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花间集》子非无涯

110、17.二两银子一壶酒

　　徐子卿将目光扫向趴在桌上的萧人凤，此刻的他，没有出手应战时的凌厉霸气，微闭的眉目间，倒是透出几分柔美，看了颇叫人垂怜。
　　徐子卿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此时，趴在桌上那双白皙纤细的手，略略动了动，随着椅子“嘎吱”一响，萧人凤起身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眼前此景此人，他盯着徐子卿，半天未开口说话。
　　“你醒了？”徐子卿这一声，倒是没有尊称一句“殿下”，显得颇为随意，仿佛两个人认识好久好久一般，久到彼此间不需要这些虚礼。
　　萧人凤睁圆了眼睛，此刻显得颇有些意外，以往的人生经历来看，无论是在中土朝天阙，还是在王宫内外，他习惯了受人跪拜、被捧在天；自然，他也经历了被贬谪失势后的巨大落差，因此，意外倒也是一刹那过，相反，他倒隐隐觉得这种相处模式轻松自在，倍感舒服。
　　“嗯。”他轻道。
　　“睡得可好？”徐子卿微微一笑，递过来一杯茶水，“这里的茶叶不错，起来润润嗓子。”
　　萧人凤并没伸手去接，而是将头一撇:“除了惊厥阁的龙井，我喝不惯任何其他茶叶。”
　　“行走江湖，还是不要这般挑剔讲究为好。”徐子卿笑道。
　　“不管何时，身处何地，有些习惯，一辈子改不了。”他掷地有声，桀骜地说道。
　　“这话我同意。”徐子卿换了一盏清水，又递了过来，“那便喝水吧！”
　　“...这是哪里？和尚和薛瞾他们呢？”他忍不住问道。
　　“归一法师嘛，他们差不多，应该也快到了。”徐子卿斜了一眼街上，神色泰然道。
　　“所以，你将他们丢下，独自先来了这里？”萧人凤微微一皱眉。
　　“又不是三岁小孩，难不成，都要我抱着一起来么？哈哈哈哈...”徐子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笑道。
　　“......”萧人凤一时竟无言以对，气瞬间矮了一截，心想道:莫不是，我昏迷这一路...哎呀！什么嘛！我堂堂一个太子殿下，朝天阙的少宗主，令江湖闻风丧胆、英姿飒爽的一代“鬼王”，居然让人一路抱着...来到此地？
　　他心中越想越不对劲，不禁转身，心虚地朝酒馆内外四处张望起来。
　　果然，迎来的是一双双错愕的眼神，那些眼神正肆无忌惮、火辣辣地朝自己这边看来，有些竟还对着他摇摇头，发出一阵绵长的叹息声。
　　“别看啦！你真气受损，我不过送你一程，这又有什么？大恩不必言谢。”徐子卿举起茶盏，做了一个干杯的姿势。
　　“真是丢脸死了！谁要你...什么‘护送’啊？！我自己有脚，自己能走！”萧人凤怒目圆睁，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耍起小孩子气来。
　　“太子殿下，我原以为，你可不像是会过河拆桥的人啊！”徐子卿不为所动，也并没被这一声唬住，只是朗声说道，同时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周围人听到有人议论“太子”二字，纷纷侧目，投来愈加异样的眼光。
　　萧人凤赶紧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伸手去捂他的嘴巴，作出“嘘”状:“你小声点！我的身份如今不能暴露，你生怕别人听不到，还是怎么的？！”
　　“好！让我不喊也成，你快将眼前这杯水喝下去！我便不再多言。”徐子卿点指轻轻扣了下茶盏，嘴角勾起，邪魅一笑。
　　“哼！喝便喝！”萧人凤举起茶盏，一饮而尽，由于带着情绪，动作过于激烈，一汪水从嘴角漏出，溢入了脖颈处，他嫌弃道，“这水，一点都不甘甜，却涩得可以！”
　　徐子卿见状，抿嘴一笑，拂袖置于他耳畔，轻轻帮其一抹，立即被他伸过来的手打掉，遂故作委屈状哭道:“疼！好疼！”
　　“你做什么啊？！谁叫你碰本太...本公子的！”萧人凤道。
　　“怎么，你不喜欢被人触碰？”
　　“一直都不！”
　　“习惯便好。”徐子卿眼皮也不抬。
　　“你，你算哪根葱？敢如此对本公子说话？！”
　　看着萧人凤和自己揽月寺初见时那个冰山美人，完全一副截然不同的样子，徐子卿心中不觉有些好笑，他怎么如今话突然多了起来？
　　“不说这个了，我正要带你去个地方。”徐子卿即刻收去笑容，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去哪？”
　　“你看看这是哪里？太岁城！来了太岁城，自然是来一睹神医真容的！走吧。”徐子卿起身，背过手，大摇大摆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小二！里面那位公子醒了，结账！”
　　“得嘞！公子您好走！”小二将肩头汗巾一甩，招呼完徐子卿，又屁颠屁颠地朝里跑去，浮到萧人凤身边，猫下腰，谦恭道，“公子，总共二两银子！”
　　“什么？一壶茶要二两银子？你抢钱啊！”萧人凤起身拍了下桌，又一次引来周边异样的眼光。
　　小二被这一声震得直起了身子，只见他拢起双手，扬眉斜眼，慢条斯理道:“方才那位公子要了我们晏道馆的招牌‘仙人醉’一壶，空酒壶在此，我看公子鲜衣贵胄，气度非凡，难不成，这几两碎银子，也还想赖账？”
　　说罢，他手指一点，馆内四角，即刻闪出几个壮年大汉，各个满脸横肉，身带佩刀。
　　萧人凤鄙视一笑，若他真有心赖账，这些人莫说几个，便是来几百只鬼，也拦他不住，只是身有要事，实在不必要为了二两银子，跟人动手，他是什么人？犯不着！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想了想，他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里面鼓鼓囊囊地塞满了沉甸甸又锃光亮的金银，他掏出其中一枚不大不小的，往桌上一掷:“不必找了！”说罢就往酒馆外冲。
　　那小二一见方才还剑拔弩张，据理力争的公子，突然出手如此阔绰，得了一枚分量不轻的银子，立即喜笑颜开，挥手散去壮汉，冲着门口哈腰招呼道:“公子慢走！欢迎公子下次再次光顾！”
　　“还光顾，光顾个屁！”萧人凤一边嘴里骂着，一边去追徐子卿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喂！我说，你一壶酒喝掉我二两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