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小短篇》鱼里里x

2、大概是古穿

　　“陛下，莲妃娘娘说她是穿越的。”

　　李真年拿毛笔的手顿了顿，“你告诉她，哪怕她是重生还是穿书，今穿古还是古穿今，星际旅行还是任务达人，该抄的诗书都得抄。”

　　“可是娘娘似乎很想见您……”
　　小侍女眉目低垂，嗫喏着开口。

　　“朕和莲妃，究竟谁是皇帝？”

　　“陛下QuQ”
　　小侍女不敢再多问，她向李真年恭敬地行礼，准备回禀莲妃娘娘。

　　“等等。”
　　书案前的男人叫住她，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李真年抬起小侍女的下巴，她微不可见地后退半步，脸上略带一丝羞涩，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像墨色的羽扇，俯在水光粼粼的桃花眼上。

　　“干嘛这副表情。”李真年皱眉，“你叫三水是吧，在朕身边多久了？”

　　“回陛下，奴婢十三岁进宫，现在已有七年了。”

　　七年了，也算是老人了。
　　李真年无声长叹，拍拍三水的肩膀，不再发一言。

　　*

　　三水稀里糊涂的从皇上书房告退，还没到不想取名宫，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莲妃娘娘。

　　“皇上怎么说？”莲妃急切地拉起小侍女的手：“这次皇上总该愿意见我了吧，这一天天除了抄书就是抄书，把老娘憋坏了。”

　　“莲妃娘娘慎言……”三水吓了一跳。

　　“什么慎言不慎言。”
　　莲妃满脸不耐烦，大大咧咧地冲着身后的一众宫女侍卫挥手。
　　“喂——我在这儿，别跟着我了！”

　　“莲妃娘娘……”三水还想说什么。

　　“算了，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们这种古代人，办事效率太低了。”
　　莲妃甩开她，不管不顾地往皇上书房冲。

　　*

　　落日的余晖照进紫禁城的红墙绿瓦，安静而肃穆。

　　“让开，我要见皇上。”
　　“你们放我进去。”
　　“再不放我进去，等会儿皇上鲨你们的头，我可不求情。”
　　“凭什么一个小宫女都能进去，把我拦在外面？”

　　三水：……
　　怎么办，好像躺枪了。

　　她站在书案旁为殿下磨墨，细声细气开口：“莲妃娘娘在殿外闹了三个时辰了。”

　　“朕应该去见她？”

　　“奴婢不知。”

　　夕阳西下，殿内灯火通明，烛火放肆地在墙上跳跃，映出二人长长的影子。

　　良久无话。

　　“罢了。”李真年放下笔，“我去见见她。”

　　小侍女并未有什么反应，她当然不会自以为皇上这句话是对自己说。
　　她仍旧安静乖巧地垂手伫立在书案旁，像某种精美而听话的物件。

　　李真年转身，摸摸她柔顺的刘海。
　　“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三水睫毛微动：“是。”

　　*

　　“你说，有要事找朕。”李真年拨弄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面前的女人：“是何事？”

　　莲妃一愣。

　　是呢，她有什么事？

　　她几天前才穿越到这个王朝，可惜她的历史实在太差，竟不记得当朝君主在位几载，也不记得景平年间发生了何事，至于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更是一概不知。

　　对上李真年幽深的眼眸，莲妃没来由的有点发憷。

　　穿越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莲妃是开心的。
　　在现代混吃等死，哪有穿到古代当娘娘滋润？
　　更何况……莲妃想到市面上的一系列穿越小说——穿越女都会和当代天命之子，来场穿越时空的爱恋。

　　要说这个时代最优秀的男人，那可不是她明媒正嫁的夫君，一国之主嘛。

　　李真年的气场太强，莲妃一时不敢吱声，原先的鲁莽劲儿被压住，只敢偷偷用余光瞄皇上。

　　见到皇上后，莲妃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
　　李真年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正是她心中最好的老公人选。

