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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二十八章 谋之不臧(一) ...

  •   雨后斜阳,白塔晚晴,塔披红裳,白垩生辉,塔映滢湖,返照塔巅,宝铎和鸣,余霞成绮。

      凌芸飞奔过城楼,倚靠在女墙上,一手指着远处的白塔,兴高采烈地回头对景明说道:“看,襄城美吧!”

      景明走近凌芸,从容自若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低头凝望她:“嗯,美。”

      回眸正对景明的眼,凌芸撇嘴,“喂,你不看风景看我干嘛?”

      “风景没你美。”

      看景明一本正经,凌芸伸手打了景明一下,嗔道:“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

      哪知景明随即半躬着身子,一手扶着墙,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呃.....疼......”

      “你这招都用烂了,我也没用力,别装了啊!”

      看景明做作的样子,凌芸不禁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幼稚。

      看景明还不起身,凌芸随手又打了他一下,“哎,见好就收,差不多得了啊。”

      话未说完,景明倏然站起身,抬手在凌芸眼前一晃,惊得凌芸下意识闭上眼,“哎呀,什么啊?!”

      再睁开眼的时候,只看一个竹蜻蜓正朝自己飞来,“竹蜻蜓!”

      凌芸惊喜万分,正欲伸手去抓竹蜻蜓,却不想被景明抢先一步拿到。

      凌芸扑向景明,“你给我!”一时二人追逐嬉闹起来。

      景明回头看凌芸像个孩子一般欢脱,不顾形象对他穷追不舍,浑然不知自己的发钗松脱,摇摇欲坠。

      看景明突然站住不动,凌芸已来不及停下脚步,正朝着景明胸膛迎头撞去,“哎哟!”

      景明笑着护住凌芸,“小心。”

      凌芸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趁景明不备一把抢下他手中的竹蜻蜓,“哈哈,被我抢到了吧!”

      凌芸兴奋地在景明眼前蹦了起来,“你输了!”

      看景明含笑上前,朝她伸手,凌芸以为他又要来抢竹蜻蜓,作势要躲,却被景明一手拉住,“别动!钗子要被你跑掉了。”

      闻声,凌芸乖乖地站在景明身前,等着他给自己插好发钗。

      满天金色彤云,绚烂斑斓,一抹清浅笑靥,旖旎醉心。

      凌芸之于景明,是黑夜中的一束光,是沙漠中的泉水,茫茫之间,景明不再是一个人,有凌芸为他哭,为他笑,对他嗔,对他闹,景明才看到了希望,才知道什么是牵念。

      凌芸丝毫不知景明正在低头看她摆弄竹蜻蜓,她仍沉浸在看到竹蜻蜓的喜悦之中,笑着问:“你哪弄来的啊?”

      就在她将竹蜻蜓夹在两手之间,欲放飞它的时候,突然被景明揽在怀中,而与此同时,她顺手将竹蜻蜓放了出去。

      唇角温热,一瞬窒息,凌芸一怔,近在咫尺的眼睫愈发模糊,柔情难耐,刹那沉沦。

      残存的意识在消失前想着,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这几日,凌芸带着景明遍赏襄城风光,尝尽襄城美食,恣意享受难得的静好时光。

      这是他们此生最难忘的日子,因为,是偷来的。

      夜来风雨交加,雷声震天。

      睡梦中的凌芸被惊醒,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电闪雷鸣接踵而来,下意识翻身伸手去抱身侧的人,却扑了个空。

      “景明?”凌芸惊坐而起,惊呼道。

      几乎同时,纱帐被掀开,借着闪电,看景明一脸惊慌地冲到她面前,急道:“芸儿,别怕,我在呢!”

      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仍砰砰直跳,凌芸一手掀开被子,几乎是撞进景明怀里的。

      景明坐在床边,顺势紧紧地将她圈住,轻抚她的后脑,柔声问她,“被雷声吓醒了是不是?”

      “嗯。”凌芸闷闷地应了一声。

      “没事,我陪着你,别怕。”

      “你不害怕打雷了吗?”

      “有你,我就不怕了。”说着景明低头亲了凌芸额头一下,伸手扯过被子围在她身上。

      “景明,我害怕。”

      感觉凌芸情绪有些不对,景明低下头看她,才发现她的额角浸着冷汗,“怎么了?是又做噩梦了吗?”

