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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第二十七章 永言孝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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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萱心得了佀氏的命令,一直候在正厅外面,传了话回去复命,又向佀氏复述了当时的情况。
得知凌芸独当一面,为自己和南氏争论起来,佀氏满心感动,一时回想起凌芸小时候的事,娓娓道来。
“我是在阮家军军营出生的,当时爹还在带兵和彧兹打仗,夜袭出城之后,娘便有了动静,可等爹回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娘却难产了。
后来还是越奚及时赶到,娘才千辛万苦生下我,也落了病,在我后面还有过一个男孩,但是没能保住。”
凌芸依偎在景明怀中,跟他讲自己的小时候,“隔天,爹终于将无归城收复,完成统一。在我满月后,外婆亲至宁州将我娘和我接回襄城,一直养我到七岁,我才跟我娘随军又去了无归城。
这期间,我只有每年过年才会和娘回靖都,才会见到我爹和祖母。八岁之后,不随军的时候,我们家就住在原来的西府,无人问津,所以我一直跟阮家人不太亲。”
景明的指腹抹去凌芸眼角的泪,轻声道:“既然在阮家的时候不开心,那就跟我讲讲你七岁之前,在外婆身边的故事吧。”
“芸儿小时候那小脸粉嫩嫩圆乎乎的,不像现在这么瘦,跟个肉团子似的,两个大眼睛水灵灵的像夜明珠一样,那睫毛又长又密,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一笑的时候还有两个梨涡,真真是人见人爱。
就是也像你姑姑一样是个倔脾气,她六个月的时候,有一天她睡醒了,见身边没人,便哭了起来,当时我们就在外头唠嗑,就是怕吵着她睡觉才出去的。
谁知她醒了就开嚎呀,听着动静赶紧去看,哎哟,那小脸哭得通红通红的,你祖父就说这孩子气性大,可还真让他说着了,想当初退婚的时候,你也是领教过的。”
听佀氏讲得绘声绘色的,覃氏连连点头,深表认同,“可不是,我也一直以为她是软脾气呢,原来主意正得很。不过有脾气也是好事,不会轻易叫人欺负了。”
“她那小脑袋瓜还可是聪明了,我教她看书写字,一点就通。她还特别拿事,只要是她眼睛瞧过、耳朵听过,我要是想不起来什么事,忘了东西放在哪里,只要问她,她一定能说出一二来。
所以,你祖父就格外疼她,把她看得跟自个儿眼珠似的,不许任何人说一句半句的,犯了错也从不打骂,只是跟她讲道理。芸儿也懂事听话,只要你教育她一次,她保证不会再犯。
这个小机灵鬼,小嘴还可甜了,就算是出去调皮捣蛋,和瑶儿爬墙和泥,搞得灰头土脸的,回来也能把你祖父哄得合不拢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如此,这全家上下无不喜欢她,你三叔那边最是向着她,旁的人就是心里头不乐意我们偏疼她,也从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毕竟,老祖宗也宠着她,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要是你祖父还在,看见她如今出落的越发标致,嫁给她喜欢又疼她的人,一定高兴坏了,真是没白养她。”
覃氏在旁听得有滋有味的,看佀氏眼中含泪,笑着对佀氏劝道:“祖父有灵,定会知道的。祖母也大可放心了,五妹妹真的长大了。”
佀氏接过覃氏递来的帕子,拭去泪水,摇着头说:“你当她是真的厉害不成,她心性纯良,胸无城府,不过是急兔子咬人罢了,也就是遇到老二家这种直肠子,要是换成笑面虎,在背后捅她一刀,她还得给人数银子呢。”
覃氏莞尔,“祖母,您这是过于担心她了,可想她嫁进宫,平日里要面对不少豺狼虎豹,这不整整齐齐的,一点事没有嘛。”
“你莫要诓我了,当我真是老糊涂了不成,何故去年中元她不和姑爷一起回来,何故姑爷旧病复发,何故姑爷年中罢官受罚?