　　原先还在想，自己身为穿越者，封建社会腐朽的刻板教条根本困不住她，若是皇上又老又丑，她才不愿委屈自己，成为家族和皇权的牺牲品。
　　直接跑路便是。

　　至于原身的家族会不会被皇上迁怒？——搞笑，又不是她倒霉，关她屁事。

　　可现在皇上这般俊美，不用跑路了。
　　莲妃很满意，含羞带怯地给李真年抛媚眼。

　　她满脸通红，没注意李真年越来越阴沉的眼神。

　　“莲妃大闹XX宫，不会只是来罚站吧？”
　　李真年似笑非笑，语气微冷。

　　莲妃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皇上，我是从未来穿越来的！”

　　“哦。”

　　？？？
　　莲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怎么这么淡定，难道不是会惊为天人，把她当神女供起来，或者拉着她秉烛夜谈，畅聊未来趣事，拉近心与心的距离……吗？

　　是不是古代土著不知道什么是穿越？她重新解释：“皇上，我来自未来的世界。”

　　“你已经说过了。”

　　“我……我那个世界能日行千里，有天上飞能载人的机器，有夏天能制冷冬天能取暖的空调，有在夜晚也很亮的灯光……”

　　“嗯。”

　　“皇上不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吧？我没有……”

　　“我知道。”
　　“还有事吗？”
　　李真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莲妃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事的话。”李真年语气淡淡，像在说明天吃什么：“带下去，像往常一样处理了吧。”

　　处理了？
　　莲妃一阵头晕目眩，虽不知道具体怎么处理，但看到李真年不加掩饰的厌恶，她开始慌了。

　　“皇上，我能和你肩并肩作战，古代这群三从四德的女人有什么意思，我知道的比她们都多。”
　　“我能陪你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政治历史地理我都有学过，能帮上你很多忙的。”

　　李真年连眼皮也没抬。

　　“我知道一种配方！”莲妃拿出小说中穿越者的必备金手指：“我知道怎么做出一种物品，能祛除衣服上的油污，自己用还可以预防疾病！”

　　“草木灰加动物油脂？”李真年点头。

　　莲妃睁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继续：“我…我还知道一种很强大的武器，使用时能轰炸大片区域，皇上有了这个，可横扫一切刀枪剑棒的冷兵器，从此所向披靡。”

　　“你是说火药？让我想想，硝石硫磺木炭7:2:1？”

　　莲妃：瞳-孔-地-震

　　“你也是穿越者？”她被侍卫一左一右拖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盯着龙椅上的男人。
　　“你身为现代人，为什么容不下我。”

　　*

　　朕才不是现代人。
　　李真年叹息。
　　朕只是有点烦了。

　　他信步走向御书房，不出所料，那道浅绿色的影子仍静静等在那里。

　　“朕不是说了回去歇着？”

　　“奴婢不辛苦。”小侍女接过皇上的大氅，拂去上方的落雪。

　　侧室传来食物香甜的味道，三水端起白玉碗，盛了碗莲子羹，递给李真年。

　　\"殿下今天累了罢。\"

　　李真年接过白玉碗，透明的银耳，雪白的山药，鲜红的枸杞；入口甜而不腻，驱散了初冬的冷意。

　　香薰炉里燃着加了薄荷的龙涎香，他的鼻子很是挑剔：玫瑰太甜，桂花太腻，檀香太沉重。
　　只有这种香，他从小到大只用这种。

　　三水开始磨墨，皇上素来没有早睡的习惯，往常这时，他都要再看会儿奏折的。

　　她的动作很小很轻，哪怕在空旷的大殿里，也听不见回音。

　　李真年情不自禁地开口：“你已经在我身边七年了。”

　　这个问题早上刚问过，可三水还是乖巧地回答了皇上。
　　“嗯。”

　　李真年的心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握住毛笔的手悬在半空中，一滴墨从沾满了墨汁的笔锋坠下，在洁白的玉石板上砸出一个浑浊的圆。

　　“从明天起，我们来定个暗号吧。”
　　他低声道。

　　*

　　三水不懂：为什么每天清晨，都要和殿下重复同样的话。

　　“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但这并不重要，她脑子笨，想不明白的事有很多，不差这一件。

