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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探 ...

  •   “看茶。”

      我入座于左侧倚柱的一席小坐上,眯着眼打量着这讲茶中堂,眸光一一扫过这哄乱的四周,最后定定的看着垂着红穗结花的红木牌匾,其上游笔了四个潇洒大字“万物有灵”。
      “来嘞客官。”

      听闻我这一声的唤,门前迎客的小厮四周望了望,最终确认我这一处空桌,他将白布往肩上一搭,咧着嘴笑嘻嘻吆喝了一声便凑了过来,“客官,您看您是要毛尖的细茶还是雪岭的浮茶呢。”

      “哦?有什么讲究?”我撑着下巴看向他,有些探究的问道。

      那小厮被我一看,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笑:“姑娘你生的可真好看...”

      我听闻后浅浅一笑,别开眼,又盯着那红木牌匾,不作回答。

      许是他也觉得这话有些失礼,清咳了一下,连忙向我推荐道:“这毛尖的细茶呢味道醇厚,茶味飘香十几里,是外地运来的,这大城镇的官人们都爱喝,当然雪岭的浮茶也是极好的,不同这毛尖,是我们本地的西岭雪山下面的东河茶园产的,受着化雪的水源滋养,味道甘甜回香,堪比那女儿红的好酒的滋味呢。”

      “给我来壶雪岭浮茶。”

      “好嘞~这里雪岭的浮茶一壶。”

      那小厮得话后,抬起头往别的地方望去,对着后台又是一声吆喝,说罢又讨好的弯下腰,“客官请稍等,这会子讲茶先生快撤布了,您请好啊。”

      我略微颔首一下,只是等着,指尖无规律的敲击着小桌。

      片刻后,幕布被两个布衣小厮缓缓拉开分别撤向两边,上堂中席地坐着一位白须老人,正一手抚须一手拿羽扇轻轻摇动着,面前摆放着檀木大桌,右放扶尺,左摆三个杯盏,他闭着眼,放下羽扇摸到桌上其中一个杯盏,凑到嘴边细抿了一口,待品完后放下了杯盏,又拿起一旁的扶尺,猛的一拍。

      “啪。”这一声敲的醒目,四周的哄乱在这一瞬被这一敲给压了下来。

      “今日老朽要给诸位讲的,是西岭雪山镇压着的山精。”那老人哑着声音缓缓道来。

      “我们上回说到西岭雪山乃神将之地,无人能为之探寻,只是因着啊,那西岭雪山镇压着一只千年山精,为镇压那山精,西岭四周本无山势,神将大战一场后,一夜间山势四起,周遭环境恶劣十分,无人烟无活物,是为死地是也。”

      “白老头,你说的不对啊,那西岭雪山分明有东河茶园嘛,那里水质极好,滋养出来的浮茶更是一绝,照你这般说那处是死地,我们喝的茶又算什么啊。”底下有一个壮实的年轻人起哄道,许是本地人,对那茶园也是颇为了解,当即心直口快就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诧异。

      那老者听了这话,不恼也不睁眼,只是顺着堂的哄闹淡淡一笑,又抿了一口茶,侧了侧耳听得片刻,缓缓开口:“堂下之人可是茶口户的陈家老二?”

      那年轻人面不改色,坐在那边挺了挺胸道:“是我,怎地。”

      此时小厮来到我的身旁,手里端着一壶一盏,笑嘻嘻的摆放在我的面前,我接过他斟来的茶盏,道了声谢,我还未凑近,就已嗅到一股清香,瞥了一眼那茶盏中的茶叶,又将目光放在台上,细细的品着盏中茶香,触及舌尖果然甘甜回香。

      只见老者正了面色,抚须道:“莫急,且听老朽慢慢道来。方才老朽说是神将镇压得了那山精于西岭雪山,而刚刚这位小哥儿说到的东河么,正是当年神将开辟下来的,东河流通的时候,你小子,不知道在哪辈子时候的娘胎呐。”

      陈老二颇有些不服气,拍了拍桌子又气鼓鼓道:“就算如此,你说西岭雪山有山精也是不对的,你白老头也是西岭地界的长辈,怎的还这般说自家地界不好,有妖怪的。”

      老者的手指向陈老二的地方点了点,道:“这个中玄机正是西岭地界的人杰之处,虽说西岭雪山之上封着山精志怪,可雪山之上又无人烟,反之我们这西岭其余地界受的是神将的眷顾,如此两极玄机,岂是你这般毛毛躁躁的粗人能勘破的?”

