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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忆 ...

  •   回房后,我将那女子放在我的床榻上,将她打量了一番。

      这女子容貌清秀,颇有一股儒雅之气,现下受了师娘一击昏着,紧抿着唇有些苍白,腰间别着一柄软鞭,顺着看下去,她的腰带垂在床沿,上面绣着一个“卓”字,这刺绣亦是十分精细,丝线勾勒之处不失一毫笔锋的劲道。

      我俯身,探出手捏了捏她腰带的布料,果然,这内里的衣料也是上品。
      我正捏着那衣料,却被猛地抽走,抬起头便看见那女子一脸惊讶的盯着我,眼神中好似受了轻薄一般不可置信。

      诚然,现在的姿势有些尴尬。

      我不慌不忙的站直身板,正经道:“卓姑娘。”

      我唤她名姓,是因着她腰带刺绣着的那字,说是试探也不足为怪,她也应该能懂这话里的示意,刚刚我并非是在轻薄于她。

      卓姑娘愣了一下,又僵硬的看了看她抽回去的腰带,有些呆的长嗯了一声,随后立马翻坐了起来,许是动作有些急,牵动了脖子,她疼的嘶了一下,立马用左手捂着后脑。

      我不作理会,转身便要离开床边,寻思看她脸色苍白,给她沏杯茶喝,等着师娘回来再做打算。

      “前辈!”那卓姑娘突然大喊,拉住我的手臂,拦着我。

      我有些不满,盯着她的手,低喝:“放开。”

      她闻言立马弹开了手,从床榻上下来,匆忙的跪在我面前,声音颤抖的问:“敢问可是柳前辈?晚辈卓玖,奉家父之命特来请您!”

      我愕然,师娘就名叫柳妍,她口中的柳前辈定是师娘无疑,再想起师娘瞧见那些画的神情,这其中渊源....

      我还未开口,她便又猛的将头伏在地上磕了一下:“贸然闯您住处,任凭前辈发落!”

      我有些无奈,也不知如何解释:“我并非.....”

      纠结之下,身后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师娘伫立在门口,面色依旧的看着这一幕,好似对这场景意料之中。

      我没有动,只是有些无奈的看向师娘,便想开口解释:“她方才.....”

      “让她跪着罢,你随我来,我有事要嘱咐你。”师娘只留下这一句,转身走了。

      那卓玖听闻师娘的声音后,身子一颤,依旧伏跪在那里。

      卓玖就跪在我的脚边,她那一颤自是被我发觉,这姑娘一连被吓着两次,让我不免对她有些恻隐了起来,看她没有起来的迹象,还是对其软语一句:“桌上有茶水,卓姑娘自便。”旋即出了房间,快步跟了上去。

      师娘领着我到了书房,桌上还摆着一摞我抄写完的穴位经书,经书旁放置着卓玖的画卷布袋和一个包裹。

      我关上门,安静的走过去站在师娘身边,她叹了口气,柔声道:“岚儿。”

      我应她:“师娘。”

      “我现下要嘱咐你三件事,你听好。”师娘的脸色略显疲态,她盯着我,仿佛做了什么决定。

      “那女子名卓玖,其父是卓司命,三日后我会带你下山,同她去往利州,我们此去便是见那卓司命。”

      师娘自那包裹中摸出一把剑,剑身银白,唯有剑柄此处以青色线条勾勒,字体虽奇怪,但不难看出那个字:‘韶’,那是我的姓,师娘将剑轻轻抽出一点便银光乍现,剑刃锋利透露着寒气,如秋霜一般。

      师娘将剑收鞘递给我,道:“这剑我赠与你,而这第一件事便是,不可随意杀生,世间虽险恶,但人性本善,你涉世未深,莫要被尘世感染,贪嗔痴之念更不可触犯。”
      我立马跪下,抬手接了那剑:“谢师娘,清岚谨记。”

      抬眼望着师娘,那清冷的眸子里现在满是慈爱,她将我扶起来后,又道:“应龙青玉,往后贴身藏着,万万不可丢弃,不可让旁人轻易拿了去,虽是物什,但我要你将它视如己命般护着,这便是其二。”

      我有些不解,但也当即应承了下来。

      这其中我又怎会不解这一件事,我以往琢磨探寻不到,现下亦是,师娘将一切藏的很深,甚至十分刻意,但这原有的一切都被那个卓玖的女子打破了,她的到来让师娘心底的浮现出个头来,我强烈的感受到这些未知就在眼前。

      师娘别开眼,又于包裹中探出一支打磨精细的白玉笛,坠着青色流苏和一片白羽,白玉笛身上细看凸起着淡淡的纹路,亦是白色的,不细看也察觉不出来。

      师娘手指纤长,轻轻地抚着玉笛,那玉笛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受着轻抚,一切都静了下来,过了一阵,师娘转而又看向我,眼角已然湿润了。

      我有些慌乱了,师娘在落泪,却又牵着一抹苦笑,她往日里严肃,清冷,孤寂...独独没有落过一滴泪,时间这般过去了许多年,直至今日,这白玉笛却让她没能控制住情绪。

      师娘沉着声音,隐忍道:“这白玉笛,我今日赠你,三来,托你一件后事...”
      我终于崩不住神色,打断她:“师娘!莫要说这般不吉利的话,此行若是风险大,我们便不去了!”

