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今天表白了吗》尧三青

44、46

　　明月依旧静悄悄的挂在苍穹，身旁的方形巨物亦持续加热。

　　周遭只余风声轻柔的刮过耳畔，带起阵阵寒凉。

　　刘新烟缓慢睁眼，满目星辰皆收眼底，这是称得上美的景色。

　　她靠在一个温热熟悉的怀中，这种熟悉的气息本该令人心安的，但是这个当下却如冷水遇热油，彻底飞溅起来。

　　她猛一转身，自他怀中摔落，抬头对上白斟时并不意外的眼神。

　　他看起来有点虚弱，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白，盘腿坐于地上，双手搭在两侧，对于她突来的巨大反应也只是微微眯了下眼。

　　刘新烟手脚并用的往后退了些，才站起身，用大拇指蹭掉嘴角的血迹。

　　身侧气流微动，她转过头，苏修雅正担忧的望着她。

　　“你还好吗？”

　　刘新烟点头“嗯”了声，很快又将目光调转到白斟时身上。

　　这张曾经魂牵梦绕的脸，就这么明晃晃的再次出现在眼前，中间似乎并没有百年的跨度。

　　好像他一如过去般留在自己身边，也对，确实是在身边。

　　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换了个身份。

　　刘新烟捂住胸口轻轻咳了两声，哑声道：“你们想找的东西就在祭坛内，拿完便走。”

　　白斟时：“烟儿……”

　　“闭嘴！”刘新烟厉声打断他，再次投掷过去的视线近乎要将这人给生吞活剥了，然而怪得了谁呢？

　　刘新烟猝然闭眼，长长的吐了口气，撇开头冷声道：“拿好你们的东西，速速离开这里。”

　　她的前后态度相差过大，苏修雅不明所以，在他看来中间都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怎么不过就是晕了下，就像换了个人。

　　关键看白斟时的反应，似乎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对。

　　是他错过了什么吗？还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你要去哪里？”他突然出手拽住刘新烟的胳膊，“此处情况不明，不宜多走。”

　　刘新烟环顾四周，她该如何告诉他，此处是她的家，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但她很累，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哪怕是面对这些仙门翘楚，她都觉得下一刻说不定就会反转生出变故。

　　刘新烟摇了摇头：“你不用管我。”

　　“怎可不管？”苏修雅不赞同的看着她，望着她脸上弥漫的悲恸，终是不能理解的道，“你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刘新烟转头将视线落到他脸上，又缓慢下移到了他胸口的位置。

　　她抬手轻轻盖了上去，手下的身躯明显一震，内里的跳动清晰的传了出来，温热且有力。

　　“叶氏家主的生气可活生魂草，心血可结结魂果，结魂果可活死人肉白骨，更何况是区区心疾。”她缓慢移动手掌，就像透过这身躯体在抚摸里面的心脏。

　　“上一任家主名唤叶映秋，被仙门人士蛊惑，甘愿奉上结魂果。”叶新烟悲从中来，眼底漫上的水汽最终兜不住掉了下来，“换来你一生康健。”

　　为什么过去一见到苏修雅就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原来是叶氏心血的召唤。

　　秋姨，谁能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见？

　　谁又能想到我会步你后尘，将整个西滋山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苏修雅猝然后退，惊疑不定的望着她，内里有难以面对的惊恐。

　　刘新烟也没管他，垂手准备继续往前。

　　“叶氏一脉只剩了你一个，独留此地是想与他们一起长眠吗？”白斟时不知何时已从地上起来，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纤瘦的后背，随后慢慢加深，如藤曼般裹缠上去。

　　而苏修雅一听这话，眸中的震惊又添了几分。

　　“你是叶氏后人？”他摇头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叶氏于百年前就消失了，你怎么可能是叶氏后人？”

　　但若不是，方才的表现又要作何解释？

　　叶新烟如何知悉关于叶氏的内情？

　　谁都没心思给他解惑。

　　白斟时继续道：“故地被毁，死者不得安息，难道你不想查明所有吗？哪怕去了鬼域你又要与亡人作何解释？”

