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灾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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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信睁开眼的时候，屋外已经大亮，只是漫天的灰尘把天空给拢了起来，见不到日光。愣愣地看了窗外一会儿，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等到神志彻底清醒过来时，肖信手指微微一蜷，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勾住了，扭头朝床里一看只见，顾云舟紧握着自己的手，双眼微阖，睫毛生得又密又长，正呼吸匀称地睡觉。
若是从前，遇到这种情况，肖信肯定美翻天了。可是如今，不知怎地，他心中却生出一种厌恶之情，像是一道墙把师徒二人的心隔阂开。与从前肖信只会仰望敬重顾云舟，甚至掺杂了些爱慕的感情不同，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的，但是...总归变了就是变了。
他将自己的手慢慢抽了出来，坐起身，背对着顾云舟，整理好衣裳。本来说好昨夜就该启程的，却被自己耽搁了。
嵇无忧和那个黑衣人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打斗？顾云舟又是何时回来的，外面城中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有如此多的灰烟......此些，肖信一概不知，昨夜他睡得太沉。不，不对，不是昨夜，是从小到大他都睡得太沉了，一直没有领会到外面的人间。才能被人连哄带骗地领着走了这么久，居然连他们到底要去天山干什么，去见谁都不知道......
“阿信...你醒了？”
就在肖信醒后不久，顾云舟也睁开了沉重的双眼，昨晚肖信喊他的姓名整整一夜，无奈，顾云舟只能拉着他的手，一边给他输送内力一边哄他好好睡觉。没成想，自己竟然没撑到最后睡着了。
“嗯，醒了。”肖信语气淡淡的，话语间尽显疲态。
“怎么了？”顾云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是否肖信身体还没恢复好，还是那人生气他昨夜没有及时赶到。“身体仍感觉不适？”
“没有，师父。”肖信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胸口很闷，烦躁至极，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干脆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烟尘这么大？”
“昨日洛阳城被毁了，所有的房屋轰然倒塌，今日风一吹，卷到四面八方，就这样了。“
闻此，肖信眼睛一眯缝，认真回忆起昨夜嵇无忧好像和他提到自己和顾云舟深陷什么阵法，是他把他们二人给救了出来。可是，肖信思考了很久，就算是他体力不支、临阵退缩、一式剑法都没打出来，但是，必不可能一丝细节都会想不起来，他回想了很久，发现自己竟然连阵法布局和其主人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甚是可疑。
这也是肖信心中烦躁的原因之一，他凝着一双眉转过头去看顾云舟，希望在那人的眼神中能找寻到什么不一样的情愫，最好是愧疚或者畏缩，这样就能说明，是他的师父——顾云舟搞了鬼，把他的记忆碎片封印住了，否则，他怎么会一点都想不起来昨日发生了什么。
可是，让人失望的是，顾云舟的眼眸好似一汪静水，是连风都没有吹过的湖，掀不起波澜。
何况，那人又补了一句：“阿信，怎么这个眼神看着我？还想问什么吗？”
“没，没事。”肖信将自己心中那点要吞噬整片草原的星星之火扑灭，心想：‘或许...真的不是他弄的，是我自己碰到某个脉络，错乱了。’
“早餐铺应该不会出摊了，你先忍一忍，等我们再走几里路，路过酒家再吃饭，可以吗？”
“我无所谓啊，也不会很饿。”想了想，肖信又问了顾云舟一嘴：“昨日，打斗很激烈吗？”
“算是严峻，神都遭此一劫，难免死伤无数。”
“那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脑海中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顾云舟整理好外衫，水秀连波的蓝色把人衬得十分脱俗，不染纤尘。他脸上神色淡然，旁人看不出来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回道：“你可知昨夜你为何又晕倒？”
肖信急忙摇了摇头，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如今事情纷繁复杂，他总觉得自己像个无头苍蝇在乱撞，根本摸不清个东南西北，哪里都是高墙，他几近要被困在牢中，无法逃脱。
“阿信，你的心魂有损，有些牵连到记忆，你不必惊慌，以后都会慢慢想起来的。”
“......我，能相信你吗？”
闻此，顾云舟正在扣袖口的手微微一颤，还好掩饰住了刹那间的惶惶不安，“阿信会不信任为师吗？”
