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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第三章 不思其反(三) ...

  •   景旸下朝后,得知景琮又染了风寒,便紧忙从太微宫赶回东宫。凊葳闻讯,也去了任艺的毓泽轩探望景琮。

      听太医禀告了景琮的病情,确认问题不大,景旸心里才安定下来。太医对症开方,喂过药,景琮便安稳的睡着了。

      景琮素来体弱,任艺为此焦心不已,景旸安慰她不要太过忧心,照看景琮同时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任艺明白景旸体谅自己,也知道他近来政务繁忙,便劝说他回太微宫理事。凊葳也不便久留,同景旸一起离开。

      景旸拉着凊葳一直走回春晖殿的正门前,才开口说话,“年尾事多,我恐怕脱不开身,任艺性子温和,受了委屈也不肯告诉我,指望不上太子妃,所以这边还得有劳你多帮衬。”

      “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怠慢他们娘俩儿。”

      哪知景旸突然将她揽入怀中,贴面耳语,“葳儿,谢谢你。”

      凊葳浅笑,“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赈灾案不日便要公开定罪,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受到什么责罚。”

      凊葳慌乱地推开景旸,低声问他,“你不是说,你没有被此案牵涉吗?”

      “可是,有苑家,我难辞其咎。”

      凊葳一愣,“什么?”

      “你放心,我没有做任何违规之事,父皇是不会动我的,顶多也就是训斥罚跪之类。”

      看景旸一脸真诚,凊葳心内稍安,“那就好。”

      话音刚落,便看福禄匆匆跑来,急道:“启禀殿下,四殿下出事了。”

      “他怎么了?”景旸不解地问。

      福禄瞥了一眼凊葳,犹豫道:“听说,陛下昨夜在花晨月夕,撞见四殿下......”

      未待福禄把话说完,便看景旸脸色沉了下来,可想他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福禄便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这个景晔,真是太放肆了。”景旸咬牙切齿地说。

      凊葳觑着景旸,试探道:“竟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凌芸之前就一点都没察觉吗?”

      “我没听她提过。”凊葳故意装假不知。

      景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她从小千灵百怪的,怎么这么大意,连个丫头都看不住!”

      “许是那丫头藏得太深,把凌芸迷惑了吧。”

      景旸叹了口气,“这一年来,景明和她都缠绵病榻,没少遭罪,而今又遇到这种腌臜事,你得空去看看凌芸,劝劝她吧。”

      凊葳点头答应,“好。”

      “景明与景晔一向不和,如今竟敢动了他的人,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景旸心里一直羡慕皇后疼爱景明,却更嫉妒烨帝偏宠景晔,苦笑道:“我倒要看看父皇这回,还怎么偏袒景晔。”

      凊葳明白景旸的不忿,可她心里藏着事,更是不平不快。

      她早于清晨便收到了秋菊递来的消息,所以并不意外,她就等着传遍满宫的时候,要借此试一试嘉懿,却未想到景旸正好在宫里。

      “这事咱们也不能跟着掺和,静观其变就是。”凊葳拿定主意,话锋一转,“倒是你有日子没去芝兰堂了,也该去看看太子妃了。”

      “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看凊葳别过眼不敢与自己对视,景旸打趣她,“你不会还是因为上次的事,和我置气吧?”

      “没有。”凊葳故作扭捏。

      看凊葳转过身,景旸上前一步,“我都解释过千万遍了,我真的是为了应付母后,逢场作戏而已。”

      “你逢不逢场、做不做戏,管我何事?”

      “那你话里带刺什么意思啊?”

      “太子妃病了,你难道不应该去看一下吗?你的长子重要,难道你的嫡妻不重要吗?”

      “她真病了?”

      “我骗你干什么?整个东宫里,怕是只有你一人,还不知道这事罢。”说着凊葳抬眼看向立在景旸身后的福禄。

      景旸回头质问福禄,“太子妃病了,你为何不禀报?”

      福禄忙跪下请罪,“殿下恕罪,是太子妃不许奴才声张的。”

      “太医怎么说?”

      “太子妃未曾宣召太医,只请司药司的女医来过。”

      “胡闹,病了为何不叫太医来看!”

