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幕间其一 ...
-
「小女是归蝶。」
归蝶穿着纯白的婚服，跪坐着朝未来的夫家父母鞠躬见礼。
「欢迎来到尾张，一路上还顺利吗？」
尾张的领主织田信秀一身正装，看起来颇有大家风范，他身旁端坐着的女人便是正室土田御前，也是她未来夫君的生母。
归蝶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他们的话，在二人上下打量自己的同时她也在用余光打量在场的人，准确说，主要是坐在主位上的三人。
除了织田夫妇，还有一名年幼到过分的少年坐在一旁，看起来很是惴惴不安。
想必这人便是那织田三郎信长了吧？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果然这外面的流言不能全信啊。
......有些无趣。
归蝶顿时失了兴趣，但还是恭敬的欠身道：「小女是归蝶，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随着这句话落下，屋内瞬间变得出奇的安静，少年的脸上也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而心下只想赶紧结束这无聊流程的归蝶根本没注意到这诡异的气氛。
「公主，这位是......」身后的某位家臣悄声提醒了一句，声音似是很一言难尽，「这位是信长少主的弟弟，信胜。」
闻言，归蝶猛然抬头，震惊的看向眼前垂下头的少年。
「......唉？」
.........
「居然连婚礼都不来参加，真是太失礼了！如此奇耻大辱一定要告知主公才行！」
侍女阿枫坐在归蝶身旁跟着一起整理衣物，嘴上不满的数落着那未曾到场的人。倒是当事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想法，反而特别气定神闲的叠着衣服。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如果真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也不会被外界称为大傻瓜了。」
「殿下...！您倒是生点气啊。」
阿枫被这句话说得瞬间没了脾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她清楚归蝶一直是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嫁给那远近闻名的痴儿真不知是福是祸。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归蝶开口打断道：「阿枫，这里收拾好了，你和其他人先下去吧。」
收到这样的命令阿枫只好应声带着其他仆人退下：「......是。」
和室内最终只剩下归蝶一人，她端坐在正对门的中央冲着屋外的景色发呆。说到底她也只有十三四岁，初次离家也不免感到一丝离别的难过，再加上那根本见不到面的夫君，她隐隐都做好跑路的打算了。
若对方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归蝶垂眸摸上腰间的怀刀，情绪翻涌。
忽然，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从走廊处传来，她思绪回笼，打起精神专注的看向门的方向。
只见一道身材并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出乎意料的有些纤瘦，但因光线的原因归蝶看的不是很清晰。
「你就是蝮蛇道三的女儿？」
自头顶响起的嗓音清亮，甚至有些雌雄莫辨，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归蝶终于看清那人的样貌——来者的着装甚至可以用衣冠不整来形容。发型并没有按照其他男子一样挽着，而是高束在脑后，很是狂放不羁。衣袖被粗鲁的卷起，腰带也随意的缠着，不穿袴也不穿足袋，就这么大咧咧赤着脚走了过来。
冷不丁对上一双血色的眸子，归蝶愣了愣很快回神，眼底全是兴味。
她反问道：「您就是尾张的大傻子？」
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对方毫无形象的呲牙笑道：「怎么，不像吗？」说罢，那人努了努嘴，还贴心的补充了一句，「毕竟是要嫁给我这种傻子，害怕的话，现在跑还来得及哦？老头子那边我会去说的。」
谁知，归蝶听后却掩面发出一声轻笑。
「您可真会开玩笑，您要是傻子这世上可就没有聪明人了，单是这话就不该是一个傻子所能说出口的。」
信长眉梢一挑，原本还玩世不恭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在给你一个忠告，这场婚姻是错误的，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否则不要后悔。」
归蝶放下手，面无表情的回望过去，语气同样沉下几分。
「我也没在开玩笑，既然我嫁到这里便是做好了一辈子都生活于此的打算。与其说我在害怕不如说是您在害怕......您在害怕什么呢？」她眯起眼，眼神凌厉的审视着面前身形纤细的少年，丝毫不畏惧的反唇讥讽道，「您是在害怕我这个蝮蛇的女儿会对您不利，还是在......」
归蝶的目光扫过这人胸前的位置，又转移到脸上，直视着信长黑沉如水的面容。
「还是在害怕您的真实性别会被公之于众？」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后，信长不怒反笑，站起身在屋内踱步。
「该说不愧是蝮蛇之女吗，有其父必有其女。怎么样，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同样是个女子的心情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屈辱？」
随即她语气一转，恶狠狠道：「但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就永远别想离开尾张！」
「.........」
归蝶没忍住又低笑出声，信长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只是在想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实话告诉您吧，我也根本不想嫁到这尾张来，兄长义龙急躁冒进，弟弟们也都是不堪重用之人，我虽为女子却有不输于男子的野心，奈何还是被这性别拘束住，不得不接受联姻的命运。」
听到这里，信长哦了一声，感兴趣的找了个地盘腿坐下。
她指着归蝶腰间的怀刀，意有所指问道：「那把刀不会是来杀我的吧？」
归蝶但笑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仅是继续刚才未完的话。
「但在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您和我是一样的。」
一样的怀抱理想，一样的充满野心，一样的...不屈服于这世俗的命运。
外界只看到那露出的一小节山峰，却窥探不到被云雾遮挡的地方是多么的巍峨壮阔。
一叶障目，不过如此。
「所以...信长殿下，妾身名唤归蝶，今后还请多指教。」
「啊啊......」看着朝自己行礼的名义上的妻子，信长先是感叹，继而扶额大笑着，「很好，很好！你比那些执拗顽固的家臣们可要有意思多了。」
她扶起归蝶，牵起她的手，露出一个自认为还算规矩的微笑。
「那么你就来看着吧，看着我究竟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若我有一天让你失望了——」
信长唇角上扬，笑容越发恣意起来。
「你再用那把刀杀掉我也不迟。」
*
大抵是英灵偶尔也会回忆起生前的种种过往，记忆里的容颜鲜明又年轻，永远都是那最美好的模样。
——是即便死后也忘却不了的存在。
黑发的少女缓缓睁开尚还朦胧的双眼，伸手拿起盖在脸上的军帽戴在头顶，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人间五十年，与化天相比，如梦又似幻，她的一生正是对这首诗的最好写照，但同时她也对自己的死亡看得很开。尽管离大业还差一步就中道崩殂也并不是十分惋惜，仅是感叹一句无可奈何。
非要说的话，生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口对那个人诉说自己的心意，以至于后来再无机会。
不过...这样也好。
因为一场荒唐的联姻，本该有着大好未来的对方被强行束缚在自己身边，成为一只笼中雀。就算拥有着再美丽不过的羽衣，也终究抵挡不住岁月的流逝。
在她死后，那人应该便自由了吧，不知过得怎样呢。
有没有重获自由的开心？有没有找到新的归属？
有没有......为她的死亡流过哪怕一滴眼泪？
成为英灵后从后世的历史得知，信忠他也死在了那场事变中，那人如此喜爱着那个孩子，得知这个消息后估计会十分难过吧。
真是矛盾啊，自己一边希望她不要因为难过而拖垮身体，一边又希望对方为自己而悲伤，自己这种人偶尔也会拥有如此幼稚又不可理喻的想法啊？
嘛...不过这都与她毫无关系了。那样一个骄傲不屈的灵魂，不该死后还在与自己牵扯不清。
信长苦笑一声，伸手压了压帽檐，低低的长吁一口气。
“归蝶，归蝶啊......”
“吾好像有点想你了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幕间其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