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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肆

      -

      谢彦辞捏着信,指骨越来越用力。

      那小厮见他面色不对,蹑手蹑脚往后退了两步,怕谢彦辞迁怒于他。

      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似半空中悬浮的一缕轻风。
      谢彦辞转过身去,颀长的身形背光,单手摁住桌案,信件压在掌下,格外灼手。

      他凝视前方,问:“她还说了什么。”

      这语气听着并不很妙,与平日的口吻截然不同,听的人打心底发怵。

      小厮想,定是沈二小姐让小侯爷丢人了。
      向来骄矜桀骜的小侯爷,岂能容人这般侮辱?

      小厮又想,幸好沈二小姐没说什么。
      若是说了什么旁的话,恐怕这位爷要恼火,于是打着摆胆战心惊地回道:“沈二小姐只说,让您签了字,到时候随便差谁送回即可。”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

      小厮正在犹豫,准备些什么措辞,毕竟从往日情况推断,自家小侯爷与沈家二小姐算得上好聚好散。

      忽然听到谢彦辞从牙缝中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这滚字终于有了些劲儿。

      滚,当然滚,别说是滚,就是叫他翻跟头打摆出去,他也不敢有怨言。
      不消片刻,连着院子里的洒扫奴仆,一干人等,消失了个干净。

      屋内烛火摇曳,吹的桌案上纸页哗哗作响,像刀一样,片着人心。

      他忽然松了手,一阵风刮过,卷走了桌上纸页微黄的退婚书。

      缓了许久,忽的冷笑一声,极为不屑一顾。
      “随你... ...”

      风卷着雨落进室内,忽然带灭烛火,月色附在他衣角,浑然天成铎了层银白清辉。

      风光霁月。

      -

      送完信后,沈惊晚吩咐银朱赏了那小厮三百钱,吩咐不许出去说,小厮得了好处,眉开眼笑,连连保证自己口风最是紧的。

      她想找一个适宜的机会,再告诉卫国公,总归不是现在。

      银朱看着沈惊晚居然有闲情逸致翻阅兵器制造的古籍,犹豫道:“姑娘,若是小侯爷不来怎么办?那你们岂不是真的就黄了?”
      沈惊晚手一顿,继续低头翻着书,她说:“你当我只是耍小性子?”

      银朱不说话。
      她抬手将碎发掖到耳后,托着雪腮看向银朱,目光沉沉,随着光跳动,声音很温和:“我是认真的。”

      这回换来了银朱瞪圆眼珠子。

      她不理解,向来能忍的姑娘,求仁得仁,如今怎么突然就放弃了,都已经追逐了那么多年,何不再坚持一段时间。
      毕竟也不是没苦过。

      沈惊晚低下头继续翻着书,她没同银朱解释太多。
      这种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明白,与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自己亲历一遍。

      花不是突然谢的,她想他也明白。

      银朱心里发涩,替她惋惜这么多年的付出,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姑娘,你很难过吧……”
      问完才知失言,怎么越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却见沈惊晚并无太大动静,她的语调一直很平和,平和的像四月春风:“没什么好难过,就当戴了根玉簪,簪子还在玉没了。”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苦尽不一定甘来,别信那些话。

      -
      只是这件事并未隐瞒太久,当天便被卫国公知道了,那小厮拿三百钱,出去喝酒,

      喝的醉气熏熏,打着酒嗝趴在桌上浑说:“我们二小姐和小侯爷不成了。”

      听了消息的人第一反应便是谢彦辞退了沈惊晚的婚,天大的八卦。

      不消片刻,消息从东市过平安街,传到了西市,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越发邪乎。
      有人说是谢家小侯外面有人,有人说是沈二姑娘心里有人,总归不是好聚好散。

      这才是正常走向,哪来那么多金玉良缘?

      好像看别人过的苦,他们心中的不忿也稍得纾解。
      瞧啊,皇亲贵胄不也过的不幸福。腰缠万贯又有什么用?鸡毛蒜皮的小事,再有钱,也熬不过。

      —
      卫国公一脚踹开沈惊晚的书房们,震的室内哐当作响。

      “你同谢家小子怎么回事?!”

