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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第二十四章 永言孝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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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风和日丽。
依着惯例,每逢朔日、望日,佀氏皆是要去广佑寺礼佛拈香。只这一日,南氏竟出奇的主动同覃氏、羲瑶一道陪着佀氏去了。南氏为的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陪佀氏至大雄宝殿进过香,本以为就可以直接去求个灵签,不想佀氏还要去后佛堂听师太讲经。
南氏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又不敢发作,便强耐着性子跟着去了,只是不曾想,这讲经,竟足足讲了整整两个时辰,一时间已至午时。
复返回大殿上香,南氏终于有机会去求个签了。
“第七签,下下,苏娘走难。奔波阻隔重重险,带水拖泥又渡山。更望他乡求用事,千山万水未回还。”
“怎么是下下签!不行,我要再求!”
“施主,这使不得的呀!”
“如何使不得?”说着南氏抬手又抢过签筒,复又走到观音像前,闭眼摇签。
管签的比丘尼被南氏唬得一怔,怯怯的看向陪同南氏过来请签的镜虚师太一眼,见她无奈的点了点头,便随手合十,闭眼默念起“阿弥陀佛”。
“第十九签,下下,子仪封王。急水滩头放船儿,狂风作浪欲何为。若要安然求稳静,守时浪静过此危。”
未待解签的比丘尼把签文读完,南氏便恼了起来,扬手便把手里拿着的灵签扔在了案上,惹得比丘尼登时便白了脸,再不敢言。
看南氏又要去拿签筒,镜虚出言阻拦,“二奶奶,恕贫尼直言,事不过三,若再是个上上签,菩萨亦是不会显灵的。”
见南氏顶着铁青的脸从山门里拂袖而出,立在牌坊下的覃氏与羲瑶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覃氏正要主动上前笑脸相迎,却不想南氏直接无视她,径直上了车。
羲瑶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佀氏,看她面色如常,一时也瞧不出喜怒,羲瑶也未敢多言,忙扶着佀氏登上车梯,然后同覃氏依次上了车。打道回府,一路无话,相安无事。
回到羲家,车尚未停稳,南氏便急匆匆的往外走,拉车的惠丰一时没来得及准备安放好车梯,南氏未站稳,险些从车上一头栽下。
好在惠丰反应快,伸手扶住了摇晃的车梯,却也惹得南氏登时破口大骂,“你个作死的,是想摔死我不成!”说着一脚踢在惠丰的胸口上。
闻声,覃氏急忙出去一探究竟,“怎么了这是?”方从车里出来,只看惠丰蜷缩在地上,南氏急三火四的冲下车,抬脚便朝惠丰膝盖踹去,嘴上还喋喋不休,“你个狗娘养的!”
覃氏忙下车去拦,“二婶,莫气莫气,惠丰有错,打些板子就是了,回头我就叫他老爹教训他,您别动气,犯不上,犯不上啊!”说着看衍佑大街上过往的行人不多,心内稍安,紧接着朝舒心打了眼色。
舒心会意,忙回头去叫了几个婆子小厮,急着吩咐几句,就看他们分散开来,分向东西两边的街口跑去,而舒心趁乱溜进了府里。
南氏抬头见佀氏已由羲瑶扶下车,便收敛了几分,强忍下怒气,不再多言。
见状,覃氏忙主动扶着南氏往西角门走,闲聊找话说,“二婶子方才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覃氏轻笑一声,谨慎问道:“师太怎么说?”
竟不想南氏一听此话,立时停了脚,甩着脸子,啐了一口,“呸!说个屁呀!一群骗人的秃驴!”
唬得覃氏松了手,忙劝道:“二婶子,可不好如此不敬的。”
哪知南氏急头白脸的数落道:“什么观音灵签,我看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那摇出来的,个个尽都是下签,好借着这由头说什么传经解惑,对老百姓坑蒙拐骗香火钱的!”
