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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口癖 ...

  •   韩亦叫了个网约车,把顾忱打横抱了进去,顾总的住址对于旁人来说是个秘密,但瞒不过韩亦。

      车辆在黑夜中疾驰,风呼啸着灌进半开的车窗,玻璃上掠过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火。

      顾忱睡的沉,乖乖的靠在韩亦的怀里,造型师为了让他看起来能压住场子特意打理了发型,现在也完全乱了,软哒哒的垂在额前。

      他长相阴柔漂亮却不女气,微红的丹凤眼上挑,气质清冷,清醒时总是带着股冷漠凉薄,睡着了却黏的像个没断奶的娃娃,嘴巴也总是一吮一吮的。

      韩亦高中就发现了他有这个怪癖。

      当时顾忱还是他的同桌,校园时期学习好的人总是有诸多特权,挑同桌也是其中之一。顾忱作为一中的第一名,不管老师如何说,每次都雷打不动的坐在韩亦的旁边。

      韩亦无所谓,他一个星期上六天课能旷三天半,旁边坐的是秃头校长他都敢上课TiMi,就更别说顾忱这个人存在感极差,分寸感拿捏的极佳,悄无声息全方位的入侵着韩亦的生活空间,带饭,模仿笔迹帮做作业,写检讨,错题旁边永远都有着他表好的重点,桌兜里每次都能掏出不同的零食,除了穷的一比,简直就是一个量身定制的哆啦A梦。

      但当时的韩亦还是个死直男,从未怀疑过顾忱的心思,也只当他在报救命之恩。
      变故出现在两人相处了一个多月后的某天。

      盛夏,蝉扯着嗓子趴在树上嘶鸣,操场跑道旁郁郁葱葱,叫不出名字的大树蔫巴的摆动两下树叶,掀起阵阵热浪。

      是体育课。
      班上一伙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天气热的要死,韩亦踮脚跃起,猛地朝着篮球一灌,白色校服随着动作被扯起,露出一截冷白腰身。

      常年陪着老道士东奔西跑,韩亦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健美却怎么也晒不黑,上面覆着几道伤痕,看着野性肆意,他随意的撩起衣服擦了下满脸的汗,冲着喘的和牛似的对手懒散的笑。

      越打越热,更别说衣服粘在身上有多难受,下节课穿着被汗腌过的衣服对全班都是一种折磨,韩亦他们本来还怕影响不好,后来看着女生们都稀稀拉拉的摸去了教室,篮球场就剩了几个男的,索性随意脱了上衣丢在大榕树底下。

      下课回教室时,却发现衣服不见了。
      七八件校服,不说一模一样吧,也都差不多,但偏偏就是丢了韩亦的那件。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笑话他是不是被哪个女生给偷走了,十六七岁,荷尔蒙无处安放的年纪,挤眉弄眼的说着些荤段子。

      就挺惹人烦的。

      “你们他妈的,恶不恶心?”韩亦寒着张脸点了根烟叼着,骂了句滚,挨个踹了几脚后,连带着也觉得这偷衣服的人恶心扒拉。

      衣服丢了,韩亦丢不起那个人光着膀子去教室,索性翻墙出去随便进商场里买了件衣服,在网吧混到了中午。

      下午第一节课是老班的数学,玄学和数理有共通之处,韩亦在数学上的天赋也高,通常不会逃课,他从网吧出来还有点早,是学生们的午休时间,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扯着嗓子怒放生命的蝉在外面叫。

      虽然老班明令禁止午休时间就去睡觉,不然下午没有精神上课,但一些好学生还是会选择在教室争分夺秒做作业,到时间了再往寝室跑。

      韩亦进去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了顾忱一个。
      当时韩亦还嘀咕他这同桌实在牛逼,怪不得能次次考第一。

      后来他才知道顾忱单纯是没地方去。
      顾忱虽说是走读生,但已经和沈家断了联系,花销全靠奖学金和杂七杂八的补助撑着,平时还找了份奶茶服务员的兼职,晚上在杂物间的铁架床上凑活。

