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塔镇嗷呜》抹香香鲸

22、梦魇散

　　“朗猆？”尹央有些焦急，攥紧了苍狼软乎乎的毛，“不能放任那些妖怪不管。”
　　明城内尽是无辜百姓，他们不能就这样离开。

　　苍狼的声音低沉嘶哑：“打得过？”
　　尹央说：“不不... ...不是那个意思，嗯，我们去把它们引到城外去。”
　　“它们无知无觉，再城中恐毁了房屋。”尹央说，“按你的速度，逃脱应该是不成问题。”
　　见苍狼还不回答，尹央咬咬牙，又补充说：“实在不行，你就把我丢在这儿，我应该... ...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我觉得很大程度上，”尹央的声音渐渐小了，“我还是需要你的帮助... ... ”

　　“尹央。”苍狼脚步不停，向城墙飞奔而去。
　　尹央说：“嗯？”

　　“你的护生兽，是庇护漠北的狼神。”苍狼的音调毫无起伏，却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在看不起谁？”

　　尹央贴在苍狼厚实的背脊上，几乎有些呆住了。
　　“况且，你死了，我是要遭天劫的。”
　　“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嗯？”

　　我们暂时还可以不用弄到一起殉情的地步，苍狼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
　　下一瞬，苍狼凌空而起，踏上明城的城墙。
　　壮硕有力的后爪在墙体上一蹬，狼头迅速调转，往回，载着尹央，跳向了呜呜泱泱的妖群！
　　巨大的苍狼神像出现在半空，耀眼的光芒将大半城墙照亮，灿金色把黑夜渲染得如同白昼！

　　苍狼昂首长嚎。

　　紧接着，灵气流转，红光凭空闪起，将苍狼笼进一个嫣红的巨大光球。
　　金红交辉，溢彩流光。

　　尹央到底还是有些犹豫：“这样动用神力没关系吗？”
　　苍狼甩了甩脑袋说：“能有什么关系？不然真打不过了。”
　　“谢谢。”尹央将脸贴在苍狼的背脊上，轻声说道，“朗猆。”
　　妖怪们迅速注意到了诱人的尹央，迅速向城门涌来，但迫于狼神的威慑，和二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苍狼准确地在一头熊妖的头上落脚，借力再度跃起，踩向雕鹰。
　　尹央拉开法阵，挡住空中的到处乱飞的禽鸟妖兽。
　　他已经逐渐感觉有些吃力，哪怕是聚灵体，在这被怨气与魇毒浸没之地也很难凝聚起足够驱使的灵气。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尹央缓缓调整着呼吸，尽力不让妖怪靠近自己和朗猆。

　　苍狼似乎察觉到尹央的状态，毛茸茸的狼耳往后一平，安慰似的盖住了尹央的手掌，奔跑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苍狼背着尹央迅速越过了明城的主干街道，四散在明城角落的妖怪被尹央吸引，循味赶来。

　　苍狼在明城城中绕了一圈，为了把妖群引到城外，往正城门跑去。
　　入夜宵禁，城门紧闭，守夜的兵卫尚在可怖的梦魇里。

　　尹央难得低声骂了句脏话，问怎么开门。
　　“撞... ...或者劈开。”苍狼有些气喘。
　　尹央道：“那城门有十几寸厚！”
　　需要十余士兵才能推开的城门，劈开？

　　苍狼又说：“你在看不起谁？”
　　尹央愣了一下，立刻：“... ...我只是关心你，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苍狼的声音带笑：“关心？”
　　“担心。”尹央万万没想到此情此景他的狼神大人还有心情开玩笑，“关注！”

　　紧接着，朗猆幻化为人，一手提着玄色长刀，一手揽过尹央的腰，悬停在半空。
　　朗猆轻声道：“尹央，谢谢关心。”
　　朗猆的掌心捂在尹央的腰侧，另手轻松举起长刀，长刀刀刃泛出金芒，裹挟着磅礴的气劲朝城门砍去！