“我...不知道。”肖信坐在那把已经脱漆的木凳子里，“我现在很混乱，心中不知为何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抽离感，这天、地、人都是不真实的，你们...好像都在骗我。”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一句“可能是我想多了。”
“阿信，你不必惊恐。”不知何时，顾云舟已经走到凳子旁，高大的身影陷下来，遮住了仅有的几寸光明，他抬手，虽然动作有些犹豫，但还是做了。
摸了摸肖信的发顶，顾云舟刻意放柔了自己的语调，“有为师在，不会让你受伤。”
“但愿吧...”肖信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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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情况不太妙，没亲眼看到前，肖信以为不会那么严重。可是，等他真正站在城中的时候才发觉，言语都描绘不出来城中痛楚，满地的伤民因为朝廷没有安置地方避难，只能闲居在大街上。即便是所有医馆先生都出动诊疗，也顾及不到这么多的人。孩子、妇女的哭喊声，老人和壮年的叹息声杂糅汇聚成一首哀乐，唱的是千年神都的兴亡，也在唱这个世俗的荒谬。
可是，将他们害成这样的人，是谁？不就是自己吗？
肖信心中腾生出一股怒火，牵着马的缰绳几近要被他捏断，苍天悠悠，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局，甚至...百姓上一秒还在一片安乐祥和中，下一秒却家破人亡！
他没有再走一步，耳旁哭声像是一寸一寸的铁刃刺进肖信的心里，如此境地之下，肖信已经生不起任何人的气来，他恨自己，也恨走在前面那个脚步都未曾停下的人。
顾云舟从前在无霜阁里不是这么教他的。
肖信心想。
漫天的灰尘、木屑，到处都是一片惨状。那些人身上混着泥浆的鲜血、因为没有食物吃而猩红的双眼......这些没有被顾云舟染上半分，连那件雪白的外氅始终都是洁净如一，他像神明一样俯视众生。从背后，肖信都好似能看到他的目光，应是带着些鄙夷，甚至可以说嫌弃。
昨夜到现在，顾云舟没有同他说过一句洛阳城中的情况，这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惨剧，不管怎样，谁对谁错，也理应将这些无辜百姓安置好...心想如此，肖信不禁冷哼，‘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带到天山去，除此之外，生灵他顾不上，人情冷暖他也不管。铁石心肠罢了。’
眼前，满目疮痍，断壁颓垣，没有外敌入侵却自溃决堤。
肖信越看越烧心，越想越气愤，最后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耳边已经生出比哭喊更为凌厉的尖叫，洛阳城中好像都变成一团赤红，所有难民都向肖信伸出了手，想要把他抓住，一个个用乞求悲惨的目光央告肖信救救他们。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们，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为什么这个时候就剩下冷眼旁观？”
“你不能丢下我们！”
肖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做不到忽视他们的声音，他做不到像顾云舟那样，视这些人的性命为草芥！
‘什么狗屁天下道义，无霜阁里教给我的都他妈是骗人的！我从来都被他蒙在鼓里，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啊！”的一声怒吼，肖信拔出了沉寂剑鞘中许久的霜暮剑，随后，狠狠地，一剑插在了马的身躯之中。
鲜血似泉般喷涌。
烈马一声惨嘶，好像让周遭一切事物都静了下来，随着马身的轰然倒地，人们哭喊声叫嚣声都消失了，连顾云舟也忍不住驻足回望，两眼俱透露着担忧。
肖信的剑还未收鞘，四目相对，他看向顾云舟的眼神中只剩下厌弃，像是看着一个坠落神坛，堕成的鬼，再无半分温存。
良久后，肖信心魂尚定，才冷冷地对身旁一个看上去有些壮实的男子，说道：“这马，你们分了...我留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语罢，不再理会顾云舟，跟着这里的领事去寻找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赈济灾民，发放粮食。
顾云舟望着肖信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充满悲怆无助，仰望青天，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这就是所谓的“天道”，亦是无情道，顾云舟深知自己在和它的抗争之中，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以失败收尾。·
作者有话说第51章 第五十一章【灾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