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赵子川

6、第六章

　　当安贝儿在第一束晨曦照进高塔时苏醒了。她睁开了眼，伸了个懒腰向窗沿下的桌子看去，本想对自己的好朋友小蚂蚁来个早安问候，却惊讶的发现桌子上空空如也。吓得安贝儿直接从床上翻身而下，翻箱倒柜寻找小蚂蚁的踪迹，嘴里还不停地呼喊着：“小蚂蚁，你躲在哪里？太阳都出来了，快出来。我们不要玩躲猫猫了。”
　　很可惜，安贝儿翻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小蚂蚁的身影。她失落的地坐在地上，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自言自语着：“我的小蚂蚁，你不会因为保护我，被怪物吃了吧。为什么我一醒来，你就不在了。难道你昨天的到来只是我日思夜想的一场梦？”不相信的安贝儿找出了小蚂蚁送的种子，它安安静静的躺在碗里，不着一言，却让安贝儿更加伤心。
　　安贝儿瘫坐在椅子上，突然看到窗户开了一条缝。要知道，她每天都会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不然会被姑姑批评漏风了。安贝儿用一根手指轻轻推了下窗户，窗户立马就向外打开。似乎找了答案，她总算舒了一口气，破涕为笑：“原来他是不告而别。”
　　突然，安贝儿听到了急促的上楼声，吓得她赶紧把窗户关上。一个转身，门已经被姑姑打开了。安贝儿背后的手紧紧地捏住桌沿，希望自己能镇定下来。因为姑姑不喜欢自己随意打开窗户，窥探外面的世界。
　　但是姑姑似乎很着急，没有注意到安贝儿此刻脸上有些慌乱的神情，而是将她手里的皮质行李箱打开，把安贝儿在屋子里为数不多的衣物往里面装，嘴里还督促着：“安贝儿，赶紧把头发系好，你要回家了。”
　　安贝儿两眼放光，直接拉住姑姑的手臂，不敢相信着：“姑姑，你说什么，我可以走下这座高塔了吗？”见姑姑点点头，安贝儿激动地赤着脚就在屋子里围着姑姑转圈，嘴里兴奋着：“我终于可以下塔了，我终于可以下塔了。”
　　姑姑这一次没有批评安贝儿没有礼数，看着这个可怜的安琪儿在自己的身边飞舞。这么多年了，她也在盼着安贝儿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在太阳光下漫步。她以为这一天不会来临，但，还是等来了。在她最后的岁月里，不悔当初的选择。
　　“姑姑，我太爱您了。”最后，安贝儿直接抱住姑姑，在她的耳边说出了实打实的真心话。
　　姑姑惊诧一瞬，然后用苍老的手拥抱着这个一出生就在她臂弯里长大的安琪儿。
　　应该是时间有限，姑姑在给安贝儿收拾东西，而安贝儿则在梳妆打扮自己。长长的头发被发带系在身后。灰扑扑的裙子是她最好看的衣服。正当安贝儿收拾好了，姑姑却拉着她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把她这么多年的金色长发捧在手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用梳子梳理。
　　“姑姑，我系的不好看吗？”没有镜子，安贝儿看不清此刻姑姑的神情。
　　姑姑的眼里透着浓浓的不舍，看着手里捧都捧不完的金色长发。但是这样的安贝儿是不行的。姑姑捏了捏这柔顺的长发，感受着它们最后的温柔，然后从口袋了取出了剪刀，皱紧眉头，咔嚓咔嚓咔嚓，跟了安贝儿这么多年的长发，就这么扎堆掉在了冰冷的地上。
　　安贝儿却不明所以的问着：“姑姑，我的头发？”
　　“太，长了。”姑姑似乎有些哽咽，“剪短一点，会更好看。”说着，她就随意抽了一根发带重新给安贝儿系上，然后督促着：“一会儿在车上，你什么都不要说。乖乖的听。把听到的话都记在心里。以后，姑姑不在，你得一个人。”
　　安贝儿激动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冰窖，歪着头看到姑姑眼角那数不清的褶皱，还有她眼里闪着的白光：“姑姑，你说什么？”温暖的太阳光一束束射进窗户，安贝儿却感到一丝丝寒气。
　　姑姑捧着安贝儿质疑的脸颊，温柔的告诉她：“安贝儿，我的安贝儿，你不是喜欢城堡里的公主吗？你不是希望成为城堡里的公主吗？现在有一个机会，你会成为城堡里的公主。你会拥有她曾经拥有的一切。姑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都在发生在你的身上。我的安贝儿，你要成为真的公主了。”
　　安贝儿听得一头雾水，看着姑姑不似说谎的模样又叫了一声：“姑姑。”
