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晚照

13、（十二）

　　入夜后的酆都城安静的仿佛一座死城，城内百姓半年来被这鬼火闹得人心惶惶，一入夜便家家门户紧闭。

　　四人踏入废宅之时井中已有火苗隐然跃动。邦的一声更鼓传来，将将子时初刻，那鬼火猛地一窜，烧起丈余高，随后便有五盏碧幽幽的引魂灯从黑暗里摇摇晃晃浮了起来。

　　一切正如紫英所料，此处就是鬼门法阵所在。

　　紫英看着那被鬼火一一连起、状若五芒星的法阵，立刻取了紫宵银月在手。他的慑天毁在了玄霄手里，已不能再用。紫宵银月虽然稍逊锋芒，却是据当年在酆都所获图谱锻造而成，最有辟邪之能，甫一出匣，便将那些自法阵中蜂拥而出的魂魄都吓得避在了一旁。好在那些并非作祟的恶灵，出了鬼门便各自往各自归处而去，并不与众人纠缠。

　　紫英待那些魂魄都散尽了，才提剑踏入了法阵，梦璃扶着天河走在中间，玄霄自去断后。

　　法阵之后便是鬼域，此时万千游魂都去了人间，这里显得有些空荡。梦璃以幻暝界的荼靡香掩去了众人身上生气，四人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就寻到了轮回镜台。

　　“爹，菱纱，我来了！”天河一到轮回镜台卸下包袱就开始喊人：“爹，菱纱，快出来啊。”他那包袱今日险些忘了背，方才走到一半想起硬是央了玄霄回去取来。可他连叫了几遍，云天青和菱纱都未现身，不由得便有些急了，拽着紫英袖子问道：“紫英，爹和菱纱是不是也到人间去了？”

　　“不会。”紫英话音刚落，轮回镜台上便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天河一记爆栗，破口骂道：“臭小子，你当鬼界是你自己家啊，说来就来！”

　　天河哪里躲得开，纵使吃痛也不敢吭声，只摸着脑袋嘿嘿直笑：“爹。”

　　“你又来做什么？”云天青教训完儿子才看见沉默立在三人身后的玄霄，气焰顿时不再嚣张，瞠目结舌：“师兄……”

　　玄霄负手站在一旁，闻声只冷冷瞥了他一眼，却不开口。但只那一眼就叫在鬼界依旧无法无天的云天青也不敢再出一声。

　　“爹，菱纱呢？”天河找了一圈没等到菱纱，于是又过来求助自家老爹。

　　云天青偷偷看了一眼玄霄，见他似乎没在注意自己，便道：“小丫头前年投胎去了。”他说谎时总是忍不住眼角微微跳动。这毛病便只有玄霄才知道。

　　“投胎？”天河一脸的失落。云天青看的不耐，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投胎是好事，你苦着脸干嘛？”

　　云天河幼年时代总被他敲打，父子俩如此闹惯了，并不觉得怎样。可是刚刚云天青这一巴掌拍过去，忽觉自己背后一凉，转过头去正和玄霄冷冰冰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天河看不见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喃喃道：“可是我想菱纱了么……”

　　俗话说，一物克一物。玄霄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云天青心下惴惴，不敢再去敲打儿子，只讪讪道：“小丫头走前说了，叫你别再惦着她，也别去找她，一世有一世的缘。”

　　这本是菱纱的原话，云天青不过照本宣科，可是天河却听得莫名其妙：“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找她？爹……”

　　“总之叫你别去就别去，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即使是对自己儿子，云天青也没有多少耐性，一瞪眼打断他道：“说，你又来鬼界做什么？”

　　“前辈，”这一次开口的是紫英，他恭恭敬敬给云天青行了一礼，才道：“可知阎君座下鬼医现在何处？”

　　“鬼医？你们找那老鬼做什么？”提起那鬼医云天青就忍不住一皱眉，看样子似乎对方也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梦璃道：“云叔，日前族中长老传信于我，言道天河的眼睛惟有阎君座下鬼医可治，所以我们才往鬼界来寻。”

　　“原来如此。”云天青缓缓点了点头：“不过那老鬼极难缠，要他给天河治眼，只怕不易。”

　　“你只带路就是，其他不必多言。”玄霄冷哼一声，终于开口：“他若不肯我便拆了这阎王殿，看看阎罗王肯不肯！”话音落眼中赤芒一闪，一身戾气看得云天青兀自心惊。

　　玄霄入魔之事，他百年前便已获知。如今见他从东海安然无恙出来，心中欢喜之余却也免不了暗自忧心。他与玄霄同门修行多年，深知自己这位师兄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物，再加上如今魔心深种，他若说拆了阎王殿，那便绝不会给阎罗王留下一屋一室。

　　云天青一面暗自摇头，一面引着众人下了轮回镜台，七拐八绕行到了黯河边。昔年曾送三人出鬼界的摆渡人如今也不见踪迹，云天青跳上竹筏自己拿起竹篙，待众人上了竹筏便一路逆流而上。黯河两边也有巍峨山岭峙立，抬头却不见天光，只是一片愁云惨淡。云天青借行舟之时偷眼打量玄霄，心中却暗道：师兄之命不可违，诸葛老鬼你自求多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