　　刘新烟回身，眼底带着一丝血色与他对望。

　　黑沉的夜幕下，不远处的少女身形单薄，如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草尖，透着萎靡和绝望。

　　白斟时循循善诱：“跟我走，我带你去找答案。”

　　刘新烟冷声道：“你有何颜面要求我跟你走？”

　　白斟时脸上快速滑过一抹沉痛，不等人辨别又消失无踪，他微微扬起嘴角，到了眼下的境地，依旧是那副面不改色的闲散。

　　“我曾照顾你多年，不念往昔，也总有师……”

　　刘新烟手腕一转，缚尘倏地扬起，干净利落的甩出一鞭，“啪”一声响，灵光炸裂的抽在了他身上。

　　也中断了他未完的话语。

　　缚尘心随主人，此时灵力爆燃，于空中飞扬。

　　刘新烟：“你还有脸说往昔，那是叶某人眼瞎识不清人鬼，如今时过境迁，南无君也不该再提。”

　　黑色外袍于夜风中轻扬，方才暴怒甩来的一鞭似对他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白斟时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木然道：“有道理。”

　　此行还为神农鼎一物，叶新烟方才直白告知在祭坛内。

　　白斟时问她：“你是如何得知在里面的？”

　　叶新烟没有搭理他。

　　过去的六年她的神魂就是被锁在神农鼎内，有人想把她的魂魄炼化，但最终没成功。

　　叶氏家主身上最让人觊觎的便是结魂果，想来炼化她的人也是为了这个东西。

　　只是何人所为，她确实不清楚。

　　六年火炼，于她而言应是痛苦万分的，但现下回想起来似乎也没有多难以承受，或许是因为大部分时间她都处于昏眠的状态下。

　　祭坛由巨大的石块堆叠而成，顶部盖有封印。

　　三人飞至上方，叶新烟看着上方金色薄膜般的封印，只抬手轻轻一弹，薄膜便撕了开来，热浪迅速席卷而来，火舌舔舐而上。

　　苏修雅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却被她轻易避了开去。

　　“刘新烟！”他快速撑起一个结界，试图挡住突来的巨大火势，这些火焰就像疯了一样，涌出入口，肆意的撩向山林，近乎有生命般，呼啸着要将四周烧为灰烬。

　　“她姓叶。”白斟时轻飘飘提醒。

　　他亦没撑结界，站在火光里，目光浸水般的盯着前方的少女，或许有强大灵力支撑的关系，这些火焰也没有给白斟时带来影响。

　　热浪一阵高过一阵，苏修雅的紫色衣袍翻飞，黑发涌动。

　　他看着没事人一样的叶新烟，欲言又止：“这些火焰……”

　　“叶氏族火，若只做取暖之用，便不会对族人造成伤害。”

　　白斟时没再说下去，只是浸在火光里的薄唇也不见几分血色。

　　叶氏族火若倾巢出动，便会是翻天覆地的灾难。

　　百年前，叶新烟用自己所有的心血召来族火，以整个西滋山做结界，大地撕裂，苍穹破开，将那几个妖族宵小烧到灰飞烟灭。

　　仙门之人站在山外，除了眼睁睁看着那道宛如自地狱而来的火光，完全束手无策。

　　这道火整整烧了月余，能终于能进去时，叶氏族落是倾覆坍塌的狼狈模样，而那些亡人经过族火的洗礼走入轮回。

　　只余那位年幼的族长，却是怎么都找不见。

　　这些人惋惜沉痛的摇头，不知道是惋惜生命的逝去，还是在可惜那珍贵无比的结魂果。

　　白斟时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当时却还没有现在的能力和威望。

　　在众人离开后，他踩着熟悉的大地，一步一步的搜寻叶新烟最后的气息，他始终不信这个人会这么轻易的死了。

　　叶氏族长，身负重责的少女，不可能死的如此简单。

　　他低低的唤着“烟儿”，步伐缓慢，一遍又一遍的踏上去，直至在他曾经的居所发现一只奄奄一息的灵蝶。

　　灵蝶翅膀碎裂，倒在一根很细的青竹下，沾满土灰。

　　白斟时将它捡起来，万分小心的放在手掌上，多日不休不眠下来的憔悴终于显露在脸上，印在眼底。

　　他忍不住笑了下，一直绷着的情绪终于决堤，失措和恐慌漫上脸颊，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一晃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白斟时看着站在火中沉思的少女，心口有种难言的酸涩。

