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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都是苦命人,是谁为难了谁(三) ...

  •   还真真是小瞧了那徐老公公了!

      一腔丧气憋闷在金线旗袍胸中,直顶得她焦躁不安。再怎么说她也是唐府里面的人,他竟然半分颜面不给,摔了数个闭门羹在她脸前,所托的相熟之人通过多方打探,也终没能在那腌臜老物口里讨来个三五天的宽限。眼瞅着期限一天天迫近,弟弟的一条命还不是死死地捏在人家手中。卖了身的奴仆就是个物件,随主人心情处置,就是活生生打死,又能怎样。

      心焦的她又从怀中掏出那大师指定的消灾之物,仅是瞧了一眼,便一股不可名状的委屈交织着熊熊燃烧的怒意攀上心头,一块奶白色的上好绸缎衣料被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衣料本来就轻便柔软,这泄愤一摔对它没造成半分伤害,倒是与地面接触一瞬间放柔软的身段似乎在无声地反抗着,生生地让她满满恶意如打入棉花团一样使不上力气。怒火更盛,夹杂着对于当下处境的无可奈何,反复煎熬着她濒临崩溃的心。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她拾起地上的布料拼命地撕扯,如同一只处于癫狂战斗中的雄狮。任由情绪接管了思维许久,也是踢打累了金线旗袍丢下手中最后一片碎布,踉跄地倒在圈椅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暗淡地眼眸满满地蓄满丰盈的泪水。

      她不是一个会示弱的女子,奈何命运总是知晓如何让她痛哭流涕。

      只是,疯过,嚎过,哭过,就作罢吧。那不还有一家子人等着自己照顾。就算再怎么埋怨天道不公,怜惜自己命运悲苦,到头来还不得咬着牙自己抗着。金线旗袍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她决绝地擦干铺满面庞的泪水,立在镜前仔细地补个妆才出门。

      冬日里的太阳依旧高悬于天际,明媚的光线一如往常,迫得人无法直视。只是,它不再像夏日里那般,极尽热情地用自己的光与热温暖着人间。甚至都比不上秋日里的亲热劲儿,现在病怏怏地挂在那里,似乎就是个灯泡,只起照明的作用。

      街上的景象却发生了神奇的变化,一改夏日的浮躁与秋日的萧瑟,缕缕白烟升腾,沿街的铺面内外燃起的炭火,不单单向周边输送了热量,那股子独特的味道也随之弥漫开来,偶尔的噼啪乱响隐没在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中,看上去一切有条不紊,又盛着浑然一片的温暖祥和。

      当然,金线旗袍现下没什么心思品味换季的街道,体悟伤春悲秋的情怀;她只是落寞地坐在黄包车上,发着呆。

      “太太”,高大的汉子拘谨地唤了她一声。

      可惜眼前人并无甚反应,他只得略微抬了抬声调,又唤她几声。

      倏得一下,她从自己的幻境中被惊醒,视线碰触上了高大汉子的双眸。后者慌乱地垂了眼,放轻声音道,“常兴桥到了。”

      金线旗袍‘嗯’了一声,丢了两张毛票给他,抬腿走远。汉子的视线落在她背影上,盯着瞧了几秒,才带着些许不舍拾起车把,继续为自己的生计奔波。

      被瞧去的人早就将刚刚的汉子甩在脑后,或者说她根本就没看清他是高矮胖瘦,是俊俏抑或其貌不扬。她机械地来到那石桥边上的摊铺前,同样也是为自己的生活奔波。

      还是一方木桌,后面的圈椅空空落落,只有那块布招牌立在边上,形单影只。

      无言,她安静乖巧地落座于桌前的长条板凳上,面上一片漠然,似是旁的都与自己无关,没什么能置于心间。

      这边,鼠灰长袍刚刚解完手,感觉浑身舒爽,只顾大咧咧地往回走。他那百无聊赖的小眼神如往常般,在小市集上溜溜地来回睃巡一圈。远远地,他就瞧见了坐在桌前的女人,不由得嘴角上扬,心道:终于是来了,可叫老子一顿好等。

      刻意地,他放慢了脚步,一对小眼睛隐在圆片墨镜后面,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女人一番,眼瞅着距离近了,才收起面皮上的颜色,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一副高人模样。

      “太太您安好”,他热情一拱手,“老夫这厢有礼了。”

      金线旗袍抬眼瞧他,木木讷讷地,也没开口。

      鼠灰长袍微微颔首,了然一笑,侧身滑进了桌后的圈椅中,从容地陪着她一道儿沉默着。

      同是无言在桌前,两人心境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是被命运折磨的绝望,一个是等待完成最后一击的隐忍。谁输谁赢,其实早已见了分晓。

      终是被强压着弓背低头的那个先开了口,“先生神机妙算,怕是早已预见到今日了吧?”