      那天的阳光特别好,顾忱枕着校服趴在桌子上睡觉,嘴巴和没断奶的小孩似的吮着一小块衣角,嫣红的唇瓣晕湿了白色的布料留下一片深色印迹。

      窗户大开着,几缕清风将窗纱掀起个角,轻薄的布料扫过顾忱被晒红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微微吸吮的唇。

      韩亦没惊动坐在外边的顾忱,蹑手蹑脚的从桌子上翻进自己的座位里,拿起本五三有一搭没一搭的刷着题。

      老旧的电扇懒散的在头顶转过一圈又一圈,韩亦无处安放的长腿岔开,总是能碰到旁边人燥热的大腿,教室里实在安静,安静到顾忱浅浅的呼吸也让人心烦意乱。

      韩亦本就没有学习的兴致,鬼迷心窍的,脑子里时不时就闪现出小同桌含着白色布料吮吸的模样,莫名就有些口干舌燥,他摸了下裤兜,摸出根烟。

      想了想,没抽。
      又探到顾忱的桌兜里,轻车熟路的摸出根棒棒糖,用舌头舔了一圈后,冷着张脸嘎嘣两声咬碎咽了下去。

      韩亦咬着糖棍后仰陷进椅背里,长腿踩在课桌的横杠上轻点。

      他现在有点手痒痒。
      心里烧得慌,想把人弄醒。

      手刚伸出去,触到那片皮肤却灼热的厉害,他又收了回来,影子落在顾忱的脸上,韩亦找到了更有趣的事。

      起初还有点不熟练,没几秒,顾忱的脸成了小动物表演的大舞台。
      小猫咪小老虎大狼狗,咪咪嗷嗷汪汪汪,轮番上阵,落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韩亦舔了下唇瓣,动物秀表演完,鬼使神差的,他的手指根本不受控制的抬起,上移。
      拉长的影子落在了顾忱的唇上。
      指腹微弯,一蹭一蹭。

      不过是借着手指的影子在顾忱唇上反复摩挲着,韩亦指腹便浮起一层薄汗,仿佛能感受到皮肤相贴时那股令人心头发燥的黏腻触感。

      顾忱的唇又润又软。
      韩亦回忆着。
      操……

      桌子硬邦邦的,大多数学生睡觉时也都会选择把校服垫在胳膊下面,韩亦原本没做多想,只想落荒而逃赶紧出去冲个冷水澡,视线却无意中落在衣领上的一块墨渍上时,瞳孔瞬间放大——
      这校服……好像是自己丢掉的那一件。

      他大脑嗡的被闷了一铁锤。
      靠。
      还真被人偷了。
      不过不是女生,是面前装模作样的顾忱。

      韩亦呼吸有些不畅,仿佛还能闻到自己打球出的一身汗味,这小同桌……有点变态啊。

      一个男的偷另外一个男的衣服,还枕着睡觉……难不成顾忱是个gay?

      高一时隔壁班有个男生就是gay,头发半长不短,长相羸弱秀气。
      越是小城镇,人的思想越古板闭塞,他们羞于接受与老思想所违背的新事物,并高高在上的驱逐着与自己不同的人,在这种环境下,同性恋就是罪,那个男生也因此受了不少欺凌。

      当年韩亦中二叛逆的不行,但老道士早已将“匡扶弱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虽然算不上为国争光的英雄人物,但起码没有长歪。

      起初他们闹得不厉害时,韩亦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觉得身边这些同龄人都有大病,就算人家是同性恋,基本审美也是有的,能看上你们这些几把玩意儿?

      后来在那男生被堵在卫生间里被迫扒裤子打飞机录像的时候,韩亦实在是没忍住,慢条斯理的抽了张纸,垫在拖布上,对付这种垃圾就该拖布沾屎。

      但没想到他出手救了个大麻烦,那男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缠上了韩亦,总是阴恻恻的盯着他笑不说,还整天跟踪他,甚至有次去卫生间直接对着他打飞机,在韩亦忍无可忍揍了他几次后,依旧无孔不入的发一些恶心的黄图给他看。

      这种被蛆沾上的恶心事持续了半个学期,一直到那男生转学了才作罢。

      韩亦顿住要离开的脚步,他茫然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厌恶恶心,掀桌子让顾忱滚的,毕竟他有点恐同。

      韩亦愣怔的转过头,看向顾忱,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视线像是燎着火,寸寸下移,这才发现这人唇角上有一颗小红痣,有点妖,也有点媚,他喉咙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两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跳加速有点渴。

      真的是操了!
      他又不是gay,身边的女朋友也没断过,顾忱算什么东西?

