陪吃、陪唠嗑，好让我不那么可怜；股灾把应付的房款赔掉大半，不敢跟父母讲，他想都没想就借给我100多万。那段时光，我陷在失恋的状态里自艾自怜，根本不愿意出来。我心里自私地装着一个悲伤的自己和一个不会转身的背影，除此之外，皆为草木。

　　北京太大了，有时要跑50公里去西四环办事，为避免高峰堵车我就住在汤诚家。我把他的大house当做自己北京的另一个住所，迷之理所当然。叔叔阿姨还给我预留了一个专门的房间，放佛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晚上我和汤诚遛狗散步，早晨拉开窗帘说声“早安香山”，下楼就看到阿姨精心准备的奇怪的早餐，饭毕我们迎着阳光听着FM96.6一起出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画面变成我对幸福的理解，未来的样子。

　　但是我遇到了我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