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以玉

76、完结章

　　仇子戚站在山崖上望着远处冲天而起的大火，眼中也因此映出了一片橙红之色。耳边嘶哑声逐渐与心跳融为一体，他仿佛就要与此景融为一体，忘却今夕何年。

　　“朱玉麟。”

　　他终于侧过身看向了朱玉麟，双眼与他对视。

　　“这就是你想要的？”

　　山河破碎，人如草芥，原是大悲之景，可落在朱玉麟的眼里却变成了一种美感，他很满意自己亲手造就的一切。

　　仇子戚沉默了一下，又改口问道：“你打算如何对我？”

　　他声音听起来十分轻，似乎是在示弱。

　　朱玉麟转过身来，一步步缓慢走到仇子戚的面前。他离仇子戚十分近，近到俯身便可亲到的程度。然后，他轻轻挑起了仇子戚的下巴，一向温和的眼神变得幽暗起来。

　　“金屋藏娇可好？”

　　他顿了顿，轻弯起了唇角，为仇子戚细细描绘起来。

　　“孤会差人造一座黄金打造的笼子，还有一副一辈子都取不下来的锁链，再去找全天下最好的裁缝为你量制一套最艳的红裙。全是为你备的。”

　　仇子戚眼中未尝有一丝动容，只是低垂着头，回避开了视线。

　　朱玉麟见他不语，便松开了手。

　　他负手而立，一眼望去。天边之雪下得越发大。

　　脚下之地已经被一层大雪覆盖，茫茫无边，远处战场的火势减小。烈烈火光逐渐微弱，没有了原本风雪中恣意烧灼的姿态。

　　“师弟不如为孤跳上一舞吧。你跳起舞的样子很好看。”

　　仇子戚依旧没理他。

　　于是，身后再次掀起一阵轰鸣，天上雪缓缓飘落，地上火光烟雾向上而钻，行事作风颇有一种疯狂毁灭一切的狠劲。

　　随之响起的是朱玉麟饶有兴致的声音。

　　“师弟不妨猜一下，我究竟埋了多少处火药？”

　　仇子戚终于抬起了眼帘。

　　百年之前伐新之战里，何家按前人之诗作了一支舞，目的是为在战场之上鼓舞士气，后来新朝灭亡，这支流落民间，又寓意一曲舞尽破城关，成了亡国之舞。

　　蓦的，他唇边多了一丝笑意。

　　他笑起来很好看，一双眸里全是令人不知国亡只溺于享乐的光彩。浑身并无半点女气，像极了妖孽。他解了外衣，随手丢到了茫茫雪地里。

　　“师兄想看，那师弟便献丑了。”

　　仇子戚浑身上下原本都是素白，可冲破战场，一路走来却被血染尽，乍眼一看却是刺眼夺目的红。

　　他忽而一闭眸子，指尖摩挲起腕间质地温润的玉佩，然后随手挥开宽大衣袖。闭眼只不过是一瞬，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却踏着身后地动山摇的拍子跳起了舞。

　　大红的衣摆散开，划破这方茫茫天地的白。他炙热的仿佛就像一团火，越烧越剧烈，越燃越惊心动魄，胜过了身后冲天火光。

　　这世间有这么一个人，提起他的名字便感觉全是唏嘘。

　　朱衣销骨。

　　唯有这红衣穿在仇子戚的身上，才觉得鲜活起来。

　　然而妖孽最为无情，上一刻还在笑，可下一刻便能当场翻脸。

　　朱玉麟原本专注的看着仇子戚跳舞，可当仇子戚腕间折出的锋利刀刃划来时，却反应十分快的闪开。

　　他眼神泛冷，可仇子戚却眸中全是笑意，半点不受影响的快速转身与朱玉麟对掌一击。

　　双方汹涌的内力随之激荡，将四周的雪花炸开。

　　“师弟。”

　　朱玉麟眼神带了探究，“别忘了，你如今能使出武功，全因冲穴。你若今日执意与孤作对，只怕孤也救不回你。”

　　话音刚落，仇子戚便咳出一口血。

　　他反手擦去唇边的血，似乎没听到朱玉麟的话，只一心要杀了朱玉麟。

　　于是，朱玉麟半是无奈的摇摇头。

　　“虞嵘伤你，你不去杀他，孤救你，你却杀孤。师弟......”

