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婚不散》长雾

17、归乡（下）

　　坐在河边的树荫下，穆沐和阿宁聊了聊升学问题，又聊了下阿宁在大学的生活。泛着波光的河面，微风拂过的树荫，伴着没有停歇的蝉鸣。这样的情境安逸而又平静，正如阿宁所说，好像马上就想起了童年时的感觉。没有太多烦恼，也没有俗世嘈杂。
　　傍晚的时候，是长东村最热闹的时段了。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得以休息，在外玩耍的孩童也要回家吃饭了。村子里一时充满了孩童的嬉闹声和路人打招呼的声音，阿嬷阿婆们甚至拎着竹椅坐到路边，捧着碗吃饭闲聊。穆沐和阿宁沿着熟悉的路径一起回家，似乎时光真的倒流了一般。
　　穆沐外婆家和阿宁家可以说是毗邻而筑，唯一的区别是阿宁家要破旧矮小一些。毕竟穆家外公外婆是来养老的，并不是当地菜农。或许穆沐在长东不受同龄人欢迎的另一个原因就在此，家境稍微优渥一点也是容易受到排斥的。至于更糟糕点的原因，就是两人走在路上，听到零星的碎碎念“克母……”“……鬼孩”。
　　穆沐习惯地抿起嘴角，阿宁也一如既往假装没有听到。两人沿着小道走进穆家的院子，因为和阿宁家住得近，两家人几乎是公用院子。刚走近，穆沐就听到狗吠的声音。
　　是阿宁家的小黑！穆沐微笑起来，小黑虽说是土狗，但他却一直很喜欢。这只通体漆黑的狗是阿宁家之前养过的大黑的孩子，它出生那天穆沐便去看过它，每次回外婆家，穆沐也喜欢逗它玩。
　　“小黑，小黑……”穆沐笑着走近小黑，想伸手摸它。
　　但是小黑反常地狂吠了起来，在穆沐身边连连徘徊，却不肯靠近。
　　穆沐愣住了：“小黑，这是怎么了，不认得我了吗？”
　　阿宁走过去安抚小黑，转身对穆沐说道：“大概你刚回来，身上沾了太多生人的气味吧。”语罢，他又眯起眼睛笑道：“你可是看着小黑长大的，小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呢？”
　　穆沐将信将疑地看着暴躁的小黑，只是点点头和阿宁道别，推门回家。

　　穆沐不知道的是，他一走进屋子，小黑就安静下来，呼哧呼哧地喘气。阿宁则担忧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站了良久……

　　晚餐异常丰盛，虽然空旷的厅堂只有外婆、外公和穆沐一起用餐，但是气氛却很温馨。外公有轻微的阿兹海默症，夹起菜来手会微微颤抖，穆沐便和外婆争着帮他夹菜。外公只是笑道：“阿公有福哟……”
　　吃晚饭，穆沐想帮外婆洗碗，却被赶到一边去。他无奈笑笑，整理起厅堂来。重新摆好母亲灵位前的祭品，穆沐在母亲面前默默唠叨了一会儿，无非就是“小黑怎么不理我了”“将来要考哪所大学好烦恼”之类的废话。唠叨完以后，他恭恭敬敬地点了香，给牌位前的香炉插上，然后便拿起蚊香，准备陪外公到院子里乘凉去。
　　可惜穆沐没发现，就在他转身后，刚刚供奉上的香在他母亲的灵牌前断成了两截。

　　乡村的夏夜是茉莉混合着蚊香的味道，还有蟋蟀、知了隐约的重唱。仰头看天的话，能看到星河就这样横贯天空，和城市映满霓虹的夜空完全不一样。
　　穆沐感到自己的心安静了下来，曾经那个小小的他也陪着外公在院子里乘凉。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茉莉的味道混着不知名的植株，是夏日特有的香气。蚊子很烦人，因为被阻止碰火源，于是他只能央外婆来点蚊香。这种廉价蚊香闻起来就像是母亲牌位前的供香味，那么亲切，仿佛母亲就在身边。那个时候，小小的穆沐看着星空，曾经相信过这浩瀚的星河里有一颗星星是母亲，因为老人说过，人死后就会到天上去。
　　穆沐想着，就不自觉笑起来。外公打开收音机，院子里便依依呀呀开始唱戏了。穆沐躺在竹椅上随着戏曲声瞎哼哼，时常感到身后的草丛里有夏虫蹿过……

　　“小沐！”“小沐！”
　　就在穆沐惬意得要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他睁开眼，看到满天星斗，揉揉眼睛才想起自己在外婆家呢！
　　是谁在叫我？穆沐看了看周围，外公坐在摇椅上依旧随着收音机里唱戏的声音陶醉呢。不远处厨房里还透着昏黄的灯光，外婆不知道又在忙着什么。
　　“小沐！”“小沐！”
　　似乎是菜畦那里隐约传来的呼唤。穆沐站起身来，准备走过去，却在黑暗中看到盈盈两点光芒正死死盯着他。他打了一个寒战，喝道：“是谁！”
　　木瓜树下的草丛里窜出一道黑影，两眼里满是戒备地看着穆沐。
　　“小黑！”穆沐笑着伸出手去。
　　小黑没有再狂吠，但也不肯靠近。它龇牙低低咆哮了两声，便窜逃了。穆沐徒留在原地，有些傻眼，转瞬有哼唧着不开心起来：“臭小黑不理我了……”
　　“小沐！”“小沐……”那个声音还在唤，似乎有只手慢慢地抚上他的肩膀。
　　“到底是谁！”穆沐没好气地猛一回头。
　　身后一个人也没有，院子里唱戏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外公歪着头在摇椅上睡着了。夏虫和知了的声音都不见了，这一刻，似乎万籁俱静……

　　鬼月的夜里听到有人喊你，千万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