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未央（鬓边剧版衍生）》茶白丁

5、第 5 章

　　“王春年？”商细蕊颇为惊讶，“您是王春年王老板？！”

　　“既然已不是梨园行中人，‘老板’这称呼可不敢当，叫我王叔就行了。请问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晚辈是……”

　　商细蕊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老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蕊哥！！！”随后一个人影便朝几人飞奔过来。仔细一瞧，正是杜七。

　　杜七冲到商细蕊跟前，张开双臂便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蕊哥！你可算来香港了！可想死七爷我了！”

　　程凤台在一旁笑道：“七少爷，我不是约了你中午一起吃饭么，你这么早就过来了，报社的事都处理完了？”

　　“好你个程凤台！你还好意思说！”杜七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换成了怒气，“蕊哥来香港这么大的事你今天早上才派人通知我，我可是一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商细蕊见着杜七，心里自然高兴，但此刻他还有事未了，只好说道：“七少爷，咱们呀，一会儿再叙旧，这正说着话呢。”

　　杜七此刻才注意到商细蕊面前站着一个陌生人。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转头低声问道：“谁呀这是？”

　　商细蕊没接茬，而是朝着王春年拱手：“王老……王叔，晚辈商细蕊，是北平水云楼的人。实不相瞒，十年前我跟我爹在扬州跑码头的时候，听过您在庆祥班的戏。”

　　听到“庆祥班”几个字，王春年的脸上有些黯然，片刻后才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听人说，北平这几年出了个名角，叫商细蕊，年纪轻轻便得了梨园魁首，连宁九郎也对其青眼有加，想来就是你了。”

　　“晚辈不才。梨园魁首什么的，那都是座儿们抬举。”

　　“呵呵，好啊，今日一见，商老板果然气度不凡，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王春年发自肺腑地慨叹，“你姓商，莫非你爹是商菊贞？”

　　“家父正是商菊贞。”

　　“那他现在可好？”

　　“已经走了好些年了。”

　　“噢……”王春年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想当年，名动京城的四大名角儿，你爹也位列其中啊。”

　　“四大名角儿……”商细蕊顿了顿，“都不在了。侯玉魁侯老板，还有姜荣寿，都叫日本人给逼死了。九郎他也被逼着出家了。”

　　王春年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道：“没想到，我离开梨园行的这些年，竟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王叔，虽然我就是在十年前看过您那一场‘伐子都’，但您那身‘云里翻’的绝活，还有那唱腔身段，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我爹说过，要是当年您没离开庆祥班，如今在京戏上的成就，绝不会亚于侯玉魁侯老板。”

　　“哎……”程凤台本想拦着商细蕊，但话已出口，是来不及了。

　　他看得出来，王春年对梨园行仍有感情，当年离开庆祥班必有难言之隐，多半与他的残疾有关。商细蕊这番带着遗憾的称赞虽然真诚，但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多少都有些扎人心窝子。

　　果然，王春年沉默半晌，随后垂首苦笑：“那都是些前尘旧事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无用之人罢了。”

　　“世道险阻却依然挣扎求生，这样的人，怎么都算不上是无用之人。”程凤台趁机接过话茬，“我看王叔刚才的样子，应该是在讨活计吧？”

　　王春年疑惑地看着程凤台，不太清楚面前这人是个什么路数。

　　商细蕊赶紧给他介绍道：“这位是程凤台程二爷，就是这电影公司的老板，王叔您要是有什么难处，跟二爷说就行，他最热心肠了。”

　　杜七翻了个白眼，连程凤台自己都有些失笑。但商细蕊能这样当着他的面、打着他的旗号周济旁人，证明在其心里与自己已经不分彼此，这点让程凤台很是受用。

　　王春年听商细蕊这么一说，便又望向程凤台，诚恳道：“程二爷，实不相瞒，过去几年，我一直在广东那一带的武馆给人当陪练师傅。广州沦陷的时候，武馆没能幸免。这香港我也是初来乍到，一般的地方，根本不愿意收留我这样身负残疾之人，如今确实在为生计发愁。前不久听说有些梨园行的名伶在给电影公司当顾问，这才过来碰碰运气。”

　　商细蕊一听，立刻转身巴巴地看着程凤台，眼神里满是请求。程凤台微笑着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又对着王春年道：“那你的运气不错，我这儿啊，正好有要拍戏曲电影的计划。但你到底合不合适这份工作，我还得检验检验。”

　　“不知道程二爷想怎么检验？”

