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阁主已死 ...
-
“听说了没！沧海阁的阁主终于被围剿了。”
区区杀手头子被追杀，怎么能算围剿呢？对正派来说，不应该是替天.行道吗？
“长风令下还让他逍遥了那么久，这次也算是除魔卫道了！”
正道武林盟的长风令这么多年了，说是长风令出，恶人皆灭，又有几个人听，也算个废令了。
“诶哟喂，我咋听说内贼人还没死呢？”
那当然，那些废物怎能杀得了我？
“怎么可能？那么多人追杀他，他不死也得死！”
——“沧海阁阁主不死也得死？嘿，想不到吧，爷活着。”
池越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仅在心里回话，玩味地说道，他穿了一身黑，仅仅露出的双手都戴着一直到手指第一个关节处的手套，他声音很清亮，像冰消雪融的春水，让人好奇他斗笠之下的真实面容。
这是一个路边的客栈，门口已经被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刮得暗黄的旗子在烈烈冷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但在加固过的门内，炭火烧得虽是不烈，聚集的人群却是把屋内的气温烘得很暖和。
南来北往的游侠被风雪留在此地，闲来无事便三三两两的高谈阔论，后来甚至拼起桌来，喝酒划拳讨论起来这两天这条路上的最新消息，吵吵嚷嚷的声音盖过了池越的低声慢语。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敢说出你的名字，池越。”
坐在他身边的，是位很英俊的道士。
他穿着一身不太正统的黑白道袍，宽松的外袍里面的衣服都紧了袖，方便行动，头上只有简单的一根木簪，眉眼冷淡甚于门外冰雪。
“嘘。”池越将食指竖在斗笠前，大概是唇边的位置，道士看了一眼便挪开了，“小明，别这么大声嘛，说好叫我远归呢？可别被人发现了。”
“……叫我宋明。”
道士，也就是宋明伸手拿过左手边的酒壶，取来闲置的杯子倒满了，在手上握了一会儿才交给池越。
池越伸手接过，入手手感有些糙，大概因着是北方的缘故，连中原遍地都长得差不多的杯子都透着粗犷感，当然，最特别的是——被内力加热过了，温的。
他忍不住挑起嘴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温过的酒少了几分辛辣感，更温和。
池越喝过，咂了咂嘴，把杯子放回到桌上，随后道。
“小明，一杯酒换我闭嘴，少了点吧。”
宋明对此做什么反应，只是道，“玄素九针我近日才修习，你若再喝，我还不想和你一起死。”
池越不由嘴角牵动，露出了一个惯用的笑容，随即意识到宋明并不能看见自己的表情，又不由觉得无趣地收回。
“太和派的玄素九针确实厉害。”他将小小的酒杯在指尖转换，语气与刚才的轻松揶揄截然不同，一汪春水融入了毒液，“可惜我遇上了学术不精的宋明道长。”
“既然你不想和我一起死，”池越伸手去取离他一个桌子的酒壶，倾满小杯，放在宋明的面前，“池远归活得会很久。宋道长。”
池越隔着面纱与宋明对视，看不清楚宋道长的表情，只有眼神锋锐，仿佛要破开面纱将他剖开。
池越又有点想笑了。
他漠然地想。
当了一回东郭先生的小道士，就当给你上一课了。
走上二楼后，温度顿时冷了很多。
池越穿得不少，但没忍住双手交叠着给自己取个暖，他低头看楼下，宋明大概还在慢条斯理地吃饭，他看不太清楚，不过还能想象。
他心说，看起来没生气，一会儿让小道长给我弄个暖手炉来。
直到二楼那道如有实体的视线离开，宋明才放下了筷子，手伸向了池越刚刚放下的酒杯。
酒杯竟然还有几分余温。
宋明手一顿，一时说不上来什么心情。
池越的伤重到能如常人行动都算他的针法学得相当不错，这人居然还骚包地也用内力加热了酒。
还是一杯。
宋明很大可能不会拿起来的酒。
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
宋明喝下了这杯已经转凉的酒，走向了柜台。
-
池越打开了一扇窗户，窗外大片的雪花被风吹进屋内，很快便消融无形，黑色的衣服看不出分毫湿意，乌黑的发丝因为湿润而被摇曳的烛光映得发亮。
他的鼻尖与脸颊被冻得发红，眉毛乖顺睫毛挺翘，因此侧脸看起来竟有几分像天真少爷。
就是“天真少爷”不太听话。
宋明在他背后将窗户关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指节分明的手掌按在窗上，没有挪开的意思。
池越的目光从已经被合上的窗户上挪回，转身仰头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浑不在意，张嘴还没开口，一个暖烘烘的东西已经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入手坚硬，温度正好，滚热，却不是滚烫。
