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塔镇嗷呜》抹香香鲸

2、暴躁狼

　　不过这狗不会是被他砸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
　　“不… …”一道细细弱弱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话，尹央激动地捧起臭狗：“你还醒着？”
　　“你还好吗？”尹央晃了晃狗道。
　　然而那狗紧闭着眼睛，看上去晕得十分彻底。

　　“喔伊——”半仙的半个脑袋从上面探出来，“喔伊… …”
　　原来是半仙在叫，尹央失落地把狗揣进怀里，抬头喊到，“什么！你等我上来！”

　　“不好意思！！！”半仙大声驴叫道，“不好意思！！”
　　尹央惊道：“你会说话？！”
　　半仙点了点头。
　　尹央兜着狗，从下水沟里爬上来，牵起了半仙的绳子。
　　半仙看着浑身是泥的尹央内疚地耷下了头。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尹央看着半仙黑里透红的驴脸担心的问道，“着凉了？”
　　半仙的驴脸顿时更红了，好像烧红了的铁蛋子：“我… …害羞… …不常讲… …话！”
　　尹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们现在在半山腰上，路并不好走，连日的大雨将泥地淋得透彻，一脚下去又泞又冷，冻得尹央打了个寒战。
　　“也不是你的错，谁知道这地方竟然有下水沟，”尹央说，“你不必挂在心上。”
　　半仙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闷样子，闭着驴嘴留鼻子通气，尾巴打了个旋，似乎在说知道了。

　　尹央却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这荒郊野岭渺无人烟，哪里来的什么下水沟。况且脚下的道路尚有植被，那沟里却只有秃噜噜的泥地，明显是刚挖出来的。
　　但什么人会冒着大雨上山挖沟？
　　官府？封道是为了修筑什么工事？但他们这一路爬上来，可是半点人影没见到。

　　“喔伊... ...”半仙甩了甩头。
　　尹央说：“嗯？”
　　半仙憋了很久，红着脸憋出来一句话：“有不好的味道。”
　　“有什么凶狠的大妖在附近吧，你感受到了什么？”尹央说，“描述一下，我感觉不到。”
　　半仙浑身一抖，用蹄子摩擦着脚下的泥，焦躁不安地摇了摇尾巴。

　　尹央说：“我记得山顶有座废祠，先过去吧，我需要有一个地方照看一下这个小家伙。”
　　半仙抬起前脚，用膝盖顶了顶尹央的腿。
　　“你想回去？”尹央把狗轻轻放在半仙的背上，转过身说，“不过我们好像回不去了。”

　　来时的路并不好走，而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漫起了弄弄的黑雾，通往山下的路是黑黢黢的一片，幽冷又阴森。
　　“津州本是天地灵气稀薄之地，这附近的灵气还在减弱，说不定有什么东西与此处相冲。”尹央晃了晃手里的塔，坏心眼的吓唬道，“确定不跟着走吗？待会就有大妖怪来吃掉你咯？”
　　半仙摇摇尾巴没说话。
　　“嗯？”尹央道。
　　“我在想，你师父真是背着鲲，偷偷摸摸带着你把大半个津州城都摸遍了。”半仙道。
　　尹央说：“那可不，师父疼我。而且也不是所有妖怪都上赶着来吃我的嘛。”
　　半仙“喔伊”一声，踏着小碎步跟上了尹央。

　　尹央的记性不差，山顶的确有座祠堂，但这一片早就无人居住，祠堂也废弃多年。东西厢房的门都关着，尹央从过廊过，拖着半仙走进正堂，把绳子拴在柱子上，安抚地拍拍半仙的脑袋。
　　堂中空无一物，地上零散着松果壳和干草石子碎，还有一捧草木灰，兴许有什么人曾在此休憩。

　　尹央脱了外衫铺在地上，把半仙背上的狗轻轻放在了外衫上。
　　半仙紧张地绕着地上的狗转起了圈圈。

　　尹央取下了一直背着的东西，那是一盏形态怪异的提灯。灯柄长五尺五寸，呈粗细不规则的柱形，像是一根未经打磨抛光的树枝，看上去有些年份了，被攥得都包了浆。乌木灯柄下挂着一个宝塔形的纸灯，上下九层，同样以乌木作骨，灯面上绘了奇形怪状的符文。

　　尹央右手的戒指红光一闪，仿佛引线一样点燃了灯柄上的纹路，红色的纹样好像交错延续的血管，一直蔓延到塔灯，塔灯一明一暗地亮起了红色的光晕，就像是随着尹央的呼吸平缓地闪烁。

　　尹央的左手一抖，一个红色的大阵凭空浮现在掌心。他往外一拉，大阵有里到外纵向分成几层，接着自己和狗身上沾着的泥水和土块在巨大的牵引力下被剥离下来，在空中凝成了一个浑浊的水球。尹央掌心向上往内一翻掌心外推，水球顿时像离弦的箭矢一样唰地飞出祠堂，弹进了茫茫雨幕里。