　　火势不止，神农鼎便无法取出。

　　祭祀坛火起后便不曾人为终止过。

　　叶新烟沿着祭坛边缘缓慢走了一圈，转头看向眉心微蹙的苏修雅，注意到她的视线，他也跟着看过来。

　　叶新烟道：“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会适得其反。”

　　苏修雅一顿，紧接着将准备掐诀的心思收了起来。

　　“这火能灭掉吗？”他问道。

　　叶新烟：“可以把火势控制住，要灭掉，不行。”

　　叶氏有祖训，祭坛的火不可轻易燃灭，否则将降灾施惩。

　　虽说现在叶氏就剩了叶新烟一个，灾不灾的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但是恪守的训诫她也不愿就此违抗。

　　白斟时道：“开始吧。”

　　叶新烟闭上眼，低声吟咒，坛内的火光缓慢弱了下去。

　　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驱赶着它们，最后被困在了岩壁夹缝的角落中，小小一团，竟也变得可爱起来。

　　底下是一只倒扣的炉鼎，堂堂神器相当窝囊的陷在黑灰中。

　　苏修雅收了结界，意外的看着下方并不起眼的神物。

　　谁都没动作。

　　苏修雅撇过去一眼：“南无君？”

　　白斟时负手而立。

　　“神农鼎此前已经被使用过。”他低声开口，“神器不是谁人都能驱动，放眼整个仙门有这个能力的也不出三人。”

　　唐太乙为了这个神农鼎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司徒宏毅心思常年在自己花花绿绿的装扮上，剩下的就剩了他自己。

　　他们三个不可能，那么还剩谁？

　　白斟时费力思索，依旧想不出谁有这个能力。

　　叶新烟道：“先把东西取走。”

　　白斟时抬头，与她冷淡的眉眼撞个正着。

　　终于没再浪费时间，施法将神器取了出来，放入袋中。

　　困在角落的火团重新砸入坛底，叶新烟快速上好封印。

　　从祭坛下来，当晚便迅速离开了西滋山。

　　与来时不同，离开时叶新烟始终独自落在后头，并未与他们并行，很好的保持着距离。

　　“南无君准备第一时间将神农鼎送去蓬莱吗？”苏修雅问道。

　　白斟时：“苏少主可还要同行？”

　　唐太乙就等着这只鼎归位，此时还不知道神农鼎已经找到，估计还将希望寄托在神物再造上。

　　苏修雅道：“子朝便就此别过了，只是叶姑娘该如何安排。”

　　“自是跟我走。”

　　“不用管我。”

　　两人一同开口说道。

　　叶新烟道：“既然事已告一段落，我也没有再继续留着的必要。”

　　白斟时看着她：“你能去哪里？何况诸多疑点还未查明，你不如跟我走。”

　　“不需要。”

　　僵持中，苏修雅提议：“途径姑苏时，我曾购置过一处宅院，叶姑娘若不嫌弃，可去那边住上一段世间。”

　　白斟时冷冷望过来一眼：“多谢苏少主好意了，她必须跟我走。”

　　苏修雅不为所动，只平直的道出事实：“叶姑娘似乎已不再是南无君徒弟，她可自行抉择去留。”

　　这话如一根银针细细的扎在了白斟时的心上，传出尖锐的疼痛，他冷声重复：“她必须跟我走。”

　　苏修雅转向一旁始终没吭声的叶新烟：“叶姑娘意下如何？”

　　叶新烟淡道：“不如何，我自有去处，与你们无关。”

　　苏修雅微愣，但很快颔首：“是子朝唐突了，叶姑娘日后有何差遣请尽管告知。”

　　叶新烟没接这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

　　随后听见白斟时嚣张开口：“自是与我有关，叶姑娘倾心白某多年，如今是得偿所愿的契机，为何要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