      正因为给不出答案,韩亦才烦躁暴怒,心底隐隐冒出的些许的喜悦,又让他觉得荒唐。
      他猛地站起来,桌椅因为他的动作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顾忱本就睡眠浅,韩亦感觉他哼唧了两声要醒,脑子突然变得迟钝生涩,鬼迷心窍动作一时间不受控制,俯身想要捂住顾忱的耳朵,却正好与他对视。

      顾忱还带着些许没睡醒的愣怔,他唇微微张着,薄薄的布料粘在了他的下唇瓣上,人赃并获。

      沉窒的空气粘稠燥热,时间像是被拉长了百倍,就连周遭窗外大榕树上刺耳的蝉鸣声都被放慢,放慢,在放慢,变得扭曲又遥远,好似隔离在了另外一个时空。

      顾忱咽了下口水,还有些没睡醒的懵懂:“你……在干什么?”

      韩亦烦躁无比,怎么说,说自己傻逼兮兮的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看了半个多小时?还是问你是不是同性恋?

      “渴了,喝口水。”

      韩亦坐直了身体,伸手探到顾忱桌上的老年保温杯,里面泡着十块钱一大包的茶叶,边角料不说又苦又涩,喝着和中药差不多。

      什么破玩意儿。
      韩亦撇了撇嘴,克制住想要吐的本能,当着主人的面还是咽下去了。

      对方的表情自然难逃顾忱的眼,少年自尊比天高,更何况是这种寒酸的样子被喜欢的人发现,他只觉得羞耻,耳根涨红垂眸瞟了下桌上的杯子,上面刻着的“20XX年某某比赛一等奖”的红字早已经磨得掉漆,不说话了。

      韩亦虽然从小跟着老道士东奔西跑,苦了点,但却从没有过缺钱的时候。他不懂顾忱此时的窘迫,想起逢年过节送到馆里的名茶好久,随意道:“喜欢喝茶?下次给你带点好的。”

      顾忱第一次拒绝了韩亦,他垂眸轻轻说:“不喜欢,浓茶解困。”

      顾忱拼了命想要考出这个小城市拜托沈家,自然不会因为打工而落下功课,但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再加上他体弱阴气重,鬼仗着韩亦留下的那道符不敢靠近他,却能在晚上入梦搅得他不得安生,只能借用外力来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韩亦皱了皱眉也没多想,平淡的“哦”了一声,他满脑子都是“顾忱到底是不是gay”,屈指敲着桌子,越敲越快,暴露了他此时并不平静的内心。

      教室里的人开始慢慢多了起来,人声嘈杂。

      顾忱敏锐的发现了韩亦此时的不对劲,“你不高兴?”

      “倒也不是。”韩亦倒近椅背里,将额发尽数捋起,眉头微挑,“顾忱……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顾忱心跳猛地加快,挡在刘海下的瞳孔倏的一缩,才想起手里紧攥着的衣服根本不是自己的。
      韩亦……看到了?
      他垂眸,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一样。”

      韩亦讨厌同性恋人尽皆知,顾忱手心冒汗,握在掌心的布料已经湿透,他根本不敢吐露心声。
      不管是自己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还是自己喜欢他。

      反正都是校服,韩亦不会认出来,顾忱大脑发蒙,只是手在机械的动作着,妄图能瞒过韩亦的眼睛,把校服团吧两下往桌兜里塞。

      忽然手腕却被人握住,动作就那么倏的定格住,只听韩亦突然问道:“这不是你的吧。”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刚刚还嘈杂的教室不知为何突然静的针落可闻,顾忱不抬头都能感觉到韩亦探究的眼神,或许还带了几分厌恶和打量,他手一颤,将衣服翻开抖了抖:“你看错了。”

      演的还挺真,韩亦却没被他唬住:“你的衣服每次都要叠的整整齐齐才会放好,这么着急的毁尸灭迹,不会是偷的吧?”