      凌芸鼻子一酸,点了点头,“嗯。”

      “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莲心了,我梦到她坐在雨里,抱着一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说完凌芸心有余悸地闭了一下眼。

      景明更加用力抱着她,将下巴轻轻放在她头顶,一手拍着她的背,“别怕,只是梦而已,她现在行宫呢,有皇祖母照顾她,一切都好。”

      “将来她平安生下的孩子,会怎样?会被接回宫里养吗?”

      “我也不知道。”

      “我希望不要接回去。”

      “为什么?”

      “我希望他可以一生无忧,不要像他父母那样,沦落成棋子。”

      “一定不会的,既然父皇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就算接回到宫里,父皇也不会让景晔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会吗?”

      “那毕竟是皇家血脉,父皇必定会为他安排一切的,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好,我听你的。”

      扶着凌芸坐直,伸手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景明轻声问:“要不要喝水?”

      看景明身披外衣,凌芸抽泣了一下,带着很重的鼻音说:“你刚刚起来喝水吗?”

      见景明侧身坐正,透过半敞的纱帐,凌芸看向屋内的圆桌,蜡台燃着微弱的烛火,桌上摆满了纸张,很多边角都半卷着,应该是被翻看很多次之后才形成的。

      “没有。”景明很坦然地说,“我在看卷宗。”

      凌芸知道景明这次出门特意带了一个书匣子,只是景明平时对看书不感兴趣,那里面绝对不会是书册典籍。

      他最大的爱好是绘画,但他用的颜料和毛笔,小小的书匣是如何都装不下的,他也必然不会舍得来回折腾那些宝贝。

      能让景明携带出行的,又如此仔细收装的,自然是很重要的东西,但凌芸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么多卷宗如此大喇喇的带出宫。

      “沉船案的?”凌芸试探着问。

      “对。”

      “所以,你这次来襄城,是为了查案?”

      “我媳妇真聪明!”说着景明朝凌芸脸上嘬了一口。

      景明一向用这种耍赖的方式掩饰他的心虚,凌芸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严肃点,说正经事呢!”

      “是。”景明见凌芸盘腿坐正,便乖乖地收起玩闹的心思,“你问吧。”

      “主动坦白,老实交代。”

      “父皇的安排。”

      “所以,你是故意辞官激怒他的?”

      看景明点头,凌芸又问,“所以,那三十板子,就是打给所有人看的?”

      “做戏做全套。”

      “你和父皇做戏查案,犯得上把莲心扯进来吗?”凌芸心中压抑许久的郁气突然爆发出来,“我和母后她们,就活该被你们爷俩儿耍是不是?”

      “不是,莲心的事真是个意外!”

      凌芸抱臂,“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

      景明举起手,放在耳侧,“我发誓,那真就是凑巧!我也不知道奇铭婼会因为我辞官就来明居找我啊!还有莲心小产,那不是我的主意!

      皇姐不都跟你说了吗,前边套路景晔那是我的主意,但后来的事都母后和她的安排,我只知道她们要借莲心把奇铭婼弄出宫去,细节我一概不知的!”

      凌芸试探地问:“如果莲心没有真的怀孕,你打算怎么办?”

      “和现在一样,送她出宫。”景明毫不犹豫地回答。

      彼时,天将明,雷雨渐消。

      帐内通明,昏黄的烛光穿过薄纱,映得凌芸一面侧颜柔美,而背光的另一面阴郁。

      景明面容若溪水澄澈,眉间微蹙,满眼真诚,毫不避讳的与她对视。

      他的眼神让她如释重负,她真的好怕,怕他脱口而出的是狠厉。

      所幸,不是。

      凌芸向光的那一面脸颊上有泪滑落,似晶莹剔透的明珠,悬于轮廓清晰的下颚线,摇摇欲坠。

      凝视景明良久,凌芸分明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讲,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害怕自己把话说得太直白,会让景明有负担,更怕自己斤斤计较,过于敏感,矫情的话说出口,会不被景明理解。

      可是,之前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事,就像攀爬的绿藤,紧紧地纠缠着她的心。明知道那是形势所迫,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为何心里却积压着一口气,不得喘息。

      她更害怕,景明和那些不择手段的人一样残忍。

      景明抬手,本欲为她拭泪,可那滴泪,却在他手指伸直的瞬间落下,恰好砸在他的小指指尖,渗入指甲缝隙。

      “景明,你知道吗,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都没有过去,我知道我自己不应该不信任你,可是,我总觉得,你不该是那样的。”