暖和得池越一怔，他顿住了一瞬，再开口便软和了下来，“没事，那些人都只知道我的名字，追杀我的人看斗笠也知道是我，所以不会暴露的，没事。”
他说了两次“没事”，这可很难得，宋明的目光在他脸上徘徊了一下，才冷淡地开口，“你这样吹风，今日施针之后你就会风寒。”
“那你可真是庸医——”池越拍拍宋明的肩膀，凑近了距离，“说笑的，我可是很相信你的。”
宋明眉眼低垂，一言不发地伸出另一只手，食指中指中夹着一根银针，快而稳地刺入了池越的身体。
池越只来得及挑个眉，便已晕倒在宋明怀里。
宋明把他抱了起来，避开了屋内燃烧的炉火盆，把他靠在了架子上，才顺手拔掉了池越后颈银针。
炉子里的炭的质量本来就不太得行，之前又被池越这败家“少爷”用外面的冷风胡吹了半天，现在虽然燃烧着，只有一个小火苗在那儿摇摇欲坠、比旁边的省油灯还像要熄灭。
宋明将炉火盆挪开，顺手拿起旁边搁置的扇子扇了扇，眼见着炉火又旺盛了起来后，这才将扇子丢回去，转身去处理相当任性的阁主大人。
昏迷的池越倚在架子上，看起来十分乖巧。
如果只看脸，那没有一个没见过池越的人会相信，沧海阁阁主，传承上百年屹立不倒的杀手聚集之阁的阁主，竟然长成这副模样。
像个小白脸儿，又像个富贵里娇养长大的小少爷，只有后颈上精巧纹上盘旋小龙，显出了几分特殊。
宋明伸手抚上了那条灵动的小龙，内力汇聚在手掌上发热，半晌后他松开手，那条龙像是刚饮过血，搅弄过风雨的血色之龙。
他冷着眼观察了它许久，直到颜色褪去，才缩回了手，慢条斯理地扒开了池越的衣服。
池越清醒时只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重新被扎紧的稻草人，已经破烂的躯体又焕发了短暂的活力——今天的扎针结束了。
原本在经脉里胡乱翻搅的内力又被短暂地安抚下来了，伤口也暂时失去了痛觉。
他弯起唇角，未睁开眼先道，“真过分，怎么又把我扎晕了。万一你失手了可怎么办。我可是不想死喔。”
宋明没回答，池越睁开眼，宋明正坐在不远处的桌旁将银针在省油灯上烧过后收回他的皮革包里。
池越也不觉得无趣，他笑了笑，一手扶着架子一手撑着身后的床铺，借力刚将屁股抬起了几寸，宋明已经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开口道，“你刚施过针，莫动。”
池越乖乖地听着医嘱坐下了，破烂话随口就来，“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啊神医？不敢大动作真的憋得慌，路过小姑娘给我丢手帕我都不敢抬手去接。”
宋明沉默了，一双凤眼无言地打量他，池越坦然地任由他打量，却见这哑巴的道士反手一掷，他便已经眼前一黑，斗笠被稳稳地抛上了他的头上。
池越揣测这是暗示他，连脸都没露，哪来的小姑娘丢手帕，不由笑了起来，却故作姿态道，“嚯，小明，呷醋了？没事儿，他们都是爷的过客，只有你能陪小爷我走完这一程。”
他这人，阁主当多了，总有点坏习惯，怎么能有人不理他呢。
他池越想和人聊天，还有那人不应的道理呢？
故而宋明对他沉默以对，他反而不想停下嘴，更要撩闲几句才好。
“连心蛊虽然麻烦，”宋明走过来，用皮革包掀开了池越面前的黑纱，居高临下地说道，“倒也未必没有解法，不过麻烦些罢了。”
池越勾起唇角，伸手握住了宋明的手腕，拿指尖摩挲宋明的手掌，桃花眼明亮，“残留积年的茧子，掀了我盖头的官人你，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他能明显看见宋明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皮革包上被捏出的皱痕更重了几分，因而池越没再看宋明的眼睛，而是若有所指地抬了抬下巴，“别再用力了，银针断了可怎么办喔。”
宋明：“……”
池越见好就收，缩回了自己的贼手，往旁边一倒，既躲开了皮革包，又谨遵医嘱没动身靠在了架子上，故作乖巧地说道，“好了神医，我错了。我这不是帮你修身养性吗。”
倒好像他真是好心一样！
宋明无话可说，将皮革包别回了腰间，只得道，“今天施了针，不得沐浴。”
“知道。”池越懒洋洋地回道，“我就当我看美人入浴又出浴了。”
宋明：“……”
池越说完自己先笑了，抬手想撩开挡脸的黑纱，看看宋明的表情，却听楼下传来了多人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他脸色一肃，立刻坐直了身子，黑纱慢半拍似的缓缓跟着飘荡到该去的位置。
池越沉声道，“……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明：你这人怎么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因为姬友的疑问，鱼仔恍然大悟地解释一下：内贼人=那个贼人……原来这是方言吗（碎碎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