      顾忱本想说毁尸灭迹不是这么用的,但耳边传来韩亦的声音,已经给他定了罪:“顾忱,你偷我衣服。”

      变态,真他妈恶心。
      老子喜欢女的,你能滚多远滚多远,下次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顾忱本就面色苍白,一瞬间他仿佛魂穿了那个被韩亦一脚踹到角落的男生。
      他趴在脏污的卫生间里,鼻尖嗅到的是刺鼻的臭味,地板上黄黑相见,是洗都洗不掉的陈年污垢,他抬头,目光所及处是韩亦紧皱眉头,冷厉又厌恶的神情。

      过了许久,顾忱才有了动作,他指尖攥着一小块布料,指腹不停的摩挲,一遍一遍,而后又机械的将校服慢慢叠好,视线落在衣领处的一小块墨渍上时,才缓慢的靠在了椅背上,声音听不出丝毫与平常不同的变化,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没偷,衣服是我捡的。”

      韩亦从他手里将自己“丢掉”的衣服拿过来,盖在了腿上,低头瞟了眼衣领处被口水晕湿的一小块深色,眼神变得幽深。

      韩亦最讨厌别人骗他,更何况是他身边一直说什么是什么,乖顺老实的小跟班。

      “捡的?”他脊背贴着冰凉的墙壁,嗤笑一声,逼问顾忱,“你是不是看我去打篮球了?”

      “没有。”顾忱抿抿唇,手指潮湿微微攥紧了自己的校服裤子,即便想要极力保持冷静,但嗓音忍不住燥热发颤:“我中午吃完饭,在讲台上看到就帮你拿下来了。”

      韩亦挑眉,眉间多了几分郁色:“我的校服丢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 顾忱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不在韩亦面前败的那么狼狈,他拿出一本竞赛题,随意翻开一页开始写, “或许是你们打篮球的时候把校服脱了放在一起,别人发现拿错了,还回来的。”

      韩亦道:“你怎么知道不止我一个人脱了校服?”

      顾忱做了几道题后,终于拉回了即将崩溃的神志,他偏头看了眼韩亦,眼睛如墨玉般清冷,
      “因为我有一定的逻辑推理能力和正常人所拥有的生活常识,今天三十多度,你们打篮球肯定觉得热,会出满身的汗,最后一节课是英语,如果教室里味道很重,王老师又要喷很多香水,还会骂你们……”

      不得不承认,学霸就是学霸,把他们的心思猜的那叫一个透透的。

      但他越是辩解,韩亦就莫名觉得火大,他怎么也想不到顾忱会把这些小计俩用在自己身上,他掀起眼皮,目光犀利的盯着他,继续逼问:“既然是拿错了,那地上应该多留出来一件吧?”

      顾忱平静道:“最近学校进来了不少流浪狗,被叼走了吧。”

      还挺能编,我看你就是那只撒谎也不脸红的狗。
      韩亦没再继续逼迫下去,没意思。
      他笑了笑,直截了当的凑近顾忱,笑着问:“你知道同性恋吗?”

      顾忱沉默不语,脊背挺直,僵的和一块易碎的玉似的。
      韩亦本性恶劣,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就男的喜欢男的,挺恶心的。”

      头顶的达摩克利斯落下,刺的顾忱大脑轰鸣,他垂眸不再说话,却也不偏头看韩亦一眼,纤瘦的脖颈处有块骨头突的厉害,扎的韩亦眼睛疼。

      两人莫名陷入了冷战。

      其实也不算是冷战,向来都是顾忱追着韩亦在后面跑,对方乍一不理人了,韩亦反倒觉得哪里都不自在,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早已经在潜移默化间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半个多月过去。

      期中考结束,一群人勾肩搭背拉着韩亦去酒吧唱k,他提不起劲儿来,眼皮都不掀,懒洋洋的支胳膊打游戏:“不去。”

      “韩哥去呗!”说话的寸头本想贴过来,被韩亦一个胳膊肘怼到一边,却也生气,嬉皮笑脸的说,“给个面子,校花千叮咛万嘱托一定要让我把你叫过去,我觉得是想和你复合,你如果不去,就这么断了,让举报的那狗犊子不就得逞了!”