　　嘴上这么说，可他手上却是半点不留情面。

　　两人师出同门，招数相似，可谓是最熟悉对方之人。然而，就是这么熟悉对方的两人却大打出手，招招逼向对方命门。

　　朱玉麟对仇子戚太熟悉了，他闭眼便知仇子戚下一招要出在哪里，因此他夹杂内力的一掌直直击中仇子戚的肩膀。

　　这一掌实在用力。仇子戚狠狠摔了出去，他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动一下便钻心的疼。大量的血从他口中流出，滴落到了衣上。

　　“还打吗？”朱玉麟站到距离他三寸的地方俯身看他。

　　仇子戚蹙起眉又喘了一口气，顿了顿，单手按在地上翻身而起，他一个旋身绕过了朱玉麟，匕首在他腕间一绕，直直刺向朱玉麟。

　　此时他门户大开，似乎为伤到朱玉麟连命都不要了。

　　朱玉麟轻哼了一声，不躲不闪，运气于掌间再次拍出。

　　划开皮肤的声音与吐血之声同时响起。

　　仇子戚再次狠狠砸进雪中，他抬起眼去看朱玉麟，即使大口大口呛着血，可同时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眸子流光溢彩，原本看起来偏向温柔的眉眼里显露出一股令人生寒的狠意。

　　朱玉麟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的脸彻底阴郁起来。

　　“你下毒了？”

　　这句话听起来是问句，实际上两人都知晓，这是句肯定的话。

　　出师王鹤，医术自然不俗。

　　仇子戚在那个匕首上抹了剧毒，只要流进血液中便真的没救了。他知道朱玉麟对他武功十分熟，也知道朱玉麟自负，所以他将一切都算准了，就等杀了朱玉麟。只要朱玉麟死了，这场荒唐的战争便能结束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半晌，朱玉麟脸上满是震怒。

　　“你就这么恨我？”

　　他一步一步走到仇子戚面前，轻而易举的掐住了仇子戚的脖子，一向温柔的眼睛此时盛满阴鸷。

　　在他的动作下，仇子戚逐渐喘不过气。他此时已是强弓之弩，变得十分脆弱。他甚至没有挣扎，气息就这样逐渐微弱。

　　朱玉麟已经能感觉到体内毒发时的绞痛。他看着仿佛马上就要死去的仇子戚，半晌轻轻扯了一下唇角。

　　这就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棋子。

　　也正是仇子戚这个他最骄傲的棋子想要他的命。

　　既然这颗棋子都是他造的，他死了，要仇子戚陪葬也不是不可。他要让仇子戚知道，朱玉麟这个人从来都掌握着他仇子戚的生死。

　　蓦的，他松开钳制住仇子戚的手，带着他纵身一跃从山崖跳了下去。

　　风吹的十分大，将仇子戚的衣摆吹起，艳得欲燃成一捧灰烬，风吹的发丝乱飞。他双眼闭着，可唇角却流露出轻浅的笑。

　　与此同时，远在陈国营地的虞嵘却忽然觉得心一阵绞痛。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心中空荡荡，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离他远去一样。

　　他转过身看向远处战场。

　　似乎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传来那种天崩地裂的轰鸣了。三国的将士们乱作一团，逃也似的离开了战场，远处看去乌泱泱的。

　　不知怎的，他心中咯噔一声。

　　“备马！”

　　他骑着一匹马横越整个战场，踏过无数尸体与血，亦踏过茫茫一片余白。他一鼓作气冲入晋国军营里。

　　然而晋国军营却乱糟糟一片，像是群龙无首一般。将士们见他闯进来并不阻拦。

　　虞嵘目光扫过一圈，厉声呵斥道：“仇子戚呢？”

　　没人知道。

　　虞嵘又迅速调转马头，将视线扫过身后。他心中越发慌乱，有种十分茫然的感觉。

　　就在这时，李百胜抬步走了出来，他对上了虞嵘一双通红的凤眸，然后别开了视线。

　　“西边距离此处三百米之地一个山崖，你去那处寻他吧。”

　　只是......