“老二家的,你竟敢辱没菩萨,三尺之上尚且有神灵,仔细菩萨显灵,降祸于你!”佀氏下车站定,对南氏斥道。
南氏毫不畏惧,“她要是真能显灵,那你也不用每个月都来这一趟了!”
羲瑶道:“二伯母,本来求签就是求个心安随缘,便是你不够虔诚,但也该晓得敬畏佛祖,你不信这个也就罢了,可不好这般口无遮拦啊!”
“瑶丫头可想你自己也不知,这些年里你抽过多少个下下签了,真是难为你,求了这么多年了,我看你也没求着个金龟婿呀!
你倒是好性,竟然还能一如既往的来打赏香火钱,这般心如止水的,倒让人觉得你是被那香味下了蛊,即将了断尘缘,来此青灯古佛为伴了。不过这样也好,也给羲家省了嫁妆钱了。”
佀氏道:“混说什么呢!你就不能嘴上积点德,还嫌折在孩子身上的不够多吗?”
南氏嗤笑一声,“老太太,您以为您这些年送出去的香火钱就是积德了吗,若是您积的德真的能显灵,那只臻也不会到现在还不会说话!
您那白花花的银子还不如拿出来给我,让我好好给您外重孙子瞧病,指定比您现在白花的强。”
“老二家的,别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
南氏撒气泼来便不管不顾,“我还就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了怎么着吧!你敢说你为玮儿,为只臻愁过半分吗?越奚那个不着调庸医,要不是老爷子,他也不会苟活于世,他居然还敢在那儿摆谱!
若非听了他的话,玮儿也不会在孕中遭那些罪!而今全落在只臻身上,他竟然还恬个脸说他医不了!而你,竟然还上赶着为他说话,叫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你真是丧良心啊!”
芳心见情况不妙,紧忙上前去拦南氏,“二奶奶,说不得啊!”
“你给我起开!”
南氏抬手甩开芳心,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对着佀氏兴师问罪起来,“老太太,见过偏心的,却实在是没见过你这么偏心眼子的,你真真是不把我家老的少的当人啊!
为着那被人甩了丫头,替她偷着藏男人,你竟让羲岳想方设法去封锁消息!可怜你苦心经营撮合他们啊,不就为着给萧家上眼药吗?
不就想告诉所有人,你外孙女是个拔尖的,萧家他们高攀不起,只得景氏皇族才配得上吗?”
“芳心,还愣着干什么呢,赶紧扶二奶奶回府!”
“覃昭,你不用在这儿装好人,你不就是给羲家生了传代的玄孙子吗,要不然,你以为你是谁呀,轮得到你管着这个家吗?
伙同老太太隐瞒那丫头的苟且,也有你的份!听说你家里头的兄弟在西凉很是的脸啊,是因为你上前伺候过那小子的缘故吧,你还真是个会来事的哈!”
凌芸的事一向是忌讳,未想南氏如此口无遮拦,羲瑶怒道:“二伯母,你休要血口喷人!你最好掂量掂量,如今你口中的小子是什么身份地位,你祸从口出不要紧,你别牵连了羲家!”
“羲瑶,你莫要仗着他们得意猖狂,你以为你巧舌如簧,口吐莲花,假模假式的卖好,拿着那小子的身份就能蒙住我吗?若非那丫头跟了他,羲家也会在这些年里成为全襄城的笑柄话把儿!”
说着抬手指着羲瑶的脑门,“你也不过是跟她一样的恬不知耻罢了,没人要的老姑娘,你都快烂在家里了,居然在那儿装清高,连靖都皇宫里的皇子、侯爷你都瞧不上,你以为你是谁啊?
成天求着个破签你求得来阮凌君吗?人家有公主呢,哪怕那是个死了丈夫的公主,那也比你强上百倍千倍,你再怎么为他守身如玉,他也是不要你!”
“南梅,你给我住口!”