      景旸怒斥一声,吓得福禄不敢答言,凊葳从旁劝道:“我听说是妇人病,想来太子妃脸皮薄,不好意思请太医来,你莫要细问,先去看看她吧。”

      “也罢,我这便去瞧她。”说着景旸便大步往芝兰堂而去。

      凊葳从东宫的御药房打听到,嘉懿每逢月事必会腹痛,偶有难忍之时会请女医前来针灸解痛。恰好昨日嘉懿又请女医来请脉,故以此为借口哄骗景旸。

      “今日这事,多谢你相助。你母亲的病,我会安排人好生医治的。”凊葳示意跪在地上福禄起身,“去隆庆宫前殿等殿下吧。”

      福禄忙不迭向凊葳叩头行礼,“奴才谢娘娘大恩。”说完便起身退下。

      看景旸的背影渐行渐远,凊葳才回身往春晖殿的院内走。

      对不住了,景旸。

      看蓁儿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地跑进芝兰堂的东稍间,卧在暖阁榻上的嘉懿,不解地问:“不是叫你去御药房拿止痛汤药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主子!出事了!”

      蓁儿疾步走到榻边,低声道:“四殿下去花晨月夕正被陛下撞见了!现在宁妃娘娘正在皇极殿外跪求陛下!”

      “什么?!”

      嘉懿震惊不已,坐起身,问道:“他不是和莲心已经断了吗,这怎么又去!”

      “奴婢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何处?”

      “奉先宫,听说已经跪了五个时辰了!”

      “五个时辰?”

      嘉懿朝蓁儿瞪眼,质问道:“那就是昨夜的事啊,怎么现在才知道消息?还有,大夜里的,他怎么会被陛下发现呢?”

      “听说昨晚赈灾案终审,陛下难眠,在上林苑内散步,只带了卫尚宫、纯君夫主和十名禁军跟随护驾。

      行至花晨月夕,正巧撞见四殿下从莲心房里出来,陛下当即让禁军将四殿下绑了,送去了奉先宫,命卫尚宫亲自看管莲心,之后陛下和纯君夫主还去见了睿王妃。”

      “既见过阮凌芸,为何这事才传出来?”

      “连昨夜就去过明居,给陛下传递太微宫消息的李总管,都是因为今早去内宫办看到受刑的福祥才知道的消息,可想陛下是故意处置得这么隐蔽,并未惊动睿王妃。”

      “那景明呢,自己宫里出了这大的事,他也毫不知情?”

      “听闻豫王、睿王最近几天都在太微宫留宿,昨夜赈灾案终审结束后,豫王、睿王等去皇极殿议事,快天亮的时候才散。若是睿王知情,以他的性格,不像是能稳得住,秘而不宣的。”

      “景明稳不住,那阮凌芸可未必。她早知景晔和莲心暗通款曲,却故作不知,还硬要给莲心名分,看似是吃亏挽尊,实则是毁了景晔的棋。”

      “何解?”

      “景晔说过,沉香之事景明查到了,想来阮凌芸也已知情。莲心从小在她身边长大,情谊深厚,能被景晔左右,不过是被巧言情迷。

      一旦她知道景晔利用她做了什么,只怕会因爱生恨,反被阮凌芸利用。她完全可以不告诉景明昨晚发生了什么,坐等事情发酵。”

      “您的意思是说,这有可能是睿王妃联合莲心设的局?”

      “不然这寒冬腊月,陛下为何会散步去花晨月夕?”

      “听说昨夜本是皇后侍寝,陛下却未安置,从有凤来仪离开后,顺着北万字桥走过去的。”

      “从皇后宫里离开,又只有玉婕和阮凌君陪着陛下,一切未免太巧合了。紫微宫里便没有过密不透风的事,看上去越是无懈可击,越有蹊跷。”

      “那现在怎么办,陛下已派人去绘影锦丰搜查四殿下的寝殿了!他们不会查到什么跟咱们有关的线索吧!”说着蓁儿跪在榻边,心虚道。

      “慌什么!”

      嘉懿瞪了蓁儿一眼,对她吼道:“我与他又无书信来往,能有什么线索!”

