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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第五十一章 于我归处(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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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瑶火速冲出房间,紧紧关上门,下意识朝左右两侧游廊望了一眼,确认无人,长出一口气,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傻眼了。
楼前竟然聚集二三十个药农,目睹她从景昶的房间出来,面面相觑。
药谷管家姬叔见到羲瑶,忙行礼打招呼,“三小姐早。”
羲瑶尴尬地笑,“早啊,姬叔。”
众人也跟着姬叔向羲瑶问安,“三小姐早。”
羲瑶点头示意,主动找话,想要缓和气氛,“大家都起得好早啊,这天才刚亮。”
姬叔解释,“今天要去采血三七。”
“哦,这样啊,那你们忙。”羲瑶双臂不自觉地摆动,左手胡乱朝身后甩了两下,“那个,我就是来看看他伤好了没。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羲瑶脚底抹油似地开溜,却不想姬叔追问道:“三小姐,姑爷今日可好些了?还缺什么药,需不需要我们今天一块儿采回来?”
羲瑶被问得一愣,停下脚步,瞪眼想了一下,什么姑爷?谁是姑爷?
猛地回过味来,急忙回头跟姬叔解释,“那个,您误会了,他不是我丈夫!”
姬叔一头雾水,“不是吗?跟您一起来的越大夫,说他是您没过门的夫婿呀。”
小爷爷疯了吧,什么叫没过门的夫婿,是我娶他,他嫁我啊?
呸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朋友,啊不对,那个其实呢,他是我表妹的表叔,按辈分,我也应该叫他小叔叔的,就是远房亲戚而已。”
又是表妹,又是表叔的,羲瑶语无伦次,把众人都绕晕了。
看大家的眼神更加玩味,羲瑶感觉自己好像越描越黑,抬手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索性把罪魁祸首推出来。
“越大夫这里不好,你们不要信他,他就是顺嘴胡扯的。”
羲瑶说这话的时候,姬叔发现越奚正在隔壁的阁楼上,他假装咳嗽,可是羲瑶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深意。
不管羲瑶和景昶到底是什么关系,作为外人都不应该多嘴去问。
姬叔为了避嫌,决定提前带大家进山,于是对羲瑶赔笑,“那个,时辰不早了,三小姐,我们该出发了。”
一听这话,羲瑶松了一口气,“那你们赶紧去忙吧,不用管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姬叔见羲瑶对自己铺好的台阶很是满意,忙行了礼,招呼众人离开。
羲瑶借机赶紧上楼回房,生怕再被人瞧见,特别是要防着她那个老不正经的师父。
殊不知,越奚早就知道她一宿都在景昶房里,并且听到了她说他脑子有问题。
羲瑶回房后更衣梳洗,收拾妥帖,用了早膳,和顺心一起去厨房给景昶准备早膳,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亲自给景昶送去。
到一楼的时候,发现一张字条被银针钉在房门上。
“治脑子去了。”
羲瑶气不打一处来,扯下纸条,直接拎着食盒往越奚住的阁楼走去。
大开房门,迎面的方桌上,整齐的码着四十八个药包,上面还放着药方,仔仔细细地写了景昶外敷、口服和药浴的注意事项。
羲瑶瞬间恼火,抬脚踢向桌腿,结果用力过猛,反倒是自己吃痛。
景昶一身月白长衫,端坐在圆桌前,见羲瑶进门就说:“你再不来,我可要上楼找你了。”
“找我干嘛?”羲瑶一怔。
“要饭啊,我都快饿死了!我从前天晚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光喝药了,现在这胃里烧得慌!”
哪知羲瑶将整个食盒砸在桌上,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鬟,饿了干嘛找我啊,我才不伺候你呢!”
“可是,在这里,除了越大夫之外,我只认识你,我跟越大夫要东西吃,他要我找你!”
“那不是还有顺心吗,你又不是不认识她!”
“可是我到现在只见过她一次,就是那天在情人谷,我的兵把她从山匪手中救出来的时候。”
“药也是用水熬出来的,怎么叫滴水未进呢,我看你精神得很!”
“粒米未进,一肚子水。”
羲瑶气呼呼地从食盒里拿出白粥,“给你,大米和水,喝死你!”
