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会》朱流照

1、楔子

　　玉永四年，初春。日落时分，伴着阵阵雷鸣，第一场春雨落满了大河两岸。
　　彼时年轻的天子周濂立于大河之畔断崖之上，因风雨湿衣而瑟瑟发抖。一颗心更是如坠冰窟，他想自己怕是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他身前，须发皆白的太傅楚呈，张开苍老无力的双臂，意图庇护他的主君到最后一刻。再前方数步开外，一队满身杀气的武士手执利刃，步步紧逼。
　　身后已是断崖边缘，无路可退。楚呈咬牙看向众武士中为首的那金甲男子：“秦卫，你，你这是要弑君？你当真敢冒这天下之大不讳？”

　　“太傅冤枉在下了了，在下何曾弑君？”丞相秦卫，坚毅眉眼间似冷凝了万年的冰雪，漠然道：“分明是楚太傅你心存不轨，挟持陛下离宫。在下闻讯速来救驾，却仍是迟了一步，陛下已被你推下山崖身亡。在下是肝胆俱摧，悲痛不已呀！”
　　“你，你还想把弑君罪名栽在老夫头上！”楚呈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这奸贼，无耻！你卑鄙无耻至极！”

　　“哦？”秦卫歪歪头，冷漠眼神中透出单纯与无辜。他又看向周濂：“是臣卑鄙无耻还是太傅卑鄙无耻？是臣弑君还是太傅弑君？还请陛下圣断。陛下若是断的好，依旧是这大晟的英明天子。”
　　“你，你还能更无耻？”楚呈愕然，扭头看向周濂，却见周濂眼波动荡。

　　“卫相，皆如卿所言，是楚呈这贼子图谋不轨挟持朕离宫，朕，朕身不由己……”周濂低头慢慢从楚呈身边挪开两步道：“朕以后，一定唯卿之命是从，再不轻信他人。这回，这回楚呈任卿发落……”
　　“陛下！”楚呈闻言，心神欲裂。

　　“臣如何能够发落太傅。”秦卫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扔到周濂脚下：“还是请陛下自己发落吧。”
　　周濂犹豫片刻，哆哆嗦嗦捡起了匕首。楚呈老泪纵横：“秦卫奸贼，我好悔啊，悔不该听信萧迟谗言，引狼入室！”

　　“唔，不知十七年前的风雷将军叶梓，在兵败如山倒之时，是否有和太傅今日相同之语呢。”秦卫讥讽道。
　　“叶梓的事与老夫无关!”楚呈突然恍然大悟：“老夫知道了，你就是想把他止水兵败此事归咎于老夫身上，好给他在千秋史册上谋一个完美无瑕的身后名。哈哈，好心计，叶梓他教了一个好徒弟啊！罢了，是我误了天下……罢了！”

　　他猛地转身，抓住周濂双手，把脖颈往匕首上狠狠一撞，顿时血溅了周濂满脸满身。
　　周濂惊惧大叫，身子酥软倒地。
　　“陛下莫惊。太傅不过先走一步罢了，陛下很快就能追上。”秦卫走到周濂面前道。

　　周濂猛地抬起头：“你，你说过朕依旧是天子，你不能食言！”
　　“臣从不食言。”秦卫微微躬身向他点点头：“死了的天子，也是天子啊。”
　　“你！”明白被戏弄的周濂几近疯癫：“你弑君杀忠臣，苍天有眼，你必遭天打雷劈！
　　“哦，是吗，可惜陛下是见不到那一天了。”秦卫说着，飞起一脚，就欲将周濂踢落悬崖。

　　“卫相不可！”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话音未落人已至跟前，堪堪挡下了秦卫这一脚。
　　来者风华无双恍若云中君。“萧迟萧卿，萧卿救朕！”看清来者面容，周濂惊喜大喊。秦卫皱了皱眉，又急风骤雨般继续袭击周濂，意图趁萧迟立足未稳解决掉他。

　　“卫相住手！卫相万万不可！”萧迟有些狼狈地阻挡着秦卫，三个人纠缠成一团。
　　秦卫的手下原欲上前相助主公，然看清是萧迟，便都犹豫停下了脚步。

　　无人留意到，风雨越来越大，天空中的云层也越来越厚，聚成漩涡之状，乌沉沉地向此处压了下来……终于震耳欲聋的雷鸣炸起，一道雷霆从乌云中射出，直直落到秦卫身上！

　　秦卫上一瞬间还矫捷如猛虎，下一瞬间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他人正巧在悬崖边缘，这一倒便是要坠下悬崖。好在萧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手上传来一阵如火灼般的痛楚，那是雷霆的余威。萧迟的身体因此僵硬了数息。弑君当真会被雷劈啊。他看着秦卫想，嘴角忍不住弯起。

　　便在这一走神间，一阵更剧烈的痛楚升起，萧迟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胸前，一截亮刃透胸而出。
　　他转过头去，周濂尚的面容如饿鬼狰狞：“乱臣贼子，都去死！”

　　说着周濂把手中那沾满血的匕首再刺进一分，顺势又把萧迟和秦卫往悬崖下推。
　　萧迟感觉到体力迅速的流失，他使出最后一分力气，扣住了周濂的手腕。

　　火灼一般的痛感亦从周濂手腕蔓延而上，直击天灵。周濂因此一阵眩晕，闭了闭眼。
　　这一瞬的恍惚，他便被坠落的萧迟与秦卫带着，落下了悬崖。

　　不，朕是天子，朕不想死！周濂大叫。
　　叫声中，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被一棵生在崖壁上的树拦住。
　　可是自己分明还在下落。周濂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等他反应过来，滚滚江水已迎面扑来。

　　太阳再次升起之时，一夜未曾停下搜寻脚步的武士们出现在几十里开外的河流下游的一处滩涂。
　　“主公在此！找到主公了！”他们惊喜地从泥沙里挖出一人。

　　污秽被擦拭去，苍白的面容渐渐恢复了血色。随着两声咳嗽，修长凤目终于睁开：
　　“护驾！来人护驾！”周濂猛地坐起，沙哑着嗓子大喊。

　　“主公，我等在此。我等无能，致使主公遇险，请主公责罚！”武士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周濂一愣，疑惑地四下张望。不经意间瞥到自己身上金甲，愈发愣怔。伸出双手看看，又探头看看旁边水洼里映出的自己面容，眼睛顿时瞪的滚圆。

　　“萧迟与，与天子何在？”许久，武士们终于听到主公再次开口。
　　“禀主公，天子已寻到，昏迷未醒，性命无碍。玉侯尚不见影踪。”武士之首，名沧宇的，头也不敢抬地答道。
　　又是许久，沧宇听到主公一字一字道：“加派人手去寻。寻到了，就地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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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大吉，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