　　可能来不及了。

　　朱玉麟的号令迟迟不下，应该是出事了。若朱玉麟出事，想来仇子戚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如今晋国将士已经意识到了朱玉麟的目的。他不仅想灭了陈梁两国，还想灭了晋国。大局已定，这一次终究是朱玉麟输了。

　　虞嵘听了李百胜的话，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半刻，便马不停蹄的朝着西方冲了出去。

　　他上了山崖，而山崖上却只留下一摊刺眼的红，不断落下的雪将那摊血迹逐渐掩埋，似乎想将这一些都遮起。虞嵘盯着那摊血，看着看着，脑中的弦突然就崩开了。

　　他连忙赶到山崖下，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红色身影躺在雪地里。他瞬间从马上跌落，手忙脚乱的摔到了仇子戚面前。

　　“子戚.......”

　　仇子戚似乎睡着了，闭着眸子躺在雪地里。发丝、脸上与衣角全都是飘落的雪。朱玉麟便躺在他身边，紧紧扣住他的手。

　　虞嵘连忙分开两人，双眼含着泪将仇子戚抱进怀里。

　　可仇子戚身上太凉了，他怎么捂也捂不热。他拉起仇子戚的手放到自己掌中哈气想给仇子戚一点温度。只是，仇子戚一个手握成了拳。

　　他想也不想就将那只手指动作轻柔的掰开。

　　只是，他却发现了一丝异样。似乎仇子戚的掌中有什么东西。

　　虞嵘又掰开了余下几根手指，看清楚仇子戚手中握的东西后，突然有种胸口闷疼喘不过气，泪瞬间流了满脸。

　　那是一枚血红的玉佩。

　　仇子戚到死也要把它握手中，只怕它摔碎了。

　　虞嵘闭上双眼，颤抖着嘶哑绝望的声音道：“你问我要走这块玉时，是不是就没想还我？”

　　他问不到答案里，只能长久沉默下来。

　　他没有放声大哭，也没有崩溃到心神错乱，可他这样抱着仇子戚，一言不发，便叫人看去忍不住心酸落泪。

　　他动用内力来暖仇子戚，温度消失便再暖，如此反复始终不肯停止。半晌，失神的呢喃起来。

　　“怎么就是暖不热呢？”

　　虞嵘只是自言自语。却没想到就在此时怀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叹气声。

　　“体质天生的......”

　　“虞嵘，这次我没有骗你......”

　　虞嵘晃遭雷劈，怔怔看向了怀里的人。仇子戚看起来累极了，很快又闭上眸子。他脉搏虽然微弱，可也是真真实实的跳动着。

　　虞嵘原本死寂的心忽然又活了起来。他鼻头一酸，想要笑只是眼眶却湿润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仇子戚受了重伤受不得颠簸，他弃了马，小心翼翼的将仇子戚背起来，一步步朝着回去的方向走。

　　身后风雪交杂着嘶啸而过，将两人留下的脚印逐渐掩埋。

　　身后一切从此再与他们无关。他们不曾回头，只向着前路坚定不移的走去。一路雪落至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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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这本书是我十八岁写的第一本耽美，由于学业耽误，只写了几万字开头，后来疫情又忽然捡起来继续写。狗血虐、古早风，这些都不是我将这本书视为白月光的原因。当做白月光的原因首先是，它才是我严格意义上写的第一本耽美。再者，每次想起这本书就会想起一个少年形象。
有这么一个人，忠君爱国、少年时便上阵杀敌，无论经历再多，就算再怎么变，始终都是那个胸怀大义的陆长朝。
至于虞嵘，也许虞嵘不够聪明，太过一腔热血，但是这样的他才是最适合仇子戚的。对于仇子戚而言他就像个小太阳一样暖暖的。
有一点很遗憾，我写这本书的时候还太过稚嫩，笔力撑不住，日后有机会一定要重新写过。
至于结局为什么是HE？因为严格算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错，谁欠谁的早就算不清了。他们一路走来不容易。倘若有奇迹出现，他们再也不会松开对方。
所以，奇迹出现了。
番外是朱玉麟篇，也是关于结局的补充，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