      景旸恰巧走到芝兰堂东暖阁的窗外,将嘉懿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便侧过身立在窗边的琉璃壁前,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

      “可是那沉香毕竟是我们帮四殿下从渤州找到的,万一他还有剩余......”

      嘉懿扬手给了蓁儿一巴掌,呵斥道:“糊涂!我们只是替他找到了原料,沉香里面的东西,是他自己弄的,与我们何干?!”

      蓁儿捂着脸,支支吾吾道:“可是,万一他诬陷给我们呢?”

      “他疯了吗,即便找到什么,他会认吗?再说了,渤州巡抚也给太子送过同样的沉香,东宫各院都有!你莫要杞人忧天,自己吓唬自己!”

      “是,奴婢知错!”

      “罢了,你也是担心我。”

      嘉懿伸手摸了摸蓁儿的脸,“打疼了吧。”

      “奴婢无碍。”

      觑着嘉懿的神色,蓁儿试探道:“只是,主子,您与四殿下相交,终归不是长久之策,一旦他达成目的,宸妃复宠,怕是也会危及太子之位,如果豫王争不过他,那你岂不是白为他做嫁衣了。”

      “我既然敢与景晔来往,手中自然也掌握着他的把柄,且先不说宸妃能不能真的回来,可只要陛下动了易储之心,景昱必定是第一人选。如果宸妃恢复荣宠,也该是景明,绝对轮不到景晔这个养子头上。”

      “主子,事到如今,奴婢有话,不吐不快。”

      “但说无妨。”

      “皇后之位,母仪之尊,无不是九州女子的梦寐所求,您天生优越,得此轻而易举,可为何您视之如草芥,弃之如粪土?”

      “我恨自己生来就是个棋子,行止不由己,我不愿背负家族命运,不想为此与不爱之人虚耗一生。”

      “为了将心爱之人送上大位,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违背家族之志,牺牲自己,真的值得吗?”

      “我幼时进宫,养在姑母身边,不如景昕受宠,后来跟随和淑太后,也不招景旸喜欢。是景昱陪我度过那些难熬的日子,我才不致终日惶惶,心无所安。

      和淑太后居心叵测,非要将我推到这个位置上来,可我不甘心,即便造化弄人,注定我无法与他相伴一生,我也要倾尽所有,给他最好的结局。”

      “若最后不是豫王,您做这么多还有什么意义呢?”

      “圣贤之人以明君,景旸德不配位,理应退位让贤。景昱得不到的东西,他更不配!”

      听完嘉懿的话,景旸的心如坠深渊,他似行尸走肉一般,颓然地离开芝兰堂。

      在紫微宫里,谁还不是棋子呢?

      嘉懿是和淑太后和嘉氏的棋子,生来注定是太子妃。可若不是景昰早夭,宸妃失宠,景旸也不会成为太子,更不会与她有婚约。

      嘉懿对于景旸而言,一直都是妹妹,但他既奉命娶她为妻,便要对她此生负责,他也知道嘉懿自幼爱慕景昱,更明白自己无法替代景昱在她心中的地位,所以他以极大的耐心去面对嘉懿的不理睬。

      烨帝和皇后都盼着他们早日生育嫡子,可她不愿与他亲近,他便尊重她,不惹她不快,若是皇后问起,他也主动接过话来,说是自己的不对。

      她喜好兰花,他便派人去寻最好的品种供她赏玩,希望能博她一笑,讨她欢心,可她总是冷脸相对。

      她主动为他安排苑嘉,说是希望他得到苑氏的帮助,他以为她是真心为他将来考虑,便欣然应允。

      可苑嘉嫁过来之后经常争风吃醋,欺辱凊葳与任艺,她却坐视不理,任凭她们把东宫搅得天翻地覆,而他累获骂名。

      得知她被停度支,成为宫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不计前嫌,带她去找皇后认错求情,希望给她体面,主动缓和关系,而她终于有所感动。

      景旸以为她真的放下执念,愿意依靠他,却没想到自己努力了这么久都是徒劳,相敬如宾都是奢望!

      原来,她竟这般看不起自己,还要谋夺储君之位。

      “殿下!你回来啦!”