　　金光大盛，如实体般闪耀着抽向城墙！

　　刀锋与墙面接触的瞬间，土块飞溅，城门与砖土砰得炸开，十几寸厚的城门与坚硬的城墙一起碎裂，塌向地面！

　　尹央被朗猆搂着，在尘土飞扬中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

　　尹央吸了口气，抹了把脸。
　　怎么回事，感觉整张脸不知为何烧得慌，有些发烫，就和腰侧... ...某个地方一样。
　　朗猆故意没说话，低头看着尹央，骄傲地摇了摇毛茸茸的大狼尾巴。
　　“... ...你用力是不是过猛了。”尹央憋了半天不知该说啥，只好没话找话，“他们明日起来修城墙也很痛苦的... ...”

　　拥挤的妖群骤然寻到了突破口，当下不再顾及尹央与朗猆，如泄洪一般踏着倒塌破碎的城门涌出城外。
　　亦有不少妖兽觊觎尹央所能带来的精进修为，但又忌惮朗猆，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在周围围了个圈远远地看着。

　　除了陆吾。
　　九尾黑虎炫耀般扬着锋利的獠牙，再一次朝他们冲来。

　　朗猆拍了拍尹央的肩，而后将玄色长刀插入地面。
　　长刀刀纹上缓缓亮出金色纹路，在微微颤动中发出低声嗡鸣，嘹亮的狼嚎声响起，长刀立刻荡出一圈光幕，如屏障般罩住了尹央。

　　“站在这别动。”朗猆说完，再度化为苍狼，带着狼神的威压迎向陆吾的利爪！
　　苍狼神像缓缓融进苍狼的身体里，灰亮的毛皮迅速被镀上一层灿金色，唯有那双幽绿的狼眸依旧森冷。

　　狼神降世。

　　巨大的苍狼与陆吾撞在一起，金光与紫黑的气劲相对而起，立刻将四周的妖怪避开数尺开外！

　　陆吾浑然不惧，以爪挥向苍狼的同时，狠狠将苍狼扑在了身下！

　　陆吾才刚稍占上风，四周虎视眈眈的妖群转瞬间嘶吼着冲向苍狼,就如同黑色的潮水，将夺目的金光吞噬。

　　“朗猆！”尹央大吼，眼看就准备出去救朗猆。

　　下一瞬，蜂拥而至的妖群在炸开的气劲中被迅速推离，四散弹开！
　　朗猆身着暗金云纹武袍，一手长刀一手短刀，稳稳立在正中。

　　“别出来！”朗猆抽空回头喊道，“小心自己！”

　　朗猆再次同陆吾缠斗在一起，他以长刀刀面为盾，卡与陆吾牙前，而后迅速翻身，跃上了陆吾背后！
　　陆吾急躁地跳动，妄图把朗猆甩下去。
　　朗猆左手反握短刀，如匕首般狠狠刺向了陆吾的腰腹。

　　他想把塔灯挖出来！
　　陆吾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更加激烈地扭动起来。
　　朗猆死死拽住鬃毛，前额在陆吾背后的鳞甲上撞了一下，沁出血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短刀抽出，撬开坚厚的鳞甲，再次深深插入陆吾腹侧。

　　陆吾膝盖一曲，俯身往地上滚去，翻身将朗猆压在身下。
　　朗猆被这一下压得几欲呕血，但依旧紧紧攀在陆吾背后，待陆吾再度翻身，迅速收起短刀，握住灯柄。

　　朗猆手臂肌肉因过度发力而鼓起，青筋爆出，将塔灯连着陆吾的皮肉一起拔了下来！

　　陆吾嗓子里发出难听的嘶吼，双目变为骇人的血红。
　　“接住！”朗猆立刻把塔灯掷向尹央。
　　塔灯还没落向尹央所在的光罩，就被鴸鸟的翅膀一撞，跌在地上。
　　周围是纷乱的群妖。