满怀期待羲瑶会给他端出好吃的,可是一碗粥之后,羲瑶就把食盒盖子拿起来准备盖上了。
景昶抻着脖子往食盒里瞅,怀疑道:“只有粥吗?不给点咸菜下饭吗?”还没看到底,羲瑶就把盖子合上了。
“小爷爷说,你现在的伤势,要吃清淡的。”
“那你这也太清淡了吧,我以前受伤,大夫也说吃清淡的,你至少给我一碟青瓜丝啊。”
“山里物资珍贵,没有青瓜,没有咸菜。”
“全川州数你家药谷最富,就这楼后边那片地,随便挖一锹,便能挖出可以拌菜的桔梗,厨房一定有这菜。”
“那东西在大靖虽然不是稀罕物,但在彧兹一斤能卖到一两银,是止咳祛痰的药材,怎么能随便给你吃。”
景昶看羲瑶情绪激动,故意放低姿态,颇有撒娇的意思,“你真的只给我喝粥啊,我可是病人,要营养均衡。”
哪知羲瑶态度强硬,“别的没有,只有白粥,爱喝不喝。”
景昶试探道:“你今天很奇怪哎,我又没惹你,干嘛突然虐待我?”
“我......”羲瑶被景昶看出心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恼道:“小爷爷又跑山里去了,不管我了。”
“替我采药?”
“不是,你的药,他都备全了。”
“那你干嘛迁怒我?”
“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受伤,我也不会带你回来。”
“哎哎哎,你有没有点良心啊,我是为了你才受伤的。”
“是是是,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算我说错话,可是小爷爷也不能逢人问起,就说你是我......”
景昶见羲瑶表情奇怪,欲言又止,追问道:“说我是你什么?”
羲瑶翻了个白眼,“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夫婿。”
景昶听了这话,心中乐开了花,可他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左手拿起勺子,低头喝粥。
羲瑶懵了,傻问道:“你不生气啊?”
景昶咽下满口粥,呵呵一笑,“我占便宜了,我干嘛生气。”
“你是伤到脑子了?发烧了?”
羲瑶伸手摸了摸景昶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羲瑶愁眉苦脸道:“还是小爷爷在你的药浴里下了什么东西,怎么把脑子还泡傻了?说你未过我家门,那不就是说你入赘的意思吗?”
景昶厚着脸皮说:“要是你乐意娶我,我当赘婿也是无妨的。”
羲瑶拍案而起,气哄哄道:“登徒子,谁说我要娶你了!”说完扭头就走。
羲瑶走到门槛前,又折返回来,从食盒里拿出一碟拌桔梗,一下子倒进粥里,扔下菜碟,然后丢给景昶一双筷子,却不想他左手一捞,便稳稳接住。
“我看你是痰迷心窍,好好清清痰吧你!”
景昶一本正经道:“多谢。”
看羲瑶破门而出,头也不回地走掉,景昶喊道:“那个越神医不在,我的病谁治啊?”
羲瑶远远回道:“你自愈吧!”
碗中的桔梗和平日吃的腌制桔梗不一样,是白色的,应该是考虑他身上有伤不能吃辣,所以特意给他拌的咸口的。
景昶偷笑,夹起一条桔梗放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羲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特意安排稳妥之人,每日按时给景昶送饭,送药,准备药浴和换洗衣服,一应妥帖。
只是,她却不露面了。不过,景昶知道,她偷偷在他睡觉的时候来过。
这样过了三天,难得雨停放晴,之前采回来的血三七必须要晾晒,可是药农们还要趁着天晴去采别的药,整个药谷,连厨房帮厨、烧火的人都去帮忙了。
羲瑶不能再麻烦药谷的人去照顾景昶,只好亲自去给他换药。
羲瑶主动出现,景昶还有些意外。不过发现她的发髻和之前不太一样,莫名心慌,问道:“你怎么把头发盘起来了?”
“方便干活。”
羲瑶走到床边,放下药箱,撸起袖子,对景昶冷冷道:“脱衣服。”
“你要干嘛?”景昶下意识往床里躲了一下。
“换药。”
景昶不知怎的,突然很扭捏,“那、那个姬叔家的儿子呢?”
“今天药谷晒血三七,大家都很忙,连顺心都被拉去打下手了,只剩我能管你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个左撇子,现在左手使不上劲儿,勉强能拿双筷子,你怎么给自己左前胸的伤换药?”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左撇子的?”