　　姑姑微微一笑，半跪在安贝儿身下，双手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着：“城堡里的公主突然消失了。国王一病不醒。要是公主不出现，整个城邦都会恐慌。你希望看到这座城邦因为公主的消失而引起战乱吗？”见安贝儿摇头，姑姑继续：“你希望看到这座城邦的臣民因为公主的消失而悲痛欲绝吗？”见安贝儿摇头，姑姑握了握手心里娇嫩的小手：“你希望看到这座城邦的天空因为公主的消失而覆上阴霾吗？”见安贝儿摇头，姑姑起身抱住这个懵懂无知的安琪儿：“我的安贝儿，只要你替代了消失的公主，这座城邦，这里的臣民，甚至国王都会好起来。只要你替代了她。一切都不会变。”
　　安贝儿在梦里都希望自己能成为城堡里的公主，但是，当这个机会真的落在她的肩头，她又觉得异常的沉重，令她都抬不起头了。她怕，但是不知道怕什么：“姑姑，我，真得要成为城堡里的公主吗？”
　　姑姑拍着安贝儿有些发颤的身子：“只要你愿意，下了这座高塔，你就是城堡里的公主。国王的掌上明珠，臣民拥护的对象。”
　　安贝儿战战兢兢着：“我，可以成为城堡里的公主吗？”
　　“安贝儿，你可以的。你可以成为城堡里的公主。”姑姑搂住安贝儿，她何尝不理解此刻正身处恐慌的安贝儿。从未下过高塔的她，从未接触过外界的她，从未真正受到爱护的她，在面对突来涌来的爱时，内心一定是焦灼不安的。姑姑再次呼喊着：“安贝儿，我的安贝儿。你可以的。你一直都是住在姑姑心里的公主。”
　　安贝儿刚才还惊慌的心因为姑姑真挚的言语突然心潮涌动。紧紧地抱住姑姑，安贝儿眼含泪住：“姑姑。我真的可以成为一个真的公主吗？”
　　“是的。我的安贝儿公主。”姑姑的话好似定心丸，让安贝儿焦躁慌乱的心越发的沉静了。
　　披上帽子，安贝儿被姑姑牵着走出了困了她这么多年的高塔。第一次下楼的感觉让她差点失重。她紧紧地捏住胸口的纽扣，希望自己不那么懦弱。当脚尖第一次触碰高塔外的青青草原，安贝儿明确感到了从脚趾一直往上蔓延的微弱触电感。
　　双脚在大地上站稳。安贝儿慢慢的抬起头，第一次在高塔下看风景。草原依旧是那么的辽阔，只是她能闻到青草的香味。不远处依旧是荆棘丛，只是她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鸟啼声。松林依旧是那么的伟岸，只是她能感受到它们□□的坚守。
　　一声马儿的啼叫让安贝儿注意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金色的马车。雄壮的黑色大马，正磨着自己的脚蹄，似乎在催促着磨磨唧唧的她们。而它身后的车厢好似一个神秘的小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姑姑牵着安贝儿的手往马车走。安贝儿突然心生抗拒。感觉这一去，可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面对未知，她充满了恐慌。
　　姑姑握紧安贝儿开始冒汗的手，低声安慰着：“不要怕，他会和我一样，用心的照顾你。进了城堡，你就是公主。城堡里都是爱护公主的人。没有人会伤害你。他们只会对你好。如果有任何事，你可以向马车上的人求助。姑姑相信你，一定会在城堡里幸福的生活。就像她一样。”姑姑的尾音带起了她自信的嘴角。
　　安贝儿边走边向后看，高塔其实不高，今天的窗户是关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谁才会推开。突然，安贝儿记起了小蚂蚁。她唯一的好朋友。这么一走，还没有跟他打声招呼。不知道他下一次来会是什么时候。在高塔里看不见我，他会怎么办？安贝儿心生焦虑，感觉很对不起小蚂蚁，便糯糯的对姑姑说：“姑姑，我忘了东西在上面，可以回去拿吗？”她希望留一张纸条，告诉小蚂蚁，她如愿去城堡里当公主了。如果小蚂蚁找得到路，可以来城堡找她。到时候，她一定会给小蚂蚁准备一件豪华的客房，吃不完的美食。
　　“城堡里什么东西都有。忘了的东西就别拿了。”姑姑果断拒绝了，因为她清楚高塔里的每一样东西。在她眼里，那些没带走的都是一文不值的。
　　安贝儿十分失落的再次回望孤独的高塔，紧闭的窗户，以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小蚂蚁。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底默默地向他告别：再见了，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