      周围人听得这句调侃,皆哄堂大笑起来,而那陈老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瞪了半晌也寻不出什么话反驳,只得哔声坐在原处低头喝着茶,全然没了之前的气势。

      等坐席下的汉子们嬉笑了一会,老者抬起扶尺又是一敲,人们配合着安静了下来,兴致正在头上,只听老者又道:“续说那西岭雪山里的山精,通体雪白身有长毛,是以人形,长大无比,只长着一只反向的脚,夜间出来寻还在山间逗留的人吃,食人之前会听见它藏在山头时发出的笑声。”

      老者手抚白须,说到夜间食人的部分声音压低,说到诡异笑声的时候又声音放大,配着他那嘶哑的声音和四周的安静,听着倒让人有些背后发凉。

      那老者说得几个山精食人的例子后,又品了一盏茶,续而又道:“山精被镇压,雪山无人,又是滋生更多奇异怪物,踏足之人无一生还,据说西岭雪山的唯一出入口里有一女鬼,样貌堪称绝色,寻常人看一眼便受其魅惑,踏入雪山再不复出....”

      听到这里,我原有的一些兴趣被遣散的全无,周围的几个男人也开始调侃那老者口中绝美女鬼,言语间颇是轻浮,我自心底发出一声嗤笑,当即便起身,饮尽盏中最后一口茶,再看了眼那堂上的红木牌匾,就此离了坐席。

      待我结好账,行至门前,那老者嘶哑的声音还在里面叙说西岭雪山的奇异之事:“当然,且不止西岭雪山这一处有山精志怪,还有....”

      我离了店门,转身走到街上,老者的声音渐渐消散至不复存在,指尖下抚到腰间,所触冰凉,我将那应龙青玉摸了出来,微微叹得一声,瞧着那抹灵性的青绿,心下暗怵:今日如常的一无所获,是否该就此的打道回府...

      这时一个长条物什突然从一旁横扫了过来,抵在我拿着玉佩的手臂上,我一个不防,玉佩竟是脱离了掌控,从手中掉落了出去,我暗道不好,下意识的拍开那抵着我的物什,赶紧去捞玉佩,幸而反应够快,玉佩又稳稳的被我捏在手中。

      那不知名的东西被我下意识拍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我这才看清,是一副画卷,此时滚落在地上铺开了一些,露出来的上面画着一个精致人儿的面容,其一边皆是粉粉白白的点缀,一旁隐隐有题字。

      因着画卷并未全部铺开,且我的一腔心思全在我的玉佩上,当下只是瞥了一眼便将心思又放在手里的玉佩上。

      想到刚刚的一幕,我心底不由得愈发薄怒起来,紧张还未平复,虽抓住了玉佩,但还是细细抚了抚纹路,不想有任何闪失。

      “对不住。”一个毫无起伏毫无歉意的声音从我身旁传来,声音纤细,想来定是个女子。
      确认没有闪失后,我将玉佩收好,这才抬起头打量那人,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她的样貌,而是她隐在另一只手后的长剑,这让我不由得蹙了蹙眉,这一瞬只觉她或许是个麻烦人物,暗暗思虑着等会还是不要多做计较为好。

      目光向上,瞧见了她,是个奇怪的黑衣女子,言说她奇怪,是因着她这衣着的打扮,比起寻常人的衣着,她的衣着袖口更为宽大一些,衣色虽为黑色,其中亦有一些不常见的类似图腾的绣印,不仔细看会觉得寻常无异,但细看更像是一种袍服。

      我抬眼对上她的眸子,其中看不出任何波澜,说她容貌倒是美艳,肌肤隐在黑衣里被衬的如瓷般雪白,但她神色里透露出的寡淡又给她渲着一层冷,宛如雪中寒风。

      我心下更加确定了之前归家的想法,当下不多做反应,道了声无碍就想转身离去,正要踏出一步,脚尖却踢到了地上的画卷,又将那画卷打开了些,已然能看见画中女子精致的脖颈和锁骨。
      一眼打量,不知何处涌上一股不明情绪,我有些发愣的盯着那画里的人儿,她美极了,画里笔线精致如斯,周遭渲染的粉嫩飘逸散漫,勾勒着那人儿的面庞,又陡然在其中浮了几笔发丝,眸中不显任何妩媚,是种似水的柔情,神色里分明无任何表情,可我却读出了一抹凄凉。

      突然生出一种想要把画卷全然铺开的冲动,弯腰将画卷拾了起来后,这才反应过来不妥,稳好心神将画卷收起,递给那黑衣女子,学着她之前毫无起伏的语气道:“对不住。”

      那女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我递给她的画卷展开的那边,她缓缓启唇:“美吗?”

      我有些诧异,抿着唇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去再看那画,许是见我没有反应,她又凝着眼眸望着我,眸中神情晦明晦暗,又道:“她,美吗?”
      真是个怪人,我有些恼,但还是稳住神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做回应也不等她动作,直接将画卷往她怀里一送:“告辞。”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了那处。

      怪人,怪事,还有那讲茶的先生也是,今日所遇实在让人心中生恼....