      “不、去。”韩亦将耳机拿下来一个,若有所思的挑眉看了旁边顾忱一眼,“被举报了说明没缘分,不强求。”

      顾忱正在刷竞赛题,高考加分是一回事,最主要是县里有五千块的奖金,他以往只要一开始做题就能心无杂物,但今天根本静不下心来。

      韩亦一定知道了。

      他不仅喜欢男人,是个变态,还偷他校服,是个狗犊子举报他早恋。
      自己真的是个大垃圾。

      顾忱胡乱的想着,表面不动声色,掌心早已经浮了一层薄汗,只能想些别的来转移思绪,奖金他势在必得,再打小工攒一攒,等明年韩亦18岁生日就能送他一个能看的上的礼物了。

      韩亦最终还是没去,昨天下了小雨,相比起前段时间的高温,温度骤降,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吹进来,掠起一身凉意。

      教室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座位上零星散着几个班里的尖子生在争分夺秒的刷题,静谧的空气里,笔尖划过纸张,刷刷的白噪音听着分外舒适。

      “double kill!”
      突然一声高昂刺耳的女声生生破坏了这浓厚的学习氛围。
      之后便是外放的嘈杂游戏音乐声。

      尖子生们在学习的海洋中翻了船,抬头看到始作俑者是韩亦,嘴张了张还是闭下了,敢怒不敢言。

      韩亦懒散的靠在微凉的墙上,舌尖在牙齿扫过一圈,若无其事的往旁边瞥了好几眼,
      连送了好几个人头后,或许觉得丢人,他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顾忱从口袋里摸出两个耳塞戴上,心无旁骛
      韩亦没想到面前这个人胆子不大,气性不小,他本来就是故意捣乱,幼稚到和小学生解女孩头绳差不多。

      “喂。”
      韩亦毫不客气的踹了顾忱的桌腿一下。

      一中劣质的金属桌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蓝色的圆珠笔在试卷上划了一道重重的长痕。

      顾忱依旧垂眸,将被踹歪的桌子挪正,甚至连眼神都没乱瞟一下,只有藏在校服袖子下削瘦的指骨暴露了他此时紧张的心情,微微蜷了几分。

      教室里有几个做作业的学生朝这边看了两眼,韩亦作为有名的校霸,威名远扬,虽然从来没有随便揍过班里的人,但还是不少人怕他,特别是好学生与混混学渣天生就泾渭分明,他们只知道韩亦又惹了什么事,给班级均分拖了后退,其余的也不屑去了解。

      他们被吓得一个激灵,生怕他揍起人来殃及池鱼,学也不敢学了,匆匆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戴着圆眼镜的班长出门时顿了下,捏着书包带,欲言又止道:“韩韩韩亦,你别欺负顾忱,他过几天要参加物理竞赛,为,为校争光。”

      韩亦瞥了他一眼,班长腿肚子都在打颤,哆嗦道:“那,那你别,别打他脑袋。”
      说完就背着咣当响的书包跑远了。

      韩亦身高腿长,懒散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单手压在顾忱的肩膀上,掌心宽大干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顾忱的腿有些软。

      韩亦舌尖抵在上颚,目光冷漠的看着阴影落在顾忱的的发顶,耳朵,脖颈和肩膀,好像将这人整个隐在了自己怀里,沉声问:“我欺负你了吗?揍你了吗?”

      顾忱微微偏过头,垂眼不去看他,但两人实在靠的太近了,他不受控的抖了一下。
      果不其然听到韩亦嗤笑一声。

      少年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刺的他眼疼,顾忱将塑料笔捏成一条裂缝,丢人又狼狈的闭上眼。
      他语气冷硬:“你放开我。”

      顾忱不笑的时候其实挺能唬人的,苍白的皮肤看着配上过于嫣红的唇,看着和老港片里的鬼差不多。
      还得是艳鬼。

      韩亦心里乱七八糟瞎想着,手却不停,又弹了个脑瓜崩后,凶巴巴的问:“脑袋还挺金贵啊,问你话呢,没听见啊?”