“你救我那天,右手拿剑,可后来我给你筷子,你下意识出的是左手。”
景昶心虚一笑,“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你观察倒挺仔细。”
“少废话,赶紧脱衣服,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景昶拗不过羲瑶,只好乖乖听话,解开扣子,褪下衣衫,把伤口露出来。
羲瑶本来是有些害羞的,可是当她解开景昶身上的绷带,看清他左胸口伤口的时候,她懵了。
那根本就不是刀伤,而是箭伤。
羲瑶突然意识到,景昶是为了救她,用力过猛,旧伤复发了。
那天只是恰巧,他前胸的衣料被划破了而已,让她误以为是刀伤。
恍然想起之前,凌芸和她说,景昶曾经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后来担任九门巡防军统领,也是面对最穷凶极恶的匪徒,身上一定受过不少伤。
鬼使神差的,羲瑶扔下手里的绷带,直接动手把景昶上身的衣服扒了。
“哎,你干嘛,要耍流氓啊你?”
等景昶反应过来,猜到羲瑶要干什么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前身、后背,大大小小,至少有十多条疤痕,距离心脏很近的地方有两处,其中一处现在还未完全愈合。
震惊之后,羲瑶被泪水迷住双眼,别过脸不敢再看,坐在床边无声呜咽。
景昶穿好衣服,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羲瑶的背,“别哭了,这都是皮外伤,我没事。”
那满身伤痕与病痛,带给羲瑶前所未有的震撼,担忧,心痛,却又是景昶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的勋章。
收拾心情,羲瑶抬手抹去眼泪,回过头,笑着对景昶说:“我给你换药吧。”
景昶没有说话,乖乖坐着任羲瑶摆布。
半褪衣衫,清理伤口,涂抹药膏,缠上绷带,羲瑶每一个动作都很娴熟,那手法和景晟一样,果然是越奚真传。
景昶抿嘴偷笑,看来,她是真的在和越奚学医了。
羲瑶的脸近在咫尺,一束光穿过她卷长的睫毛,照在景昶的眼睛上。
“药换好了。”
羲瑶转过眼,与景昶对视。
景昶的眼睛和凌君的眼睛很不一样,凌君的眼是凌厉的,能生出寒意,拒人千里,而景昶的眼里有星光,待人以柔和,很有吸引力,会让你忍不住多看一眼。
凝视景昶清澈的目光,羲瑶的心里,像冬日里房檐下的冰柱融化成水,仿佛可以听到水滴落进水洼里的声音。
忽而感觉呼吸加速,羲瑶发现眼前景昶的面容变得模糊,她下意识闭上双眼,嘴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景昶低眼,看羲瑶下巴微收,一脸紧张,两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裙,整个身子都很僵硬。
说真的,那一刻,他很想亲她。包括之前,看她哭的时候,他就很想抱她。
可是,他不能。
他害怕自己太过冲动,给不了羲瑶想要的,也害怕羲瑶只是一时情迷,还没有真的做好准备接纳他。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每天的药,都是分装好的吧。”
突然听到景昶说话,羲瑶猛地睁开眼睛,回过神发现景昶已经穿好衣服下床,站在她面前。
所以,刚刚我是在干嘛?
是我自作多情?还是......思春?
羲瑶满心羞愧,低头咬牙,不敢看景昶。
“喂,问你话呢!”
又听到景昶叫她,羲瑶猛地仰起头,“啊,那个,都是现成的,外敷内服浸泡的,小爷爷都帮我分得很清楚。”
“那麻烦你帮我打包吧。”
“打、打包?”羲瑶站起身,发现案上的包裹,惊讶道:“你要走?不是,你伤还没好呢!”
“我现在代管白虎军,不能在外逗留太久,这次我能带一千兵力来川州剿匪,是你姑父特批的。我只有十天时间,现在时限马上就要到了,我必须带兵按时返回兴州。”
“可是你现在旧伤复发,一路骑马颠簸,你身体是吃不消的,再说了,小爷爷让你药浴七七四十九天,你这路上必然会耽搁,到时候会影响药效的。”
“没事,我带的都是精锐骑兵,不过两日就能翻过夕瑶山回兴州,这两天不算耽误。”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一样好骗吗,两天之内是能到兴州境内,但你是要去南边的边防驻兵所,至少还需要两日,这路上如果遇到大雨,你五天能回去都是最快的了。”
景昶见羲瑶把时间算得如此仔细,不禁摇头笑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一点都不好骗呢?”