      我快步走到市集出口,也不想再似之前那般去一些歇脚的客栈寻一寻了,只想快些离开,收起心底的情绪,飞身踏步起来,往市外的林子里赶去。

      此时还未到晌午,今日的东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不知几时开始,四周涌起一阵压抑的怪风,只在脚底盘旋着,尘土虽被带起不少,但也只是在脚底,并未过膝,天上不远不近的飞着几个白鸟,已经跟了我一路,我心下一思虑,点足一转方向,往左边飞身而去。

      只身来到东河岸边,脚步开始缓了下来,挨着水流走了一阵又绕回林中,这处已经离我要归家的地方很远了,心下确认一番,大抵记住了来时的路后,停了下来。

      四周静的出奇,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只有那压抑着的风声,还有在上方盘旋着的白鸟的拍翅声,我回过身,紧盯着几处较为高大的树木。

      “不知姑娘跟随至此,有何用意。”我长身而立,几番确认后对着远处西北角的树梢上示意道。

      待我这话一出,那人也不再遮遮掩掩,一个黑衣影子便飞身下来,宛若一只阔翅大鹏,身姿纤细也掩不住她不可沾染的气场,原先的画卷已然不在她手里,只有那长剑持在一旁,她慢步向我靠近,最后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你名姓甚么?”她背光站在那边,语气依旧,脚下旋起的风带动起她的衣角,晃神看她,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韶清岚。”

      “韶清岚么,你过来,我允你一件东西。”她这般说着,一只手在宽大的袖里摸索,取出一条细小的东西。

      我眯着眼想要瞧的仔细,对她,我不得不谨慎,虽然现下和先前她并未作出什么恶意的举动,但依然不能磨灭心中对她行迹可疑的揣测,我自报名姓亦是觉得她高深,不想多做招惹。

      她摸索到物什,抬头看我时动作微微一滞,许是见我没有动作,她这次没有再多说什么,直直的向我走来,停在我面前,将手里的剑别在腰带上的环扣上,转而又望着我,墨玉般澄清的眸子里却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威信。

      她凝神看了我一会,忽然接着道:“手。”

      我踌躇一会,有些犹豫的探出左手,警惕之下,我以手背面上,以防她有什么其他举动。
      她似乎十分不满,蹙着眉又道:“右手。”

      我心中诧异,但还是又将右手探了出去,女人似是满意了一般松了眉间,一只手捏住我的手背,另一只手将手里的物什抵在我的手腕上。

      那是一条红绳,中间束着一块血红的小玉石,压在我的手腕上冰冷极了,激的我微微一颤,震惊之余,她的手已将这东西系好,自我的手腕上离去了,不知她是看我的手还是看着那精细编制的红绳,于她神情中我读出一抹稍纵即逝的释然之感。

      “收好,不许取下。”不等我再多去探究那抹神情,她已然转过身迈出了几步,语气里依旧是那份不可置否。

      她话音刚落,我便听见了尖锐的出鞘之声,四周空洞,这一声刺破苍穹,让人心中猛的一震,没等反应,她举起她那柄长剑向一旁的高树劈去,剑气划破空气发出狰狞之声,而那树也应声轰然倒下。

      只见她侧头持着剑,不知对着何处嗤笑一声,轻蔑道:“各怀鬼胎,还不快滚。”
      她带着一份与容颜不相符合的冷薄,而她眉间的清冷更拥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威信,持剑的她被渲染上一丝危险的意味,这让我不由得想起那画卷中女子神色中的柔光,虽只是画卷里的一眼,在心中已成惊鸿一瞥。

      霎时,原先涌动的怪风也沉寂了下去,我抬眼看向天空,之前盘旋着的白鸟已然不见了踪迹,原本莫名的一切都被那女人的一声叫骂给压了下去,给人一种从未出现过的错觉。

      我回过神,女人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只有一棵断掉的残树倒在一旁,昭示着那女人曾来过的,尘土涌动还未平息,我撩起手腕处的衣料,入目仍是那块血红的玉石和精细的红绳,玉石已经被我的温度捂热,不似之前那般冰冷。

      我翻看着那红绳,让人诧异的是,红绳没有一处是衔接上的,更找不到任何打结的痕迹,直接便是一个完整的圈束在我手腕上,然而我方才光顾着打量那女人的神情,竟没有注意她是如何将这红绳系在我手上的。

      今日所遇....着实让人费解...

      日头已经照到了晌午,因着那黑衣女人的震慑,周遭已无先前的异常,我按着原路回到归家的路上,脑子里总是会回想起那个女人,更多的,却是想着黑衣女人不见的画卷,尤其是画卷中的人儿,想到那画卷或许会流落到旁人手中时,心底却莫名涌出一股惋惜之感。

      许是那画中女子的容颜过于摄人心魂,又许是那画中女子的眉间神色过于仙逸飘然,如此不似凡尘的绝美之色,怎能就此流落凡尘。

      日挂高头,我到了西岭雪山的碑碣前,周身已无热气,拂面迎来雪山的冰凉气息,我闭着眼深做吐纳一番,就这样静静呆着,恬静的受着这份安详。
      过得片刻我回首,再望着已经看不见的东林。

      “美吗?”

      “美...”

      “她,美吗?”

      “好美....”

      “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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