      “没听见!”额头其实没多疼,顾忱就觉得委屈,新仇旧恨突然爆发,他明明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还说恶心,现在又故意来招惹他,非要自己当着他的面承认是个变态才可以吗?

      “我说,你偷我衣服的账我还没和你算,你和我置气个什么劲儿。”被他梗着脖子这么一吼,韩亦愣了下,突然凑过去盯着顾忱看,近的顾忱呼吸都要停止了,

      顾忱本以为他想揍自己,睫毛眨了下,脖子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眼圈瞬间有点红。

      “把你出息的,还以为有多厉害。”韩亦嗤笑一声,手指却挑开他的校服领子,落在那块凸起的骨头上。

      早就想上手摸摸了,看着和玉一样,摸起来也细腻油润。
      他上手不轻不重的拧了一下,感觉对方过电似的打了个激灵,慢悠悠的问:“说话。”

      在这“严刑逼供”下,顾忱泛白的唇抿了抿:“我没偷。”

      顾忱不适应和他靠这个近,挥开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他从小到大就没撒过这么多谎,垂着眼皮,只敢看地面,脚尖没什么规律的踢着一小团揉出褶的纸。

      韩亦倚着桌子,语气散漫:“看出什么花了吗?”
      “你猜的没错。”顾忱突然说,“我是同性恋。”

      韩亦早猜到了,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交代。
      顾忱却又不说话了,又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你嫌我恶心的话,这次考试完会重新排座位,我不会和你坐同桌了。”

      韩亦“哦”了一声:“那你想坐哪儿。”
      顾忱瞟了眼教室与这里遥遥相对的另外一个角落。
      韩亦嗯了一声,手机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挺好,我要还不高兴,你是不是还要换个班?”

      他寒着脸,顾忱摸不透他的想法,也被激起点脾气:“行,反正是我对不起你,碍着你的眼了,星期一我就去和方老师说——”

      话音刚落,韩亦却发作:“我他妈说你恶心了吗?”
      顾忱莫名觉得他有点大病,手不停,思路清晰的解着题,告诉韩亦:“我是男的,我喜欢男的。你不是就恶心这种人吗?”

      气氛登时变得有些针锋相对。

      沉默半晌,顾忱已经完全自暴自弃,声音越来越低:“你不用赶我走,我自己会走,如果可以的话,转班转学都可以的。我变态,我犯贱,我让你恶心了,对不起,你校服是我偷的——”

      偷校服的话脱口而出后,顾忱浑身一冷,知道自己在韩亦心里是彻底没救了,却不由自主的想要找补些什么:“我就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要不打我一顿吧。”

      “停。”韩亦耳廓不自然的有些泛红,打断他:“打头也行?”
      顾忱还想着竞赛奖金,抿了抿唇:“头硬,你手疼。”

      韩亦乐出声:“别人喜欢男的,能和你喜欢男的一样吗?”

      顾忱愣愣的盯着他,胸膛里像是搬进来几只小青蛙,咕呱咕呱的连蹦带跳唱着歌。
      一时间有点懵,那双被刘海挡着的,很好看的凤眼有些迷茫无辜的盯着面前的人,很乖的“嗯?”了声。

      韩亦猝不及防被他萌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离的顾忱极近,感觉这人好像又瘦了点,削瘦荏弱,风吹感觉就能倒。
      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心跳如鼓,唇角上那一点小红痣像是充了血一样嫣红。
      ……勾引谁呢。

      韩亦咽了下口水,指尖点了下某道题:“这道题选C,你做错了。”

      “哦。”顾忱刚才心烦意乱,写错了也是应该。
      他题都没看,就听学渣校霸的话,一笔改了回来,眼睛亮的发光,又有些忐忑,手指探上韩亦的校服,紧紧的攥了个角.
      “你……”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嗓音沙哑又有些软,“什么意思啊。”

      韩亦被他盯的不自在,轻咳一声,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会给别的男生发那种图吗?”