你们这些小没良心的,全当能瞒得住我这老婆子,我是眼花耳聋了,但我这心里明镜似的,只莲心不出现这一件事,你们便没法给我交代。”
覃氏一脸尴尬,故作不解,“祖母,您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呀。”
甩手将帕子扔给覃氏,佀氏假意生气,“少在这儿给我装蒜,凭合计呗,凌芸连阴艳琪都容不下的,她能主动送上莲心不成,怕不是着了人家的道了,只能忍气吞声,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自己肚子里头咽。”
说着佀氏突然笑了,“幸而这傻丫头命好,摊上了景明,实实在在的护着她,不然随便换个人,便有她罪受的,又哪能在婚后还有机会回来见我。”
覃氏随手将手帕叠起来,赔笑道:“祖母英明,凡事都瞒不了您的眼,只是,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我是老了,自知没精力再去管着你们这些琐事,我也只能多求神明和祖宗保佑,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
“是这个理呢,祖母能这般想,保重自己,就也是我们的福气了。”
“行了,不说这个了,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问过景明了,说是要住一个月左右,婚礼前回去。”
“这好端端的回来做什么,怕不是他有旁的事。”
“眼下他没了官职,仅剩爵位,想来是借机躲清静吧。”
“你真当他是那不着调的草包皇子啊,陛下能将他派去查岭北大案,想必他是有些能力手段的,若无陛下旨意,他又怎么能这般随随便便带着芸儿回来,莫不是得了别的差事,要暗中察访。”
“您这么一说,倒不是没有可能,当年他在咱家养伤的时候,可是中毒,听说还是紫羽飞镖伤的,此事至今也无定论,那可是皇室的飞镖,若要深究,怕是背后不会简单。”
“所以他这次是有备而来,你回头叮嘱珏儿警惕些,他若求援,只要不涉及咱家,便帮他一把,毕竟帮他,就是帮芸儿。”
“是,孙媳知道了。”
听凌芸说了一些她小时候在羲家的事,景明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嫉恶如仇的暴脾气呢,竟没想到,你小时候居然是个鬼机灵、受气包,只一味的说好听的话哄着人玩。
难怪今天他们看你的眼神那么惊讶,连你和二舅母吵起来了都没有人上来劝一句,想来他们定以为你是魔怔了,否则怎会这么胆大妄为,口出狂言。”
“我从小便见她欺辱我外婆,可那时我年少胆小,寄人篱下,不敢多言,心中窝火也只能忍着。我一直都讨厌别人说我懂事听话。
因为懂事我就必须要让步,因为听话我就容易被摆布,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不是布偶皮影,我也有脾气情绪,更有自己的喜恶。
虽然处处都有外公宠着护着,喜欢我的人是不少,但不喜欢我的也大有人在。
外婆从小就叫我凡事三思而行,忍一时风平浪静,可时至今日,她为了这个家,为了她的儿子,一忍再忍的结果如何呢。
外婆对我的养育之恩,是我此生都无法偿还的恩情,我实在是气不过,不想她被人欺辱,我就想为她讨回公道。”
“我自然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换位思考一下,何以外婆多年忍耐,不过是没有太把她当回事,也许外婆从来就没往心里去,顾念着儿子,她就算是装也要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同样的道理,她用心养育你,那是她心甘情愿,不论你是否走心在意,她作为母亲,先是想替自己的女儿分担。
亲情跟人心一样,承了情,念着恋着,还不清,太当回事,认真了,最后受伤的只有自己。
就算是外婆没有养你,以血缘来说,你孝顺她也是天经地义,但因她做了这件本不是她义务的事,而你恰好又是如此珍视这份亲情,所以才有了后来这一系列的事。
你小时候,她力排众议护着你,现在她已年迈仍不忘牵挂你,你也全心全意想着她,为她以下犯上,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也必会念在心里的。”
心中莫名酸楚,一时情难自已,凌芸抱着景明哭了起来,景明一手揽她在怀,一手轻拍她的背,任她发泄。
不觉间,已是入夜时分。
凌芸的头靠在景明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平复心绪,格外心安,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话,“今日,谢谢你。”
“谢我什么?”景明低头看她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
“谢你给我勇气,今天若你不在,我未必敢站出来和二舅母争论那么久,有你在,她多少会有所顾忌,不敢对我动手。”
“她还敢打你啊?”景明惊道:“怎么?她打过你不成?”
“没有没有。”
抬头看景明瞪着眼睛,凌芸忙安抚他,“我倒没有,我大嫂和三姐有过,二姐小时候,挨打更是家常便饭,现下嫁了人,我猜应该不会了吧,不过听说因为孩子的事,二舅母和亲家关系闹得挺僵的。”
景明忍不住调侃一句,“你二舅母真是个奇葩。”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头都瞧着羲家颇得圣眷,风光无限,偏安一隅,像是不染凡尘似的,都羡慕得不得了,可这宅门院里,和外头一样,每天都上演着鸡毛蒜皮。”
“可再怎么闹,都不像紫微宫里那么不堪,那里头的人,可不念着什么亲缘血脉的,只有私心利益。”
“也是,这样一对比,还是羲家好。”
凌芸嘟着嘴撒娇,只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那咱俩不回去了好不好,就赖着外婆一辈子。”
“傻瓜。”
看凌芸靠在自己怀里打了哈欠,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景明小心翼翼放她平躺下来,伸手为她掖好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放心,不论在哪里,我都是你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