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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伍

      -

      这场闹剧谁也没讨到好。

      卫国公招来了五大三粗的护院,命他们去看守沈惊晚跪着的祠堂,并嘱托不许谁去送吃送喝,若是被他知道,乱棍打死。
      沈惊晚却难能如释重负,她想,总有一天卫国公会接受,脾气越大,这事也就越好过去。

      哪怕跪再久,也不过是皮肉的伤痛。

      苏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叫护院开了个小缝,周围没人看护。

      “晚儿,让阿娘看看,看看你的脸,可打疼了?”

      漆黑一片的祠堂内,忽然照进一束亮光,覆在沈惊晚的背上,尘埃纷飞,光影斑驳。

      沈惊晚看见向来仪态优雅端方的苏氏蹲跪在门外,掀着大袍手伸进祠堂,捏着一份小点,颤颤的伸进门内。
      一直没流泪的她,这一刻忽然崩溃。

      那么尊贵,注重仪态的苏氏,此刻如同囚犯,伸手朝向里面,她鼻头酸涩,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对不住苏氏的感觉。

      她跪着挪过去,泪眼婆娑,伸手握住苏氏伸进来的手,全身发抖。

      苏氏一见她这样,更是难受,放下糕点去摸沈惊晚的脸颊,那脸颊已经消肿许多,却仍旧滚烫,苏氏只觉得心里如同被烙铁灼伤。

      她压着声音哭道:“你别怨恨你爹爹,他只是气上头了。”
      沈惊晚苦笑,回握住苏氏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好像这样能好受许多。

      她哽咽道,“我不怨恨爹,论是谁,都会这样,我只是——觉得,为什么因为我是嫡女,阿兄是嫡子,他就觉得我们平白比赵姨娘那边的儿女多了体面尊贵,所以不论在什么事情上,都会更照顾他们,用抬高他们来贬低我们,非要这样吗。”

      “今日这事,的确是我的错,但我不后悔。可是今日若悔婚的是沈惊月,爹断不会这等子言语辱骂。我只是心里难受,我的错我认,爹爹打我一顿,罚我跪上十天半个月我都没有怨言,只是为什么退了婚在他眼里我成了破烂玩意儿?”

      “是,我是嫡女,身份尊贵,她是庶女,可是除了身份,她哪点比我落低了?撇去身份,我没有一点比她高,爹心疼她,怕她委屈。”

      苏氏指端动了动,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她道:“你爹那是,那是对你期盼太高,他... ...”
      苏氏也觉得找不出理由,陪着沈惊晚,母女一齐落泪。

      “父亲哪次不是不分清红皂白,上来就一通骂?最后真相大白,也得不到他一句歉疚。娘,我是女儿,不比兄长,我没什么志气,只想要爹爹掌心呵护。”

      这一句话噎得苏氏久久无话可对,半晌,她收回手,将脸贴近了门的缝隙,目光凝视沈惊晚清丽的脸庞,冲沈惊晚哀求一般道:“你去拿回那婚书,不要叫你爹爹不高兴,好吗?”

      沈惊晚愣了片刻,眼中愕然,忽而缩了回去,不肯再看苏氏一眼,背对着苏氏道:“桓公曾问殷侯:‘卿何如我’”

      “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母亲,我也周旋久... ...”

      她不是回,宁作我。

      而是:周旋久。

      -

      谢老侯悄悄托家丁去沈府打探情况,得知沈惊晚在祠堂一直跪着。

      又不知究竟是不是沈惊晚听去了什么风言风语,不好前去问话,只能替谢彦辞瞒着上次河灯失约一事。

      天方初亮就叫谢彦辞去沈府。
      谢彦辞不为所动,十分沉得住气,滚边祥云纹的衣袍随着他写字的动作微微涌动,银光闪烁的暗纹仿佛活了起来。

      清晨熹微中,他坐的笔挺如松,形态端方,清贵无双。

      他偏是沉默,不为所动,更惹的谢老侯觉得自己被轻蔑。

      “你前面的错事我们现在不提,你赶紧去沈家,趁着事情还未成定局,莫要辜负了沈家小二。”
      谢老侯的语气稍稍软了几分。

      谢彦辞忽然抬头看向谢老候,鼻腔兜兜转转浮出一抹轻蔑笑意:“错事?我现在再去挽留,你怎知就不是辜负?”

      一句话,噎得谢老侯半晌没言语。

      似乎触动了他心里某根难以启齿的刺,他嘴角抽搐几分,半晌转身。
      走到门边时,忽然把住门,冷声道:“你不去也罢,卫国公的脾性你知道,恐怕惊晚要跪到死。”

      一滴硕大的墨汁顺着笔锋,啪嗒一声,砸在才写好的“静”上,半边晕成了“争”。

      他冷笑一声:“与我何干?”