      顾忱有些疑惑:“哪种?”
      “就……”韩亦实在说不出口,凑到顾忱耳边说了两个字,顾忱耳根爆红,结结巴巴的说:“不,不会。”

      韩亦又问:“那你会和鼻涕虫一样盯着别人吗?”

      如果是你的话,我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顾忱识时务的选择了撒谎:“应该不会吧。”

      韩亦撤去了逼人的气势,坐回自己座位上,重新换了个懒散的姿势撑着下巴看他:“人以群分,gay以人分,我恶心的是他那个人,又不是恶心他喜欢男生这一点。”

      顾忱克制住自己想要纠正他“人以群分”不是这么用的,点了点头:“既然你不讨厌我,那你为什么那天那么……咄咄逼人。”

      坦诚后的顾忱胆子大了许多,补充道,“有点凶。”

      “凶吗?”韩亦朝他扬了扬眉毛,很不能理解,“你没见过我打架?还是没见过我抓鬼?这算凶?”
      顾忱很认真的纠正他:“我们是朋友,你那样对我就是很凶。”

      朋友么?说好的大哥和小弟呢。
      韩亦盯着他唇边的那一颗小红痣,觉得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凶,他嘟囔了一句,顾忱没听清,停下笔,偏过头认真的看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韩亦拿拳头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顾忱本以为他要宣布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听到一

      “抱歉。”

      韩亦原本就觉得道歉什么的有点矫情,但抬头看到顾忱那副受了大惊,惶恐的差点咬了舌头的模样,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了,抓住时机倒打一耙:“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数数自己骗了我多少回。”

      “没,没关系。”顾忱结结巴巴,立刻将手掌抬起来,露出四个手指头,对天发誓:“我以后什么都和你说,真的!”

      韩亦心里舒坦的一批,嘴上还一副老大不相信的样子:“真的啊,什么都和我说?”
      顾忱大力的点头。

      韩亦循循善诱:“银行卡密码也告诉我?”
      “嗯。”顾忱丝毫不打磕巴,说着就要报数字。

      “停停停。”韩亦原本还想绷着脸在装一会儿,唇边的笑意根本抑制不住,“不怕我吃喝嫖赌都给你花光了?”
      顾忱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反应过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低声说了句:“不怕。”

      “知道你韩哥去跑一单能赚多少钱吗?”韩亦把笔盖盖好,戳了下顾忱的腮帮子:“看不上你那三瓜俩枣。”

      这个时候的少年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韩亦的无心之谈让顾忱有瞬间的窘迫,他脸微微泛红,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将来自己可是要赚大钱养韩亦的,这个时候穷不算丢人。

      话在顾忱舌尖转了一圈,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说:“有钱也不要去嫖。”
      至于赌博什么的,在他心里韩亦简直被升华了,怎么可能会输。

      “你凭什么管我?”韩亦笑盈盈的问他这话,不带任何暧昧,顾忱心脏缩了下,语气平静:“《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66条,□□□□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一下拘留,并处五千元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一下罚款。”

      韩亦:“……”
      顾忱亮晶晶的眼睛里带了点揶揄,盯着他看:”等我这次竞赛拿了金牌,县里奖励五千块。”

      意思就是十五天的拘留所要你来蹲。
      真的是谢谢您嘞。

      两人就这样和好了。

      韩亦睡了一会儿,等写完天色已经有些暗,顾忱害怕灯光会打扰到他,没有开灯,拉了一半的窗帘随着风轻轻晃动,规律的透进些光进来,韩亦借着这点光,朦胧着眼勉强看清了顾忱的脸。

      影子在他脸上缓慢的跳着芭蕾,优雅、轻盈,古典,浪漫,和顾忱这人一样,是一种精雕细琢的美。

      没有人发现。
      只有韩亦一个人。

      顾忱似有所感,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偏过头与韩亦对视:“你醒了?”

