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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伊其将谑(一) ...

  •   适逢上巳,凌芸带着莲心出门赏桃花,至天市宫太液池临水向北而行,沿途男男女女踏青春嬉。

      “小姐、小姐,快看,有祓禊祈福的哎!” 莲心突然兴奋地扯了扯凌芸的衣袖。

      凌芸踮脚扬头朝前观望,远瞧那湖中亭上围满了人,一坤道手持柳枝,沾了些许花水,点在跪于池边的女子头身,以示去灾消病。

      “走,咱们也去!”说着莲心拉着凌芸往前跑。

      “去什么去!”凌芸稍稍用力便拽住了莲心。

      莲心趔趄一步,被凌芸一把扥了回来,“你薅着我干嘛啊?”

      话间打量凌芸一脸不悦,莲心一头雾水。

      “我才不要,那儿人太多了。”说着凌芸转身,丢下莲心穿过人群反向往南走上桃花林中的石子路。

      紧赶慢赶追上凌芸的脚步,莲心撇嘴抱怨道:“好端端的,又哪根筋搭错了?”

      莲心挠头,原想凌芸回到了家里,如常起居,还准备重新议亲,便是日渐淡忘前尘往事,朝前看了,不知怎地,好好出来过上巳节,反却又犯病了。

      莲心一心琢磨着凌芸因何抽风,闷头往前,不知凌芸乍然停下,不禁迎头猛地撞上她的背,瞬时脑袋嗡嗡直响,“哎哟!”

      莲心一边捂着额头一边恼道:“小姐,你怎么突然不走啦?”

      哪知凌芸突然回身大喊:“喂!你站住!”说着又往回跑。

      莲心扭头一看,只见凌芸向一身着玄色长褂的男子追去。

      “站住!”惊闻身后一女子的声音,刹那左肩又被重重的拍了一掌,莫名回眸,定睛一看,惊道:“凌芸?”

      乍看是景旸,又瞥见站在他身边,怀抱芍药,正对自己瞪眼睛的凊葳。

      “太......”凌芸倒吸一口气,吞下后面的“子”字,勉强挤出笑容,尴尬道:“好、好巧,表哥,你们也来过节啊。”

      景旸下意识回头看了凊葳一眼,“是呀,难得有空,便出来赏花。”

      又见凌芸手里也拿着一束芍药,不禁打趣道:“难怪表妹百般不愿参加选秀,原是早已名花有主,倒不知是哪家公子有福?”

      话到此处,看莲心突然从凌芸身后冒出来,气喘吁吁的对自己行礼。

      凌芸呵呵一笑,立时将拿着芍药花的手背到身后,“没有没有,早知表哥与堂姐相悦,我又哪敢掺和啊,所以才不想去选秀,免得给堂姐添堵。”

      听了凌芸这话,凊葳站不住了,“阮凌芸,你原先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景旸在旁,凊葳也不好发作,只能咽下话来。

      “就说我不好参加选秀吧。”凌芸抿嘴一笑,故意对凊葳说:“堂姐放心,我便是有幸嫁给表哥,正头那位置也是轮不到我的,就不要吃我的醋啦。”

      见凊葳作势要打自己,凌芸并未闪躲,谁知她刚一扬手,又犹豫了,仅是跺脚,挖了自己一眼。

      景旸看凊葳气得两耳发红,笑而不语。

      凌芸暗暗咬牙忍笑,目送凊葳牵上景旸的手,匆匆离开。

      莲心舒了一口气,看凌芸将芍药拿到眼前打量,试探问道:“小姐,这花太子送的啊?”

      “什么啊?”凌芸被莲心唬得一怔,急道:“才不是!你刚才没看见大姐手里有花啊!”

      “那你没事追太子干嘛?”

      “我也不知道啊!就一个身穿玄色衣裳的人塞给我的,结果我去追,却是太子!”

      “莫不是哪个爱慕你的人送的吧。”

      凌芸翻了个白眼,“屁,鬼才会暗恋我。”说着随手将芍药扔在草丛里,气哄哄道:“回家!”