“若我是那么好忽悠的,你也不会在川州见到我了。”
“说得也对。”景昶点头,“要是好忽悠,也不会现在还嫁不出去。”
“景昶,你个王八蛋,我是在担心你,你却借此羞辱我!”
“我是想说,如果那样的话,你早被我忽悠进门了。”
羲瑶抬腿踢了景昶一脚,“谁稀罕进你家门!”
景昶假装腿疼,“哎哟,你轻点,我腿上也有伤。”
“啊?”羲瑶急忙上前,想要蹲下去看景昶的腿,“伤哪里了,重不重?”
“骗你的。”
仰头看景昶一副嬉皮笑脸,羲瑶猛地站起身,气道:“我发现你这人平时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都是装的,你其实就是个滑头,是个无赖!”
“那你是人前王熙凤,人后林黛玉。”
“你才是林黛玉,你全家都是林黛玉!”
“林妹妹哪里不好啊,石头记里,我最喜欢的人物就是她。你这直性子,不是和她一样吗?”
虽然羲瑶也喜欢林黛玉,但是,她不想在吵架这件事上输给景昶。
可是,景昶看出了她这奇怪的胜负欲。
羲瑶垫脚,对景昶仰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我就不喜欢林妹妹,我喜欢宝姐姐。”
景昶抱臂,低头直视羲瑶,“你要是喜欢薛宝钗,你现在应该在滇州,我也就真的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啊?”
“你要是像她的话,就不会自毁和滇州越家的婚约。”
羲瑶瞬间没了气势,“这事你都知道?又是凌芸那死丫头告诉你的?”
景昶坦诚,“是景明说的,但是,我想知道的事,自然不会假手于人。”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动态?”
“一切结束在你和越家定亲之后,那一年,我以为,你真的要出嫁了。”
羲瑶上前一步,仰头问景昶,“你,就这么喜欢我?”
景昶低头,满眼深情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说:“不管你信不信,从我们第一次相遇,我就喜欢你,一直很喜欢。”
羲瑶后退一步,“我听说,覃晖对你一片痴心,知道你喜欢我,想让你娶我,甚至临终前,还要把你和钰儿都托付给我。你这么说,不觉得很对不起她吗?”
一听这话,景昶慌了,“你怎么知道她的遗言,你大嫂告诉你的?”景昶拼命理顺思绪,“不对,她不会说。”
羲瑶直言不讳,景昶恍然大悟,二人异口同声,“是木槿!”
羲瑶嗤笑,“看来,不止覃晖对你情根深种啊。”
景昶彻底慌了,“不是,我没有,我发誓,除了覃晖,我没有过别人!”
羲瑶抱臂,“你喜欢谁,不喜欢谁,有没有过妾室通房,都跟我没关系,不用跟我解释。”
见羲瑶使性子,景昶松了口气,笑道:“你这话说的,像是在吃醋。”
羲瑶急忙辩解,“谁吃醋了?我干嘛吃你的醋!”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不如咱们就把话说开吧。”
“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晖儿对我的感情,我自认为尽到了丈夫的责任,敬她,爱她,护她。如果她还在,我绝对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绝对不会辜负她。
可惜到头来,我还是亏欠了她,但我会尽我所能,给钰儿最好的。至于对你,我早就不敢奢望了。我以为上一次,就是终结。
难得上天给我这个机会,我总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意。现在,不管结果如何,能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便没有遗憾了。”
羲瑶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不等羲瑶回话,景昶和她道别,“珍重。”
景昶回身,拿着包裹和剑往外走,却不想一打开房门,看见越奚拎着一大包药站在门外。
“越大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越奚抬手把药包扔给景昶,“臭小子,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叫我小爷爷。”
景昶赔笑,“还不是时候,不合适。”
越奚瞪眼,“你和小五、景明都是堂兄弟,他们都叫了,你怎么不合适?”
“景晟不是叫你师父吗?”
“那你还是五丫头的小叔叔呢,怎么,你还要给自己长辈份啊?要不,你和五丫头爹娘一样,也叫我叔?”
“不敢不敢,越大夫,您就别开玩笑了。”
“你小子,真是怂得很。”
“您看,我这赶时间,就不和您多聊了,您......”
越奚摆手,“哎呀,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三丫头我也肯定给你看住了,不能让她跑了,你就安心打仗,好好养伤,全须全尾的回来就行了。”
景昶向越奚行大礼,“多谢。”
等羲瑶跑出门的时候,景昶已经离开了,越奚倚靠在廊柱上,拿着银针剔牙,“现在舍不得了,早干嘛去了,人都走远了。”
羲瑶质问越奚,“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走,故意让我自己管他的?”