      “嗯。”韩亦愣怔了一秒,“这么黑,你嫌眼睛瞎的不够快?”
      他还没睡醒,刻薄的话说的含含糊糊。

      “那我开灯了,你先闭上眼睛。”顾忱拉开凳子,走到门口将灯打开,教室骤然变得明亮起来,他回到座位,桌子上倒扣着的二手半智能机屏幕闪个不停,群里消息不停。

      韩亦打开滑了两下消息,没什么意思,他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上落了滴眼泪,“你快点写,写完带你去吃夜宵。”

      “嗯。”顾忱有些迟疑:“……我还要打工。”

      但和韩亦去吃饭的诱惑占据了所有,他把竞赛题盖住,几乎毫不犹疑便妥协了:“你现在饿吗?要不现在去吃?”

      韩亦知道顾忱家境不好,但没想到才还要自己去兼职,没几天就要参加竞赛,顾忱是一中唯一能冲一下金牌的人选,半工半读的,智商再高,弱的和个麻杆一样,营养以后不会都供给脑袋吧?

      韩亦想了下顾忱顶着个大脑袋在风中摇摇欲坠的火柴人形象,拧眉:“哪儿?”
      顾忱看出他表情不虞,试探着报了几个他常去的店。

      韩亦指骨轻敲桌子:“我是说你在哪儿打工。”
      不会是去工地搬砖吧?这小胳膊小腿的怪不得成天犯困。

      顾忱报了个奶茶店的名字。
      韩亦啧了一声,懒洋洋的趴着,脚踩在桌腿间的横杠上,一晃一晃的:“能挣多少钱啊。”

      顾忱:“不多。”

      韩亦拿着手机查了下,一天的工资还不够他去下个馆子撸个串,他和老道士遇到单大的都能把这小破奶茶店给买下来了。

      上周他过生日,顾忱偷摸摸托人送了双球鞋给他,这么看来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韩亦抿唇笑了下,决定明天就穿着它在顾忱面前晃。

      韩亦心情大好,直起身子望向他,老大哥一样严肃的拍了拍小弟的肩膀:“别干了,影响学习。”
      顾忱思索了下,固执的摇摇头。

      韩亦知道这人倔的像头驴,要不然也不能因为他的一句失言和他冷战一个多月,韩亦没说话,摸出根烟。

      他胳膊支在大开的窗台上,叼着根烟盯着远处大榕树上挂着的红绸子神游,夜色昏暗,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不过猜也能猜到,不过是谁谁谁金榜题名。

      等明年这会儿,他也给顾忱挂一个,挂最顶上。
      就写:观海听澜凭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旧桌子上的划痕、洗的发旧发白,散发着洗衣粉味道的蓝白校服,一切都被蒙上了古老的滤镜,好似只有顾忱唇边的那颗小红痣和韩亦耳垂上的红坠子是鲜活的。

      脑子里突然冒出过去的事,心头泛起丝丝浸着苦味的甜。韩亦拿手抓了抓顾忱乱糟糟的头发,一点点的捋顺了,挑起一缕缠在指尖上玩。

      另一只手的指尖轻掠过他眼底的黑眼圈,韩亦摩挲着他没什么血色的唇,折腾了一晚上终于能好好的看看他。

      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顾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最终还是长成了他心目中那个惊艳的模样。
      顾忱唇动了动,突然微微张开,轻轻含住了韩亦的指尖,韩亦的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顾忱却咬的开心,和只小猫崽一样在磨牙。

      看着怪可爱的。
      韩亦还没开心两秒,他的视线继续下移——

      顾忱的手指削瘦修长,他紧紧抓着韩亦的衣角,笔挺的西装已经皱巴了,藏在衣服下的是手腕处的几道割伤。

      韩亦笑意凝固在唇角。
      他指尖一颤,拽疼了顾忱的头发,呓语两声往韩亦怀里拱了拱。

      韩亦胸腔内突然涌上一股窒息般的酸楚,他想要确定什么似的将顾忱搂的更紧,清晰感受着怀里人的骨骼轮廓,瘦骨嶙峋的,一点也不像个被娇养的总裁。

      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入目是霓虹灿烂,是车水马龙,韩亦不是那种因为自己快死了就整天怨天尤人的人,但这一瞬间,在这行人匆匆,为活着而奋力打拼的繁华大都市里,他硬生生被逼起了一股无助绝望的情绪。

      许久,韩亦喉咙动了动:“傻不傻……”
      声音沙哑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在周日,十分抱歉,破的也差不多了,下章开始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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