　　塔灯开始发出嗡——嗡——的，磬钵一样空灵悠长的韵声，尹央将塔灯举到狗的上方。温柔的红光笼罩了狗的全身，空中浮现出微小的淡红的光点，聚集在周围，融进狗的身体里。
　　光点越聚越多，外围是清澈透亮的蓝，越靠近尹央则显现出愈发明显的红色，仿佛溢彩流光的星，将方寸之地养得负气含灵。

　　这对尹央而言并不轻松，至少不是很舒服。但他只是全神贯注地顶着微微拂动的狗毛，感受着体内气劲的消散瓦解，交融更迭。
　　仿佛一个漫长又神秘的仪式，万籁俱寂，只余塔灯一呼一吸间空灵的嗡声。直到空中悬浮的光点全都进入狗的体内，尹央才放下了塔灯。
　　狗苦哈哈的表情已经舒展开来，仿佛进入了甜梦一般，安静地沉睡着。

　　尹央把塔灯搁到地上，吁了口气，蹲了下来。
　　“我怎么觉得它长得也不像狗... ...”尹央对半仙咕哝道。
　　幼犬脸上身上的泥巴都弄干净了，现在气色一好，灰黑色的毛发油光水滑，毛茸茸的，怪可爱的。
　　“喔——”半仙回答。
　　尹央表情严肃地深吸一口气，然后低下头，庄严地把脸埋进了狗狗的小肚腩里。
　　“噗——呜噜呜噜呜噜——”
　　狗狗身上充满了一种，小动物幼崽独有的绒绒的温暖的味道，尹央沉迷地吸了一通，那狗却忽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然后翻了个身。

　　“呀，你醒了吗？”尹央说。
　　狗当然没有回答它。尹央终于熬不住了，把这个熟睡的小家伙揣进怀里，躺了下来。

　　雨还在下，阴沉沉得分不清白天还是夜里，但尹央实在是累得很了，不多时便睡着了，并没有注意到怀里的狗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对幽绿的瞳孔，泛着淡淡的荧光。

　　半仙察觉到不对，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头部就受到重击倒在地上。
　　那狗趁着光线昏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废祠。
　　*
　　尹央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健硕炽热的男人胸脯，紧接着他发现自己也半裸着，双手被人用自己的渎衣缚在了身后，再然后他看到了昏迷在地的可怜半仙。
　　这是怎么回事？！
　　尹央呆了一会儿，很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用余光瞟着眼前□□的男人说：“你需不需要先穿件衣服... ...”
　　朗猆被尹央这奇怪的关注点惊到了，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这人一头深灰色蓬松卷发，在身后高高束一个马尾。胸肌圆润丰厚，浑身肌肉抹了油似的流畅漂亮。本钱不错，身材也好，哪怕赤膊光腚地站在这里也是很养眼的，尹央没忍住咽了咽口水，目光往那人脸上游移过去。这人右脸上有一簇鲜红的并蒂莲纹样，长得倒不像汉人，眼眶深邃，锋眉厉目，有几分漠北人的味道。

　　睫毛生得可真长... ...尹央吸了吸口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然后看到了自己胸口那朵一模一样的并蒂莲咒印。

　　并蒂莲... ...咒印... ...护生咒... ...吻... ...

　　尹央看看自己，又看看男人，不敢置信地开口：“你趁我睡着强吻我？！”

　　朗猆顿时幻化出一头毛色黑亮的狼，看上去居然比先前的落汤幼犬要大上不少，苍狼矫健地跃上尹央的小腹，冲尹央嘶嘶地叫起来，狠狠地瞪着他。
　　尹央被踩得痛哼一声，几乎要呕出血来。
　　“四百尺。”苍狼露出尖利的獠牙，“我为什么不能离开你四百尺之外？”
　　“回答我，凡人，否则就把你吃掉。”

　　“原来是狼。”尹央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毫不畏惧地仰起头对着苍狼的獠牙。
　　敢情他是一不小心和这狼妖订下了护生咒，这下可好，他的小鱼儿怎么办？

　　朗猆却半点反应时间也不给，前爪拍在尹央肩膀上，指甲钳进肉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尹央被他猛得一摁，只觉后背肩胛都在地上摩得火辣辣得疼，轻嘶一声，眼里顿时就要飙出泪来。朗猆目光冷厉，不为所动，尖牙就往尹央喉管叼去。

　　这狼是要来真的？！
　　被湿热的牙尖触碰到颈间的一瞬间尹央终于恼了，指尖红光一闪，巨大的气劲砰地炸开，将苍狼掀翻在地。而后被捆在身后的双手轻易地挣脱开，站了起来。