越奚答非所问,“谁叫你说我脑子有问题。”
羲瑶气得跺脚,“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旧伤复发?”
越奚摊手,“新的旧的有区别吗,你不是一样担心他吗?”
“我......”
“哎呀,你要是真放心不下,你就跟他去兴州。”
“我不去。”
越奚翻了个白眼,摇头道:“你们家,祖传的死鸭子嘴硬,明明已经动心了,还死要面子不承认。”
羲瑶不甘示弱,“男女之事您也没经验,胡扯什么?”
“老子只是没娶妻,但不代表老子不懂男女之事。”
“您要是真懂,也不至于娶不到媳妇。”
“按你的逻辑,你也不懂,你也没嫁出去。”
“......”
每一次都说不过他,羲瑶被越奚气得哑口无言,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两条手臂支撑着脑袋,望天出神。
越奚趴在栏杆上,感慨道:“你说,你当初非要在那一棵树上吊死,结果呢,你又怕死相太丑,自己把绳子割断了,这小子站在下边为了接住你,差点被你砸死,你反倒不领情,你不觉得,你很无情吗?”
羲瑶慢悠悠地说:“可是,感动是感动,爱情是爱情。”
越奚反问,“那你说,人家小覃氏得到的,是感动,还是爱情?”
羲瑶想了一下,“是补偿吧。”
“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段感情是完全对等的,不是付出就有收获,也不会有人一直那么执着等待。我不是劝你接纳他,我是劝你不要错过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别等你想抓住他,他却变成指间的风了。”
羲瑶转头看向越奚,“说实话,小爷爷,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舍命救了我两次,我出于感动,所以很担心他的安危,担心他的身体。”
越奚直截了当地问:“丫头,你自己心里,其实有把他和凌君做对比,同时,你也把自己和公主、小覃氏做对比,我说的对吗?”
羲瑶怔住,“您怎么知道的?”
越奚咧嘴一笑,“也不看看我是谁,能有啥是我不知道的啊!再说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喜欢什么,在意什么,我都看得出来。只是,你现在做好心理准备,听我说我的想法了吗?”
羲瑶点头,“您说吧。”
“其实,你并非凌君不可,不然,你不会答应嫁给越家。至于为什么和公主,和小覃氏对比,其实很简单,一个女子,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另一个女子,那就是你的嫉妒心在作祟了。”
“你是说,我真的在吃醋?”
“不然,你干嘛提人家亡妻啊,他又不是你仇人,你伤口上撒盐啊。”
“可是,我为什么会吃醋啊,我没觉得我喜欢他,感动倒是有的。”
“人家是小侯爷,人品不差,长得挺俊,家世又好,能力也强,方方面面都和凌君不相上下。
你本来就喜欢凌君那个类型的,那凌君有公主了,你都没机会了,那你转过头喜欢小侯爷也正常啊。
要我是女子,我也喜欢,这俩人,嫁给谁都行啊。不过呢,如果我是你,我就选小侯爷。”
“为啥是他?”
“他喜欢你呀,这不比你倒追凌君强啊,你要和小侯爷在一起,他肯定能对你好,但是你和凌君在一起,那他肯定不能像你对他那样好。在凌君那里,你真的就和五丫头一样,就是妹妹。”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这是什么话,敢情我白费了半天口舌,你是丁点儿没听进去啊?”
“你想我听进去什么啊?”
“你担心他,就去找他啊!”
“他去驻守边关,我去了,他会分心,我会拖累他的。”
“可你是医者,你不仅可以照顾他,还可以帮助更多伤员的。”
“不行,家里不会同意我上前线的。”
“那个叫冰莘的丫头,不是为了小五去了无归城吗,你看人家比你小那么多岁,多勇敢啊!”
“可是,他俩最后不是没成吗。”
“那是因为那丫头的亲娘是个祸害精,生生把她往火坑里推。你爹娘要是知道你和小侯爷成了,怕不是要敲锣打鼓放鞭炮。”
“......”
“你要是再犹豫,可真的追不上了。”
“人家都是精骑,我们的马车肯定追不上的。”
“你就说吧,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我真的担心他的伤,才养了五天,现在不好好治的话,落下病根,会跟他一辈子的。”
“不过你要知道,那是边境,生活条件是极其恶劣的。”
“我又不是不能吃苦。”
“只要你不怕苦,老子就带你去。”
“现在?”
