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柒牌咕咕姬

1、第 1 章

　　雨后，山涧里升腾起薄雾，轻纱一般地，在林地里流泻开。天空中，层叠的云散开，月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在林间点缀出一片星河。万籁俱寂，唯有风吹树梢的摇曳声，一切都那么平静祥和。
　　突然间，一道冷光划破夜色，雾气被掀开，从中撞出一人。那人低着头，勾着身子，一手护着右臂，指缝中渗出血来，像是受了伤。他匆匆奔走，月影下，那道身影时而明亮、时而晦涩。
　　山腹中，木屋孤零零地立着，在地面上投下漆黑的影，仿佛一潭深井。但乍一看见那条铺满青苔的青石台阶，他便如捉住了希望的稻草一般，急急加快了脚步。
　　“砰”一声巨响，门应声而开，他是不速之客，跌落在那缁衣芒鞋的僧人眼底。
　　僧人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不过一瞬，他又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情。望着这位受伤的青年，他只是双手合十，轻轻道：
　　“施主受伤了。”
　　“小师父，”青年单膝跪地，抬起一张染血的苍白面孔：“请你将门掩上。”
　　僧人并不多言，他依言行事。等再回过头时，青年已完全跪倒在地，眼下正哧呼哧呼地喘着粗气。
　　见僧人不动声色地掩上门，青年再次开口：“可有金疮药？”
　　“小僧妙空。”僧人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句。
　　青年有所顿悟，再开口时语气又缓和不少：“妙空师父，我受了伤，想求些药。”
　　僧人这才向屋内走去，一阵翻箱倒柜之后，他又回到青年身边，手中多了一只小小的瓶子。
　　青年一双漂亮的眼睛中，眼神骤然一亮：“这是给我的？”
　　妙空不答话，在他面前盘膝坐下，取了瓶塞，又从里面取出些药粉，将它们尽数抹在青年血流不止的右臂。
　　也不知这药粉是什么奇珍异草所化，青年只闻到一阵似兰非兰的幽香，紧接着，伤口那钻心的疼痛便渐渐地轻了。
　　他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看妙空，又看看伤口，半晌，才道：“这是什么药？”
　　妙空收起小瓶，轻描淡写道：“佛门伤药，施主见笑了。”
　　他摇摇头，仿佛不可思议：“这可不是普通的伤药，那刀上可有腐骨蚀心的剧毒……”
　　妙空道：“因缘巧合而已，施主不必多虑，好生养伤就是。”
　　“可……”
　　但妙空已经回到里屋，这次再没有出来。
　　他在外面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莫名难耐。想入内，又怕唐突，想离开，又恐失礼，再这么折腾了大半盏茶的时间，他才听到里面传来轻轻一阵叹息：
　　“施主无需局促，入内一叙吧。”
　　他小心走进去，只见一人、一桌、一蒲团，还有一只破旧的箱子。微弱的烛光里，僧人盘膝而坐，手执一串佛珠，眉目低垂着，恍然间，竟有几分金刚菩萨的肃穆之意。
　　“请坐。”
　　他在妙空对面坐下，借着火光，第一次看清了僧人的长相，果真是风姿不凡、眉眼间尽是清隽洒脱，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多谢你。”他道。
　　“不必。”妙空颔首。
　　“在下梅映雪。”他自我介绍。
　　“哦，”妙空点点头：“红梅映白雪，相得益彰，是好名字。”
　　顿了顿，又道：“梅施主惹了仇家？”
　　梅映雪苦笑：“是世仇。”
　　妙空叹了口气：“最是难解。”
　　梅映雪又道：“小师父不必忧心，天亮时我便会离开，绝不会给你惹下任何麻烦。”
　　“那倒不必，”妙空道：“寻常人不会找到这里。”
　　梅映雪一愣：“哦？”
　　妙空道：“虞山这么大，这屋子这么小。”
　　梅映雪皱眉：“未免侥幸。”
　　妙空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
　　梅映雪依旧是不信：“当真如此？”
　　妙空不作答，只问他：“那你想不想赌一赌？”
　　这下轮到梅映雪笑了：“出家人不该论赌。”
　　“赌的人是你，不是我，”妙空道：“怎么样？”
　　“你这小师父倒是有趣，”梅映雪来了兴致：“赌便赌，若我赢了怎样？”
　　“我替你打发追兵。”妙空答。
　　“你不问问追兵是谁吗，”梅映雪道：“万一不是易与之人，你这允诺可就亏了。”
　　“不必。”妙空成竹在胸。
　　梅映雪眨眨眼： “好，那若我输了呢？小师父要什么？”
　　妙空笑笑：“山中过客寥寥，若施主输了，便留下陪我修行一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