      恍惚中,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景旸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又走回春晖殿的正门前,而方才说的人,是苑嘉。

      近几个月苑嘉一直被景旸冷落,且近期景旸忙于政务,鲜少进内院,苑嘉根本见不到他。刚刚听闻他回宫,紧忙梳洗打扮来见他,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可景旸一见苑嘉,便想起嘉懿曾经劝他和苑家结亲的场景,想到苑嘉跟他提起阮凌君的身世问题,竟对她生出了厌恶之情。

      “臣妾请殿下万安!”苑嘉欢喜地朝景旸行礼,未待他答应,便站起身,主动伸手挽上他。

      景旸甩开苑嘉的手,“走开!”

      “殿下,你怎么了?”

      苑嘉再次伸手拉住景旸的手臂,看景旸脸色发白,惊讶地问:“怎么了殿下,你那里不舒服吗?”

      “你走开!”

      “殿下,你是还生臣妾的气吗?”

      看苑嘉朝自己走来,景旸下意识向后退步,“你别过来!”

      “殿下,臣妾就这样令你生厌吗,你为什么不敢正眼看臣妾?”

      景旸似疯癫一般想要摆脱苑嘉,可怎么挣扎,苑嘉都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无奈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翡翠一直在春晖殿正门里暗中观察,忽见景旸举止有异,便紧忙冲上前来拉开苑嘉,“苑夫人你快放手!”

      苑嘉仍旧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攥着景旸的大氅不肯撒手,不顾身份坐在地上,哀求景旸,“殿下,臣妾已经知错了,你就可怜可怜臣妾吧!”

      翡翠朝苑嘉的内侍玲珑吼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把你家主子扶起来啊!”

      景旸不想再和苑嘉纠缠,抬手解开大氅丢给她,撒腿跑进春晖殿的正门。

      见状,翡翠也飞快的跑进去,“快关门!”在苑嘉冲过来之前,与两名守门的小宫人一起将大门紧紧合上。

      春晖殿里,凊葳正后悔不该利用景旸,生怕景旸见到嘉懿之后,察觉是自己故意引他前去,反过来会跟她置气。派翡翠前去打探消息,却迟迟不见回来,一时心下难安,在明间不停踱步。

      不觉间,发现地面有一人影,以为是翡翠,凊葳回身的过程中急道:“怎么样了,可打......”

      万没想到那人影竟是景旸,凊葳瞬时心悸,磕磕巴巴地接上话,“你、你怎么回来了?”

      哪知景旸前脚跨进门,后脚却绊到了门槛上,整个人直挺挺地栽了下去,凊葳忙不迭迎上去,想要抱住景旸,可却完全支撑不住,同他一起跌倒在地。

      “来,起来!”

      凊葳使出全力才勉强将景旸扶起坐到地毯上,忽然感觉他浑身冰凉,“你身上怎么这么冷?”抬头看他满脸冻得通红,接着发现他只穿了外袍,“这大冷天的,你大氅呢?”

      看翡翠掀了门帘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凊葳急道:“快来搭把手,扶殿下起来!”

      二人好不容易才把景旸扶进暖阁,凊葳一边俯身给他脱下靴子,一边对翡翠嚷道:“赶紧叫小厨房做碗姜汤来!”翡翠也来不及解释方才的事,急忙应声退下。

      凊葳紧挨着景旸坐在榻上,仔细将毛毯围在他身上,然后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看他双目失神,瑟瑟发抖,惊觉不妥,伸手拍他的脸,急道:“你怎么了?景旸,你说话啊?”

      哪知景旸突然伸手捏着她的双肩,痴痴地问她:“葳儿,我真的一无是处吗?”

      凊葳下意识问道:“是嘉懿跟你说什么了吗?”

      景旸嗤笑,“她说我不配!”

      凊葳一怔,“什么?”

      “葳儿,她为什么这么恨我?”景旸抱住凊葳,哭诉道:“不是我非要娶她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想来嘉懿又与他景旸闹不愉快,说了重话,伤到了他的自尊。

      凊葳潸然泪下,伸手拍着景旸的背,哄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想不开!”

      景旸心如死灰,“她永远也想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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