      凌芸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说话,心里却有些惶惶难安,不知所云。

      知道这话在凌芸心里憋了很久,景明早就想找个机会让她倾诉,可是,他又怕自己多此一举,反而是在揭开她已结痂的伤疤。

      看凌芸如此动情地落泪,景明心如刀绞,万分自责,“芸儿,是我对不起你,利用了你珍视的情谊,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

      凌芸摇头,“不,应该说,是我不希望你是那样的人,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了,真的把紫微宫里的人看得太简单了,你若不变成狼,便只会是羔羊。

      景昕说得一点都没错,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你如此抉择,我不怨你,你没有错,如果你不设法反击,你和我永远都是别人手里棋子的,任人摆布。”

      “你怪我,也无妨的。是我自私地把你留在我身边,你像太阳花一样单纯美好,拼尽全力想要把我从黑暗里解救出来,只是我却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你,反而把你也拖进黑暗中了。”

      “你有!你很有能力的!如果没有你护着我,我怎么可能应付得了鑫贵妃和奇铭婼,又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回来见外婆?

      不论是在阮家,还是在羲家,你都是我的底气。在宫里,更是依靠!只是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也拖累了你。

      因为我,你忤逆过父皇,被景晔陷害,被景昕误会,还有莲心的事,我也难辞其咎,因为你那么宠我,你被人说惧内,纵容我......”

      凌芸话没说完,就被景明封住了口。

      那是从未有过的掠夺、侵略、强势的。

      就在凌芸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景明才肯放开她,抬眼凌芸颤抖的睫毛上衔着泪珠,他又忍不住咬了她的唇,以示惩罚,声音低沉而冷冽,震慑心灵。

      “阮凌芸,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你不许再说这种话!你是我的妻,我护你宠你纵你,都是天经地义!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

      旁的闲言碎语,都是见不得我们恩爱,见不得我们好,是羡慕嫉妒我们!堵不住他们的碎嘴,我们就要学会听而不闻!

      如果你认为我对你好,你会内疚,觉得是亏欠我,那你要我情何以堪!因为我娘的事,你那般隐忍,故作坚强,失去了那么多,见你如此,对我而言,也一样!

      可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愧疚吗,需要用这种歉意维系关系吗,或许以前,因为母后的关系,我觉得我是为了报恩,但是现在我很清醒,我很肯定,很确认,我不是!

      我喜欢的人是你,不会因为你是阮家的女儿,是母后的侄女,就萌发出任何私心,就像你看上我,不是因为我是皇子一样!但凡你有一点贪念,我也根本不会有机会遇到你!

      也许,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对对方动了真心,但至少现在,我们认定了,都没有办法和彼此分开,而所有的纠结和矛盾,都是因为太想要保护对方,不是吗!

      我知道你是见不得紫微宫里的龌龊不堪,不想我们都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但我还是想求你,芸儿,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勇敢一点好不好?

      正如你说的,我是你的依靠,但你也是我的依靠呀!以前我总觉得我不该来到这世上,我这一生,根本就不值得,可是老天开眼,让我有了你,有了值得留恋的事。

      因为你,我才看到了这世间,不只人情冷暖,还有风光霁月,我们不该为了身外之物而迷失自己,更不该为了不值得的人事虚耗过甚。

      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人生,但是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态,即便我们在紫微宫里身不由己,但我认为,只要我们不降低底线,我们就不算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你教会我放下执念,那你是不是也要学会向前看呢?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亏欠,别再给自己套上无形的枷锁,为了我,别那么脆弱,勇敢一点,放过自己好不好?”

      景明的肺腑之言像一把烈火,使纠缠在凌芸心上的藤条化为乌有,囚牢彻底土崩瓦解,终于摆脱束缚得以喘息。

      “景明——”

      凌芸的泪汹涌而出,颗颗滴落在景明的心底。

      他最爱她的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梨涡浅浅,煞是动人。

      可她为他流过太多的泪,像她心里的血,他要把这些血和泪永远珍藏。

      “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哭过之后,就别再难为自己了。”

      “景明,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再自以为是的为了对对方好,刻意撒谎了好不好?没有谎言可以永远被隐瞒,哪怕是善意的。

      这世上没有无懈可击的谎言,迟早都会露馅的,对于撒谎的人本身就是一种煎熬,真相大白之后,那这种负罪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好,我答应你。”这誓言,让景明有些难以启齿,“我不会再对你撒谎。”

      对不起。

      我们,始于谎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2章 第二十八章 谋之不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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