      师娘凄然道:“岚儿,世间很多事是避不开的,以往你年幼,我带着你避着,却总有人逼我,有人想置我死地,也曾将我逼入绝境,后来因着一些...友人罢,消停了一段日子,可人就是那七情六欲的,我心有牵挂,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有不得不去守的东西。”

      她顿了话头,将我的手牵了过去,将那白玉笛子郑重的放在我的手心,随即握着我的手,又道:“岚儿,你长大了,如今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不似幼时哭哭啼啼的婴孩了,我有时很恍惚,但瞧着你我便欢喜。你要知道,有朝一日我会死,或病,或老,或伤,我亦只是个凡人,我曾有世间挚爱,但现下却再无一个让我信的了的人,我....我便只你一个亲人了。”

      我喉中酸涩,十几年光阴都是眼前这个女人护着我走来的,而她在背后不知承受了多少苦楚,她都一人隐忍,我知她不惜命,亦想好好护着她,这世间我又何尝不是只有师娘一个亲人。

      “师娘...你说罢,我都应你...”

      听得我的应承,她笑了,笑的释然:“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替我寻到那戎马将军,将我同他葬在一个棺椁里,若他已有棺椁,便将我葬在他身旁。若是寻不到....你便将我与这白玉笛子葬在一处,于墓碑上刻‘戎马将军之妻’。”

      我震惊之下缓缓重复那几个字眼:“戎马将军...之妻!”

      据师娘所说,戎马将军,是天后册封的兵马元帅,于西北战功赫赫,更是权握百万雄师的实权武将,师娘说,那是她见过最受爱戴的将军,威风凛凛时震慑外藩,茹毛饮血,杀人不改面色,对百姓却和善亲人,亦受百姓爱戴和拥护。

      戎马将军镇守山河十余年,平定战乱后,军队需遣散至各个州城,最后一次领军离去,却是传出百万军队全然消失,戎马将军传闻战死的消息,师娘这些年一直在找寻关于当年的蛛丝马迹,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探寻到更多关于当年的事情。

      而卓玖的父亲卓司命,是戎马将军故时亲信军师,当时因着卓司命成亲和师娘身子不适,且那场出征也不是什么战争之事,便没有跟随军队出行,谁知最后蜀地一别竟是诀别......

      说完这些,师娘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会,苦笑着又道:“我以往未曾跟你提起过,现下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其实交代好这些后事,我心底是快活的,我活着不能与他白首,死后亦不要再做一缕孤魂。”

      我转握住师娘冰凉的手,安慰道:“师娘怎会孤身一人,我会守着师娘,无论是现下还是以后,一切未成定数,我会护好你,不许他人伤你一分。”
      她笑着,道:“好。”

      师娘性子温婉,笑起来如春风般沁人心魂,她柔到了骨子里,这才应是她原有的样子罢。

      师娘泛着笑意,对我交代完那些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她拿起手边的画卷布袋,对我道:“回去吧,那姑娘还在等着呢。”

      我随在师娘身边,两人一同出了书房,天边已有些泛黄,雪山空旷如斯却也未曾染上一点颜色,这里许久未曾变过光景了。

      回到房间,那卓玖竟还是跪在原地,身板僵硬,颇有一副固执的模样,见我们进来,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却还是憋了下去,又埋着头不敢看人。

      “卓司命让你来可有带什么好话来?”师娘端着面色,坐在卓玖身后的椅子上,而我只是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

      师娘这一发问,让卓玖有些发愣,缓缓开口:“家...家父...问前辈安好...”

      师娘在她身后,唇角有些笑意,看向我调侃道:“那老顽固是这幅样子,女儿也有样学样,还是这般样子。”说罢又摇了摇头,指了下卓玖示意我。

      我连忙去扶卓玖:“卓姑娘请起。”

      卓玖起身后向我颔首,转身又抱拳作揖,正色道:“前辈,家父命我前来,以画卷为信物,请前辈前去定夺怀清台一事,利州家中已有道门中人等候。”

      师娘神情中似有欣喜,但听见那道门人的时候却沉重了起来,拿起手边的画卷递给卓玖:“我晓得了,你将画卷收好,切不可被旁人窥探了去,今日且先行下山,我三日后再随你一同归去,备好路上所需的东西,对了,你身旁那位是我徒弟韶清岚,到时我们三人一行去。”

      卓玖看向我,两人礼貌的颔首,算是打了照面。

      之后师娘又嘱咐了卓玖一些事物,大概是藏好踪迹,莫要在疏心看画卷让人偷袭了去云云,卓玖呆呆愣楞的竟是认真的向师娘道了歉,还保证之后再也不会这般,加之那儒雅的神情面貌,瞧着越发觉得像书呆子了。我只觉得有些好笑,分明是师娘偷袭得了人家,现下瞧着,却是人家被偷袭的不是了。

      送走了卓玖,我准备好师娘喜爱的桃花酿和一些小菜,便又去寻了师娘,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才见师娘时瞧着就有一些疲态,还是早用晚饭早些休息的比较好,待我做完这些,又留在师娘那和师娘闲谈了几句。

      原来那怀清台曾是一处宝地,只是后来被道门人鸠占鹊巢,而戎马将军曾带兵清理过此地,最后的遣军任务亦是有这处地方。师娘最是确定这个遣军地点,只是随着当年的军队消失,有关的一切将军战死之事,甚至是道门之事,都被抹去的很干净,师娘探寻多年也是一无所获。

      我理好思绪,又安慰了师娘几句,却被师娘板着脸教训,正经的言说,她才是长辈,我这般说不得几句便安慰上来,像是她在像小辈的寻安慰,成何体统?我当即没忍住便笑了出来,不待师娘发作,连忙劝师娘早些休息,便风也似的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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