　　程凤台转头对着身边的工作人员吩咐了几句。片刻后，几个工作人员便从办公楼里抬出了一整套的刀枪把子。这是程凤台在搭建那个戏台子的时候一起置办的，可惜没能找到用武之地，就那么一直在办公楼的仓库里放着，如今总算是重见天日。

　　“王叔，商老板见识过您的风采，我却没见过。你想在我这里谋职，总得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听凭程二爷吩咐。”

　　“其实很简单。”程凤台轻轻摸了摸这些戏曲中常用的武器道具，“您说您曾是京剧武生，后来也一直在武馆中任职，想必功夫不弱。您就在这些武器中随便挑一样，给我们耍上一段，若是当真不同凡响，我们再来聊下一步的打算。”

　　王春年还未答话，商细蕊先急了：“二爷，王叔的手都这样了，您让他耍功夫，还得耍得好看，这不是为难人么？”

　　程凤台笑道：“商老板，我看这位王叔可是深藏不露，你可别小瞧了人家。”

　　商细蕊闻言，再看向王春年，果然见对方脸上毫无惧色，只是说道：“程二爷抬举了。我这手已伤了多年，这些年练的一直都是独臂功夫，倒是不耽误。不过我这样，长刀长枪的耍着确实不大好看，就挑个单刀吧。”

　　他话音刚落，程凤台便从那些武器中捡了一把单刀，轻轻掷了过去：“王叔，您接好了！”

　　王春年眸光一闪，朝着单刀掷来的方向轻挪脚步，看准时机伸手牢牢抓住刀柄，在空中舞了半圈，然后横挡在自己胸前作了个起势。

　　他之前与众人说话时看起来还颇为儒雅，但武器在手时却像是换了个人，眼神凛冽，出招虎虎生风，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之感。

　　商细蕊本就有功夫底子在身，过去与水云楼走南闯北跑码头的时候，也与不少武馆师傅打过交道，他能看出来王春年的刀法与武馆常见的不同，后者右臂已断，无法靠双臂施展出那些表演用的花哨姿势，因此更多的是依赖步法与刀法的紧密配合，以求达到视觉上的美感。但这样一来，除了刀法，对腿功和身体协调性的要求也变得极高。

　　只见王春年步法扎实稳健，不时在身侧舞出炫目刀花，劈、砍等动作也气势十足，“唰唰”声不断。在打出一套连招之后，王春年向前一个跨步，左脚支地，纵身跃起，竟来了个侧空翻。

　　程凤台悄悄观察了一下商细蕊，只见他瞧得目不转睛，眼神激动，知道他快坐不住了。果然，商细蕊朝着王春年喊道：“王叔好功夫！晚辈冒昧，祖传一套商家棍，想跟王叔讨教讨教！”

　　说罢，他便在那套刀枪把子中取了一长棍，抖落几下，便朝着王春年攻去。

　　王春年只道商细蕊是个名旦，身上却无半分旦角气，正感到奇怪，却万没想到他还会功夫，且说打就打。他心中虽惊不乱，根据棍子破空而来的声响避过了商细蕊的攻势。

　　商细蕊似乎是早已料到他会躲过，半路便收了力道，转而朝王春年躲避的方向横扫过去。王春年连忙脚尖点地后退几步，举刀格挡。不料对方的棍子竟顺着自己出力的方向缠上了自己的刀。

　　区区两招，王春年就已看出商细蕊不但会武，在武学上的造诣还不低。虽然此刻两人用的还都是些表演用的花架子，但要是真刀真枪地打起来，胜负还真是不好说。

　　商细蕊对王春年本就怀着几分敬意，方才又为对方的身手赞叹，一时按捺不住，才想要与对方切磋，因此确实也只使出了前九路商家棍，招式中并无一丝杀气。

　　二人一个敬贤、一个惜才，倒是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对打的招式也愈发默契。一个接一个的刀花与棍舞直教人眼花缭乱。在一套行云流水的拆招之后，两人终于使出最后一招，分别用武器抵住了对方的肩膀和手臂，点到为止，算是打了个平手。

　　杜七激动地拍了一下手：“好！好功夫！”

　　商细蕊收了棍：“王叔果然好身手，晚辈佩服！”

　　“该说佩服的人是我。商老板年纪轻轻，不但在梨园行崭露头角，还有这一身的好功夫。”王春年赞叹，“唱旦角的能有这身手可不多见。”

　　“不瞒您说，我最初是唱生的出道，后来嗓子没转过来，这才转的行。”

　　“原来如此……”王春年点点头，而后忽又想起了什么，转向程凤台道：“程二爷，那您看我这检验结果，算是如何？”

　　程凤台笑了笑，手上作了个“请”的手势：“王叔，我们进屋详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