      就在凌芸拉着莲心转身的瞬间,一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与莲心擦身而过,径直踏进草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那束白芍药花,进入桃林深处。

      日薄时分,天色朦胧,氤氤氲氲。

      景旸与凊葳并肩走在青龙坊的巷子间,看凊葳自打见了凌芸便闷闷不乐,景旸轻声问道:“怎么,吃醋啦?”

      “没有。”

      “就别嘴硬了。”

      见凊葳这般憋闷的样子,景旸反而想笑,“凌芸向来牙尖嘴利,你又说不过她,何必跟她计较,自讨没趣呢。”

      “你跟谁一伙的你!怎么帮着她说话?”

      “我哪里帮着她了,我说的是事实好吗。”

      凊葳白了景旸一眼,心想,也是,自己的确说不过凌芸,即便是前头嘴上讨了便宜,那丫头也会逮到机会扳回一局,而今自己马上就要嫁到东宫去,终于要离她远远的了。

      可又想到自己屈居嘉懿之下,心里更不是滋味,“我就是气不过,明明我爹是嫡子长孙,凭什么现在却还要事事看二叔脸色,连我和弟弟们都低人一等。”

      “舅舅们的事我不敢妄言,不过你现在不是有我了吗,我替你争回来体面。”

      “屈居人下,哪里体面。”

      “名分上是我对不住你,可是你也明白在这件事上我也没有说话的权利,从小皇祖母给定下的婚事,连父皇也没法改变。”

      “可是和淑皇太后都已经驾鹤西去了,又有什么不能改的。”

      “皇祖母是不在了,可是嘉氏仍是第一权臣,父皇亦要仰仗,旁的你不懂,嘉贵妃你还看不明白吗,后宫之内,独她一人无子,却圣宠不衰。”

      “那说明陛下对她是真心的。”

      “除了太子妃之位,父皇能给嘉贵妃的,我也能许给你。”

      被景旸目不转睛地定了许久,凊葳自觉羞涩难当,“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别这么瞧我了,这在街上呢。”说着凊葳推了景旸一下,“还不快回去,再晚就要下钥了。”

      “不急,今晚二弟在太微宫设宴,邀了我们兄弟过去吃酒,我喝不过他,晚些过去也好躲过去一些。”

      “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你不过去,他们怎好开席。”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早让福禄递过话了,反正每次都是三弟缠着二弟喝酒,有他在就行了。”

      一场微微细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新生气,闻着舒心,可春寒料峭,这差事却又压得心焦。

      高举过头顶的双手早已经支撑不住了,便是咬牙生生的硬挺着,也难以阻止它们不停的颤动,晃得仿佛连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终于,殿门开启的吱嘎声幽幽绵长,从大殿里渗透出来的烛光,映在两膝前的地面上,昏黄里渐渐出现的黑影,燃起期待已久的希望。

      眼见着那双龙纹靴子进入视线,却不想在靠近的刹那间,极其自然的绕了过去,未待开口示上,便听见李正德高宣道:“摆驾有凤来仪!”

      正扭过头,试图想去改变什么,嘴里才蹦出一个“皇”字,却看见躬身站在殿前石阶下首的阮大人朝自己摇了摇头。

      后面的话,便只得生生咽回肚子里去,最好是发了霉,烂掉,臭掉。

      出了皇极门,便瞧见恪纯公主站在石狮的一角,淡淡的看着御辇仪仗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

      这个承继了她父皇的睿智果敢,如其母妃聪颖貌美的天之骄女,从十二岁起便可独当一面,是掌管由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和彤史五司组成的尚仪局的尚侍大人。

      她替皇后掌管内宫诸事多年,一向雷厉风行,丧夫归靖后,性格大不同前,更是变本加厉,说一不二。

      心中发憷,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疾步上前叩行跪礼,“臣给公主请安,公主......”

      景昕笑着打断道:“越尚仪辛苦,彤史这档子差事应该是六局中最难办的,本宫掌管尚仪局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苦涩,却也奇怪,本宫经手不过几年光景,这彤史一司的人换得是最勤的,亦不知是否是本宫过于严苛了呢?”