“倒也不能这么急哈,总归是要先送封信回去,知会你祖母一声的。”
“还说我怂,我看您也好不到哪儿去。”
“瞎说,我这是尊敬老嫂子!老子带你出来的,得保证你的安全!”
“行吧,随您怎么说吧。”
“没良心的丫头,还没嫁出去,没出徒呢,就开始不耐烦老子了。”
越奚去信佀氏,“吾与瑶往小侯爷处,准否?”
佀氏回信,“甚好,甚好。”
羲瑶拿到飞鸽传书,愣了几秒。
上下左右,看了好几遍,确认是佀氏的笔迹,仍有些不敢相信,“祖母和我爹娘怎么多一句话也没有,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安危?”
“可见她是想抱重孙心切。”
羲瑶睨着越奚,“小爷爷,您不说话,没人把您当哑巴。”
事实上,羲岩和权氏是不同意羲瑶去边境的,佀氏以大靖与彧兹停战,谨纯公主即将和亲为由,开导他们,说这是难得撮合羲瑶和景昶的机会。
兴州白虎军驻兵所,建于宁晋高原的星河、恒珠两座雪峰之下的绿洲上,这里一年只有春冬两季,冰封期是每年九月到次年四月。
时下七月,翻越夕瑶山之后,仿佛是从夏往回过到了春,满眼绿植变成黄土,之后是人迹罕至的戈壁、白龙堆,等可以望见雪山的时候,便慢慢出现了绿洲。
兴州关隘设在星河、恒珠雪峰之间,白虎军颢天、朱天两部,各派千人,每半月轮岗一次,每次换岗的时候,两部副将亲自交接,白虎军主帅亲自查岗。
羲瑶和越奚一行人到驻兵所的时候,暂代主帅一职的景昶,正在关隘巡访颢天、朱天两部换岗。
驻兵所的哨兵赶赴关隘给景昶报信,说是一对行医师徒来找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景晟回来了,帮他把越奚请来,给军中在收复战中重伤的将士们看诊。
可是,当景昶赶回驻兵所的时候,见他房间里站着一位身穿藤紫色长衫的女子,一眼就认出她是羲瑶。
羲瑶不知景昶回来,专心致志地数着越奚给他的药包,“一、二、三、四、五、六、七。”
然后,点着手指算自己和景昶分开的时间,不经意地转过身,看景昶站在她身后,一身戎装,好像比之前更黑了,笑容依旧灿烂。
“你回来啦!”羲瑶笑着和景昶打招呼。
景昶颔首,“嗯,我回来了。”
“没算错的话,一路无雨,三天就到了。”说着,羲瑶回头看向药包,“看来有按时服药,就剩七包了。”
“你家里,知不知道你来这里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话未说完,景昶就冲过去抱住了羲瑶。她一动不动,任他抱着。
景昶对羲瑶耳语,“你怎么来了?”
羲瑶将事先想好的理由告诉他,“宁王殿下请小爷爷来开义诊,我自己在药谷也不方便,又不能回家,只好跟着来了。”
“被迫无奈?”
“倒也不是被迫,略尽医家本分,行善积德。”
“你就不怕这里会打仗啊?”
“不是停战了吗,还打啊?”
“那可不好说,你要是怕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等打仗的时候再说吧,放心,我惜命,一开战我就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我乐意被你拖累。”
“城楼匾额上的字,是这座城的名字吧。”
“是阗文,译为,无忧。”
“所以,这里叫无忧城?”
“对。”
“倒比那个无归城的名字好听很多。”
“所以,这里没有无归城的战事多。”
“那就好。”
“瑶儿。”
“嗯?”
“瑶儿。”
“干嘛?”
“瑶儿。”
“说话!”
“我喜欢你。”
“嗯。”
“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
“那你呢?”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看你喜欢我这么久,还舍命救我两次的份上,勉强接受吧。”
“那假话呢?”
羲瑶知道景昶想骗她说那几个字,可是她偏不上当。
“我怕嫁不出去。”
“我当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
“嫁给我。”
“登徒子!谁说要嫁给你!”
“别慌,我开玩笑的,瑶儿,等你真的想好,我们再说以后。”
“谢谢你,景昶。”
一眼万年定前缘,潇潇琼瑶心沉眠。别来无恙照不宣,和昶清绝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