　　尹央若无其事地拍拍下裳上的灰，没管渎衣，把地上的外衫拎起来披上。一摆手，塔灯咻得浮空飞来。

　　“你旧疾未愈，既吃不掉我，也打不过我，想不想试一试？”平日柔柔弱弱的小郎中眼角还微微泛着红，语气却少有的冷硬，“有本事你便打死我，我保证你没法活着走出这祠堂，别忘了你身上的护生咒。”

　　朗猆化回了人形，着青黑武袍，手中多了一柄长刀。

　　尹央提起塔灯，周身迅速覆上一层淡淡的红色光晕，衣袂裙裳被气劲吹拂起来。
　　朗猆眉头一拧：“你是修士？”
　　“不，”尹央微微一笑，在塔灯的嗡鸣声里快步向前，“我是个郎中。”

　　朗猆在尹央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法力波动，看来此人修行颇深，当下便有几分紧张，脚下站实，握刀的手紧了紧。

　　“嗡——”
　　尹央以灯柄作杖，墩地一敲，石板地面被砸出一个圆坑，几片碎石像飞刀一样刺向朗猆。朗猆反手挥刀一挡，翻手握刀向下劈砍：“那是什么法器？”

　　“嗡——”
　　碎石弹在长刀上，顿时被强大的气劲震为烟粉。刀锋近在咫尺，尹央左手法阵在空中一拍，而后右脚踏在浮空的法阵上，借力而起，凌空翻到了朗猆背后。

　　“嗡——”
　　“不是说了么，我是个郎中。”尹央握着灯柄向朗猆后背猛然一刺，“这不是法器，不过偶尔拿它来捅人。”
　　长刀在巨大的惯性下难以收回，朗猆两指一并，唰得一下长刀影分为二，一柄仍旧重重看向地面，一柄随着朗猆的转身，竖挡在朗猆与尹央中间。
　　塔灯柔和的嗡声被二器相撞的刺耳砰鸣掩盖，灯柄沿着长刀刀纹划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而后嘭得一下，二人俱被炸开的气劲弹开。
　　尹央以灯柄撑地。朗猆的长刀脱手，他几个旋身卸去力道滚落在地，起身时飞出一柄短刀，在空中分成九把，朝尹央刺去。

　　尹央左手翻飞，塔灯的灯柄在他手中飞速旋转，铛铛铛得打下了三把短刀。右手红光一闪，大阵横立在前，红色的气浪荡开，如实体一般扫开其余短刀，向朗猆直冲而去。

　　“嗡——”
　　朗猆欲招长刀来挡，但他的妖力恢复不到哪怕半成，方才那几下已是极限，如今再不能使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气浪奔至眼前。
　　噌得一下，朗猆闷哼一声，前襟被撕开一道口子，隐隐可见血色。尹央将塔灯灯柄杵地一敲，第二道气浪弹出，直接将朗猆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嗡——”
　　“你要吃了我？”尹央指尖一弹，一道红光疾驰而去，在朗猆身下结成了一个艳红的法阵，“‘凡人’？”
　　朗猆咬了咬牙，周身覆盖上一层灿金色，背后出现一尊巨大的苍狼神像，颔首而立，冷冷地俯视着尹央。

　　朗猆刚欲动作，目光对上尹央微红的眼眶，这个距离上，尹央的脸颊因出汗显得粉而透亮，细皮嫩肉的，叫朗猆没来由地呼吸一滞。

　　此时法阵结成，尹央大声喝道：“大胆妖孽！”

　　法阵周围浮现大大小小的符文，朗猆痛呼一声，显出狼身，几乎是被压得贴伏在地上：“你... ...”

　　“凶什么凶，”尹央撅着嘴巴，拿手指蹭了蹭肩膀上的伤，疼得皱起了眉头，“叫你凶我，叫你凶... ...”
　　塔灯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含混不清的咕哝戛然而止，尹央的小脑袋瓜一歪，直接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朗猆趴在法阵的中央，连爪子也抬不起来，憋闷地摇了摇尾巴：“你倒是把我放出去啊... ...”

　　“那样你又要跑啦。”半仙终于醒了，插嘴道。
　　“谁？！”朗猆脸色一变，“谁在说话！”
　　半仙走到法阵旁边：“我。”
　　朗猆说：“驴怎么也会说人话。”
　　半仙说：“我还会说驴话。喔伊——喔伊——”

　　朗猆艰难地探出爪子，碰到周围符文的一瞬间立刻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灼痛。
　　“你不要尝试啦。”半仙说，“大胆妖孽咒只有尹央和他的师父才能解开。”
　　“什么咒？”
　　半仙动动驴唇，一字一句地说：“大胆妖孽，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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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朗猆舔了舔爪子：“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半仙：“喔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