      “公主......”

      景昕再次打断越尚仪的话,“溜须拍马也得看是什么马,听说东都的山林里有一种马,虽有一张马脸,却长着鹿的犄角,驴的尾巴。”

      突然啪的一声刺入耳中,猛然觉得手中的托盘比往常沉了许多,“想要吃着皇粮拿着官饷,继续在紫微宫里混下去,就别给本宫来这套。”

      那块许久未见的绿头牌正正好好的压在托盘正中的红字绿头牌上,明晃晃的两个金字在夜色中格外刺眼,甚至有些怵目惊心。

      密林乱石深处一片白茫,隐隐芬芳,虽未见残垣断壁,却出现一分明荒凉已久的宫院。

      瞧那萧条的石板路布满青苔,落花枯枝朽木遍地,还有黯然失色的门楼和苍白的宫墙。

      藤蔓新芽枯叶交织间露出一块已经褪色的匾额,金粉缺残,上书“涵韫”二字,穿堂内残叶飞花肆意的停留。

      一个背影就直直地站在石阶上,痴痴地望着荒草丛生的院子,纹丝不动。

      院中的牡丹已然发出嫩绿的细叶,萧萧的风卷着粉白的花瓣如雪似雨飘洒,那一瞬,擦过脸庞,打在身上,印在心间。

      初春的夜里,难免还有些凉意,看着眼前这个影子摇摇晃晃的,福祐心惊胆战的紧跟着,一刻也不敢放松,“殿下,您小心台阶。”

      “起开,我没醉。”

      嘭的一声,房门大开,福祐不禁哆嗦了一下,“殿下,奴才扶您进去吧。”

      “你,回去,我自己,可以。”

      “殿下,还是奴才伺候您吧。”

      “不用!”

      “殿下......”

      “又啰嗦是吧,你是想让我送你回去不成?”

      “不不不,奴才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福祐急忙跪下磕了头,猫着腰灰溜溜的跑掉,悄悄在回廊一角停下观望,只见房门缓缓关上,一个影子由远及近的消失掉,接着屋里的火烛熄灭了。

      福祐心内稍安,困意上头,便疾步往自己的值房去了。

      “他走了,出来吧。”

      “你没醉啊?”

      “找我什么事?”

      “今日所见,想来非她莫属了。”

      “这不正是你想得到的结果吗?”

      “可为什么是她?”

      “因为,她是唯一可以帮到我的人。”

      “话可别说得这么满,到底能不能帮到你,她可是说话最不算的。”

      “我跟你不一样。”

      “一嫁一娶,有区别吗?”

      “你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你不必插手。”

      有凤来仪。

      皇后捧着尚膳局的账目不停翻看,朝着歪在暖阁里的烨帝说道:“今年年初内侍局的支出比前两年的超了不少,以臣妾之见,太子大婚还是按照先朝旧例办吧,切不可再如此铺张,以免积郁民怨。”

      哪知烨帝突然把自己手中的书放下,完全不理会皇后在说些什么,无关痛痒的问了一句,“你侄女可是甲戌年生人?”

      “不是,凊葳比旸儿才小一岁。”

      “朕是问你的亲侄女。”

      “凌芸?”皇后转念细想了一下,“她与明儿同岁,是烨和十年生人,自然也是甲戌年的。”

      烨帝浅笑,抬手拿起书继续看去,嘴里突然冒出来一句,“正当适龄。”

      听此一言,皇后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忍不住抱怨道:“难道陛下连凌芸也要夺爱吗?”

      烨帝随口说道:“让她进宫陪你不好吗?”皇后随手将账本扔在炕桌上,扭头不语。

      见状,烨帝并未不悦,反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既然你不愿意,那朕就只好答应鑫贵妃,接铭婼回来了。”

      皇后赌气道:“好好的,接她回......”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烨帝方才话里的真实含义。

      她猛然转过身,惊诧的看着烨帝对自己微笑,“昕儿的人今天瞧见老三从天市宫回来的时候拿了一束白芍药,可想他终于肯放下前尘往事。不过说来,真是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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