　　比如，殿下会时不时让她传一些奇怪的话——比如昨日传给莲妃娘娘的那种。

　　比如，宫中每隔几个月，都会有一位娘娘或者宫女换上失心疯。

　　听闻患了失心疯的女人，行事作风会与往常大相径庭，她们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更有甚者，甚至想刺杀殿下。

　　这些人的下场都不是很好，有的死了，有的被永远幽禁在冷宫里。

　　三水没来由地想起三个月前的冉贵人。

　　冉贵人为人和善，把人权平等挂在嘴边，对她们这群宫女侍卫也一视同仁。
　　她在清晨闯入朝堂之上，声称要与殿下和离，还说什么要自由恋爱。
　　殿下并未把她怎么样，蒙羞的亲族却与她一刀两断，在冷宫被人一壶毒酒了结。

　　还有半年前的小九，
　　小九明明和自己一样是宫女，干的好好的，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故意摔倒在三王爷面前；寒冬腊月只穿纱裙，在御花园假装偶遇殿下。
　　可惜对六王爷故技重施时，被善妒的六王妃扔去了勾栏。

　　九个月前的小春，
　　声称自己知晓上下五百年历史，对每个人的结局都了如指掌。

　　再是一年前的纯妃。
　　殿下很喜欢纯妃，可纯妃突然怼天怼地，偷偷给妃子们下毒，害死了三条人命。
　　还说什么自己是重生的，上辈子受的苦，这辈子一定要还。

　　……

　　三水揉揉脑袋，不去想这些令人一头雾水的事。

　　*

　　李真年从噩梦中醒来。

　　“三水，你在吗？”

　　听不到熟悉的回应，心中的恐慌被夜色一点点放大。

　　“殿下。”
　　小侍女声音软软。
　　“刚刚睡着了…小鸡炖蘑菇。”

　　李真年一把抱住她。

　　黑暗盖住了三水惊诧的眼神，和绯红的双颊。

　　芙蓉帐暖，软玉温香。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人慢慢变得奇怪了起来。

　　李真年记得，最早时，是八年前的一位婕妤。

　　她有着不同于这个世界的、有趣的灵魂，和独特的思考逻辑，和她在一起，总觉得时间永远也不够用。

　　直到她消失的那天。

　　婕妤告诉自己：她是一位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收集主角的好感度——而他身为皇帝，也确实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她好看的眉眼弯弯，甚至懒得编造谎言来安慰李真年。
　　反正任务完成，就可以离开这个wifi都没有的鬼地方了。
　　至于皇上的感情？任务道具罢辽。

　　从那以后，李真年陆陆续续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她们有的矜持风雅；有的活泼玲珑；有的举止粗俗上不得台面；也有的琴棋书画各个属性点满，比名媛还名媛……
　　个性虽大相径庭，可她们的眼神，都是同一种眼神——不加掩饰或努力掩饰的野心，还有，看专属任务物品的眼神。

　　李真年冷眼看着这些人用各种手段，使劲浑身解数接近自己。

　　他和其中一些人接近过，懂得她们的词汇。或许在她们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npc，一串用来榨取感情的数据，一旦得到自己需要的，就会走的毫不留情。

　　谁他妈是数据。

　　李真年有很多次，都想拽着对方的衣领，质问她们，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他试着信过两次穿越者，却无一输的血本无归。

　　后来，他学乖了，把有目的明确，危险性高的穿越者集中处理，不留一丝情面；再放走无意欺骗自己，只想安度余生的无害穿越者。

　　他不想再和她们有任何牵连。

　　“三水”
　　李真年念着怀里小侍女的名字。
　　“我只有你了。”

　　*

　　小侍女把脸深深地埋进李真年怀里，她的面前有只看不见的液晶屏幕，清清楚楚写着：

　　“攻略对象：李真年
　　好感度：100%”

　　“我成功了呢。”
　　小侍女低语道。

　　哪怕是八年前那位穿越者，李真年对她的好感度，也只有80而已，自己可是达到了100

　　这次回去，可没人叫我笨蛋了。

　　她双眼一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在李真年碎裂的目光中，软声开口。
　　“殿下，忘了告诉你，我也是穿越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