      谢侯怒极,当即转身,却在看到谢彦辞那副散漫的模样时丢下一句:“她自始至终都没怪你一句,你当真一点也不愧疚?你母亲,……”

      突地一顿,什么也没说,就那么走了。

      -

      午间,国公府厅堂内。

      “官家连日奔波,很是辛劳,阿奴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奶白浓稠的鱼汤,替官家盛一碗。”苏氏刻意藏了平日的性子,说话做事敛了许多,垂着眼眸非要替卫国公盛汤。

      沈延远正在喝汤,一口汤险些没喷出来,要不是咽的及时。他端着碗不敢放下。
      今日的阿娘有些吓人。

      那一声娇怯怯的语气惹的卫国公虎躯一震,平日最是得体的苏氏,今日怎么中邪了一般?

      他按住苏氏的手,狐疑的扫了她一眼,见她还红了脸,更觉不对。

      “你放下,放下,叫他们盛就行。”
      苏氏平日虽然性子温和,却很少有这等妩媚动人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端庄典雅,他明白苏氏什么意思。

      苏氏执意要替他盛汤,边盛边笑,牙齿露的不多不少:“官家快尝尝,咸了淡了,日后我也好有个度。”

      搪塞不掉,卫国公喝的那叫一个如坐针毡,囫囵尝了两口就放下碗筷,道:“我吃饭毕。”
      苏氏笑的更是怯怯,伸手娇娇的锤了卫国公胸口一拳:“我,阿奴做的不好喝?”

      卫国公起了层鸡皮疙瘩,直接了当戳穿了苏氏:“你也别跟我演这套把戏,年纪大了,让人看着笑话。”

      既如此,苏氏也就收了那副模样,她自己汗毛已经全部立起来了。

      笑着替自己盛了一碗鱼汤,并不急着动筷:“既然官家叫我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我也就不装模作样了,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晚儿还在祠堂跪着,您不许旁人近身,也不许谁给她送吃的,你是要晚儿死在祠堂不成?”

      “啪!”

      一声巨响,震的桌上搪瓷当晃,卫国公的手抖的不成样,他双眼猩红,怒瞪苏氏:“两日?!她若是不认错,我要她跪两个月都不算错!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这样不管不顾,随意骄纵,纵出她这种无法无天的!”

      苏氏被如此一恼,捏着搪瓷勺,撞的碗壁当啷响,一声不吭。

      卫国公却不肯就此作罢:“你看看你教的什么好女儿,但凡她有一点像月儿,我都不至于这么恼。”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苏氏是真心恼了,哐当一声,她丢了手中汤匙怒道:“总归你看我不痛快,这边罚完远哥儿,再罚我晚儿,你若是这么合心意那小娘养的,你去给她扶正了!”
      “你!你,你说的什么放屁话!这等子话你也敢说!”卫国公当即怒目相斥,扶正妾室,亏她想地出来。

      沈延远却为了难,帮谁都不行,他张口要劝解,却被二人齐声呵斥:“你给我闭嘴!”

      沈延远引火烧身,不再吭声,又塞了一口饭,哽的直翻白眼。

      门外传来一阵急切地脚步声,很快就有丫头过来通报:“谢,谢... ...”

      “谢什么谢!”可算被沈延远找到能泄愤的时机。

      那丫头蹲身行了一礼,在门边站定:“谢小侯来了,现在正在偏厅。”

      话刚说完,沈延远当即站起身子,碗一放,没给卫国公夫妇二人反击的机会,走到门边又折回,顺便夺了丫头手中的笤帚。

      卫国公和苏氏面面相觑好半晌,没明白沈延远这怒火的起源。

      沈延远步子很快,疾走到偏厅,瞧见谢彦辞一袭白袍,背身朝着门外。
      一脚踹在门上,对着谢彦辞的背影凶狠道:“我没去侯府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巴巴的跑来了!”

      谢彦辞缓缓转身,面色冷淡,看着沈延远怒不可遏的模样面色凉薄如水。

      如此被无视,恼的沈延远冲过来,猛揪起谢彦辞衣襟就要砸过去,若不是下人拼死阻拦,今日谢彦辞必要受伤。

      待众人分开二人,沈延远冷笑一声,看着谢彦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晚儿不让我打你,我不打你,她不让我说,我便不说,那晚的事没人知道,你们的恩怨就这么过去吧。你若是还有良心,就回去签了字送过来,也算给晚儿体面,顾全了大家的颜面。”

      沈延远重重丢下手中的笤帚,砸进地面,指着谢彦辞冲下人道:“把他赶出去!从今以后,他们谢家不论是谁来,都给我拿水泼,用棍子打!”

      忽见那边的护院跌跌撞撞朝着厅堂跑,被沈延远喊住:“你,给我把他赶出去!”

      那护院面色惨白,见是沈延远,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二小姐倒在祠堂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标注:1.“桓公曾问殷侯:‘卿何如我’?” “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出自《世说新语·品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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