“怎么,我这些话那里说的不对了吗?老太太,你要觉得脸上挂不住,没面子,那也不要紧,我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佀氏被咄咄逼人的南氏说得头昏脑涨,胸闷气短,一时闪神,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吓得萱心大喊一声,“老太太!”
惊得正要出言反击南氏的羲瑶慌了神,急着转过身去扶佀氏,“祖母您怎么了?”
倏然,羲瑶的眼角余光里有一个黑影闪过,乍听耳边传来一声脆响,继而伴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啊!”
南氏两手紧捂住肿胀发麻的左脸猛回过身,未待看清眼前的人,右脸又重重的挨了一记耳光,霎时间,只觉得两眼金星乱撞。
“凌芸!”目睹了全过程的覃氏愣在原地,低呼一声。
见状,顺心屈身跪地,叩头行礼,高呼:“恭请睿郡王、睿郡王妃万安。”话音未落,只看芳心脚下一软,瘫跪在地。
闻声,羲瑶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凌芸一箭步冲过来,上前伸手紧张的拉着佀氏的手,关切道:“外婆,您没事吧?”
说着回头对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眼生的丫头吩咐道:“秋菊,叫福祐即刻去西大街口的越奚医馆请越大夫来!”那丫头闻声应了一句,忙不迭地跑去西边衍佑石坊向人传话。
“外婆!您感觉怎么样?”
此时的佀氏缓过神来,隐约听见刚刚有一个男声在问候她,缓缓睁开眼,只见是凌芸,一时心中欣喜无比。
打量凌芸清丽的脸蛋较一年前圆润了不少,更是喜不自胜,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回来就好。”
说着只看景明也在凌芸身边,于是伸手拉住凌芸紧握自己手腕的手,“你们回来就好,见了你们就都好了。”
见佀氏露出慈祥的笑,凌芸心内稍安,抬眼对羲瑶莞尔一笑。
转念看向正捂着脸,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南氏睥睨,漫不经心道:“二舅母,您要是觉得丢人了,那我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您别往心里去,只当是我一时失手,误伤了您。
其实呢,不仅您脸疼,我的手也很疼的。只可惜襄城不比紫微宫,回头我请您去紫微宫里的上林苑好好逛逛,完了我再向宫正司借一个笞杖,好好伺候您,必让您比此刻享受百倍千倍!”
“阮凌芸!你个贱蹄子,你居然敢打我!啊呀——”话音未落,南氏又挨了一巴掌。
南氏抬头一看,打她并不是凌芸,而是景明,看他俊逸的面孔上含着不屑,对着自己嗤之一笑。
“二舅母的耳朵似乎不太好,貌似没有听到刚才顺心她们管凌芸叫什么了,那么便由我这个外甥女婿提醒您一下,何为君臣!何为尊卑!何为长幼!”
“你既叫我二舅母,便莫要仗势欺人,这里是襄城,不是靖都!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上,凭谁打我骂我,也轮不到你个毛头小子来教训我!”
“二舅母,看来您觉得自己很占理啊,也罢,我不与您白费口舌,我跟您道歉,我只是想护着自个儿的媳妇,一时整大发了而已。
靖都上下皆知我是个纨绔皇子,不务正业,不着调惯了,您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是仗着自己是郡王爷,没事闲的,到我父皇的九州一隅瞎混闹,特地给他抹黑来了。”
“你......”
南氏刚一张口要骂,却被不知哪里来的抹布堵住了嘴,两手瞬间被人拿捏住,在她奋力挣扎的时候,只看是惠氏领着兰心出现在眼前。
惠氏近前,对景明和凌芸行礼道:“请睿王、睿王妃大安,二位驾临府上,未曾相迎,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大舅母快快起身,无需多礼,该是我给您问礼才是,”景明忙抬手示意兰心去扶惠氏,恭敬道:“景明在此给您赔礼了。”
惠氏含笑起身,点头示意,“这礼我收下了。”接着对羲瑶和凌芸道:“你们姊妹快扶老太太进府吧。”话未说完,就看兰心已然回头,朝后头候着的软辇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