　　塔灯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尹央毫不犹豫地冲出光罩！

　　紧接着，一道紫色的虚影闪过，径直撞向尹央！
　　尹央还没看清，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猛得撞了一下，眼前一片发黑。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塔灯已经不在地上了。
　　塔灯... ...被谁抢了？刚刚那是谁！
　　那道紫色的虚影只一下便消失不见。

　　周围的妖物似乎有一瞬息的停滞。
　　眨眼间，紫色的电光如惊雷般从天而降，滚滚闪雷砸在了扑向尹央的妖兽！
　　妖兽身上的怨气眨眼四散，发出凄烈的惨叫，被活活烧成了乌黑的土灰！

　　这是... ...怎么回事？

　　更多的紫色电光劈下。
　　空气中尽是烟尘与浓郁的焦糊味，炽热的雷光不滚落，如天罚临世，妖兽与禽鸟四散奔逃。
　　是先前津州城内那“人”！那时也有这样的紫色电光帮他们消灭魇兽！

　　尹央想去提醒朗猆，回过头却发现朗猆正惊恐的看着自己。
　　尹央有些疑惑，这是什么表情？
　　朗猆似乎在冲他喊... ...喊什么？他怎么听不见？

　　万籁俱寂。
　　下一瞬，滚烫的电光落下，打在了尹央的头上。

　　尹央下意识地抬起双手。
　　法阵张开，发出如血一般凄厉的红光。
　　大阵迅速铺开数层，在尹央与紫色电光之间隔开一道屏障。
　　好烫... ...尹央在巨大的压力下拖着脚布，缓缓往朗猆为他布下的光幕中走去。
　　好烫。

　　朗猆用力掀开陆吾，朝尹央冲来。

　　第一层法阵被冲破，尔后是第二层，第三层。尹央仰起头，脸上几乎已经能够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
　　电光逼至面前，强光只余下白茫茫的一片，而尹央已经两眼发黑。
　　法阵的光芒缓缓黯淡下去。

　　陆吾已然几近疯狂，癫狂般咬向朗猆的下肢。朗猆举刀砍向凶恶的神兽，吼道：“滚！”

　　尹央用最后的力气拖动自己的双腿，然后两眼一闭，向后倒进金色的光幕里。
　　柔和的光幕再次荡开，将滚烫的雷光阻隔在外。
　　尹央已然力竭，晕了过去。

　　朗猆终于摆脱了陆吾的纠缠，冲到尹央身边。
　　“... ...尹央？”朗猆抱起尹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张过，将颤抖的食指伸到尹央鼻下，“尹央？小央！”
　　还有鼻息，还... ...还活着。
　　朗猆骤然松了一口气，将尹央紧紧按在怀里。

　　紫色的电光仍在不断落下，将一头又一头还未离开的凶兽烧成飞灰。陆吾隔着光幕发出挑衅般的嘶吼，还不死心般地来回踱步。
　　朗猆却都顾不上了。
　　他抱着怀中的少年，蹲跪在光幕中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有些过于瘦削，硌得慌，朗猆却抱得更紧了些。
　　什么时候这么瘦了？尹央从前说过，他是十六... ...还是十七来着？
　　平时吃得也不少，怎生得不长几两肉。

　　朗猆的思绪却并没有机会继续发散开了。
　　滚落的雷光很快平息，仍余有不少妖兽在光幕外环绕聚集。
　　朗猆刚欲抱着尹央离开，妖群却再次骚动起来。
　　明城坍塌的正城门口，不知何时起已经结成了漆黑的阵法符文。

　　陆吾血红的瞳孔冷冷地瞪视了朗猆一眼，缓缓向阵法走去。
　　不知为何，朗猆总觉得从那目光中读到了一丝嘲讽。

　　那夜西城门口的情景再次重演，妖兽们向法阵冲去，然后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朗猆却已经顾不上那些妖兽究竟去了哪里。
　　忽然出现在城内的妖兽就这样瞬息间忽然消失，如黑雾般浓郁的怨气与魇毒迅速散尽。

　　远处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婴孩的啼哭。
　　犬吠，人声，呜呜的狂风。

　　明城从梦魇中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