      他定是气上了头,称呼谢彦辞为小子,语气中带着将要爆发的怒火。

      沈惊晚没想到卫国公这么早就得知了消息,既如此,便不躲闪。
      她平静的看着卫国公几欲喷火的鹰目,一字一句:“我送去了退婚书。”

      几个字,简洁明了,气的卫国公险些倒地,要不是苏氏搀着他。
      卫国公虽是没倒地,苏氏后却两眼发黑,最后两人站在沈惊晚对面,互相撑着才勉强维持平衡。

      再观谢府这边。

      “是你得罪了沈家小二?!”
      谢老侯大发雷霆,他并不怪罪沈惊晚。

      要说说,沈惊晚也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半个女儿,她断不会为了寻常小事就任性,反观自己这满身反骨的逆子倒是极有可能。

      谢彦辞听完谢候的一番诘问,眼皮子动也未动,回的漫不经心,手在翻书页:“是。”

      谢老侯站在他身后,烛火摇曳。

      他忽然转过身,将手中的书本倒扣桌上,目无波澜地看向谢老侯,眼中没有半点情绪。
      那眼神,并不像父子,更像是一对宿敌,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谢老侯气的脖颈通红,他拿鞭子指着谢彦辞,警告意味深深:“你今日去同沈小二说些好话,别叫我抽你。”

      谢彦辞抬眼,目光凝视着谢候,字句清晰如珠落玉盘:“不去。”

      他是铁了心。

      -

      卫国公得知是沈惊晚送去的婚书,震惊之余更觉荒唐。

      一个名门闺秀,竟然做出了这等僭越礼节之事,她究竟是在自毁前程还是故意给沈家抹黑?

      “丢人,真丢人,沈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你瞧瞧你姨娘那边,你妹妹他们可有谁跟你们这边一样?”

      卫国公张口大骂,见沈惊晚仍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疾走过去,一把抽走她手中的书,狠狠砸在门上,夯实了地面。

      卫国公夫人也只是哭,通红着眼睛劝,却被卫国公一把推远。

      卫国公指着沈惊晚,咬牙切齿道:“你等会与你阿兄去一趟谢府,想办法把退婚书拿回来,你说闹着玩也好,任性也罢,总归同你谢伯好好认个罪,他对你最是宽厚。”

      这话刚说完,得知消息的沈延远跌跌撞撞跑进了室内,瞧见屋内一片狼藉方才明白发生了一场恶战。

      看众人皆不言语,试图缓和气氛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话。

      想了想,装傻充愣道:“晚晚,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东西,碎了父亲的典藏?”

      一面弯腰打算捡起地上书本,却被疾走过去的卫国公一脚跺在上面。

      卫国公使足了劲儿,不论是脚还是口:“听说这里还有你的功劳?你们今儿不去谢家拿回婚书,我连着你俩一起打!要不是你阿娘将你俩惯成这样无法无天,何至于此!”

      “我这老脸都替你臊得慌!”卫国公气昏了头,拍的自己脸颊啪啪作响,好像拍西瓜,对沈惊晚极尽挖苦。

      “一天到晚看那些劳什子的器械书,南明若是靠你搭弓挽箭,早就瘫了!”
      “怎么?安陵候府你觉得不够,你是觉得你能嫁皇子不成?!”
      “你瞧瞧你如今多大了,还以为你年方十三是怎么?”
      “你同你妹妹比较一下,看看你可有半点可圈可点之处!”
      “... ...”

      最后的情面,也不替她留。

      卫国公气昏了头,也要沈惊晚同他一般剜心。
      这怒斥的浪潮一拨高过一拨,席卷着沈惊晚原先尚且冷静地头脑。

      卫国公的怒骂仿若虚影,他几欲冲上来好给沈惊晚一顿家法,苏氏与他闹的不可开交,沈延远也在一旁拦着,屋里啼哭一片。

      沈惊晚忽然笑出声,那笑声带着悲哀与讥讽,她恼卫国公,更恼这世人的评判。
      她的低笑忽然变成大笑,目光灼灼凝视着卫国公的脸:“他不嫌丢人,我有什么丢人,退婚的是我,被退的是他。”

      卫国公没想到沈惊晚丝毫不悔悟,反而口出狂言,当即撒开满身的束缚,用尽气力朝着沈惊晚的脸颊劈去。

      “啪”的一声,众人如梦方醒,独独沈惊晚,很快将被打偏过去的脸转了过来。

      她脑中嗡嗡作响,抬眼看向卫国公,语调沉沉,用只能两人听到的语气道:“世间情爱何其多,我不想像阿娘一样,虚掷一生。”

      至此,她都没说一句谢彦辞的过。

      他没有错,只是不爱她,这不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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