      点点头,他一手捋上自己的山羊胡,肯定道,“老夫确实觉察到此煞甚为凶险,只是没料到这般难以对付。”

      随即他轻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惋惜道,“太太您可是日支逢天德贵人,乃为极尊贵之命格,大吉大利,富贵无忧啊。怎奈飞来横祸,遭遇这恶煞,生生落得个气运全消,搞不好还要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先生”,她悲凄凄一声,犹如孤鸟啼咽。再抬首,已是双眸濡湿,泪流千行。

      似是不忍心瞧,鼠灰长袍别过脸去,叹息又摇头。

      泪水静默地淌着,如断了线的珠儿,吧哒吧哒地洇湿她一片衣衫。她强忍着股股情绪,喑哑地开口询问,“先生上次提及,此法不是终法,想必还是有化解的余地。”

      鼠灰长袍重重地叹了口气,犹如在拿乔,手指摆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做出一副无意识地思考状。

      金线旗袍可是不怎么能耐得住。她极力控制着复又淌出的泪水,哽咽道,“先生若是为酬金担忧,我,我,我可以先付一份,不够的,立字据,每月奉银补上。”

      话一出口,她的面色先又苍白上几分。这话拿去哄自己的姐妹都嫌假,谁人看不出,能典当的都拿出去了,她是一分钱也支不出了。

      谁料,似乎鼠灰长袍的出生就是注定来挽救她的。他大手一挥,恳切道,“太太您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咱说好了事成之后再算打赏,我还没给您把事儿解决,怎敢惦记其他。”

      他又开始犹犹豫豫地,“此劫虽难渡,老夫确还有一法可试。”

      “只是”,他拖了个长腔,“歹毒的凶煞势必需要愈加阴狠的解法克制,依老夫之道,怕是太太要罔顾伦常了。”

      在这紧要关头,就是说起杀人放火,听上去都没平常那么可怕了,谁还担心人伦纲常,金线旗袍一咬牙,“还请先生指点!”

      轻咳一声,他抬手示意她附耳上前,刻意压低声音道,“一团锦缎上能聚得起几分阳气,终究还不是死物一件,阳气不满倒也正常。虽然这煞存几分邪性,但以唐的盛世帝王气加上青壮时期的顶顶阳气那还是制得住的。只不过以当下的情况,想来是要足斤足两才行。”

      而后,他一脸为难地瞧着她,忖度着怎样开口的样子。

      她秀眉微蹙,不由得想起自己偷拿唐家少爷亵裤的两次经历,免不了胸中郁气一顿翻腾。又非常现实地恶从胆边生,大度一挥手,她红着眼道,“先生但说无妨。”

      “这”,短暂的踟蹰,鼠灰长袍像是下了大决心,“这阳气怕是要太太亲自取了。”

      一时间,桌一方,人两个,眼睛四只,视线飘忽,手足无措。

      金线旗袍起身走时候的状态与来时候的状态差不上许多,都是恍恍惚惚,一脸漠然。她倒是没有忘记与鼠灰长袍道谢,并承诺酬金日后送来。

      他则继续扮演起超脱模样,客气两句,“不急不急。”

      又十分贴心地祝福道,“愿太太此次无往不利,刀过竹解。”

      瞧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鼠灰长袍缓缓地靠向椅背,似是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眼睛一眨不眨。渐渐地,背影看不见了,他唇边也泛起笑意。

      终于结束了,他如释重负。

      可真是个无聊又冗长的局。

      寻常的扎飞局都比较短小精干,一锤子买卖。也不是完全图利落省事,主要是时日一久,事主往往就自己琢磨过味儿来了。最后弄个鸡飞蛋打还算好的,遇到厉害的主儿,跑慢点就是一顿皮肉之苦。

      他幽幽地感叹着自己的从业体悟:唬人一时简单,日子稍长点,还是须费些点心力的。从一开始让她取唐家少爷的干净亵裤,再到穿过的,最后再提睡到一处的法子,才最稳妥。人嘛,总是在一点点的退让中,失去了自己坚守的东西。

      嘻嘻一乐,得着闲,他又仔细品味了往昔跟着大师爸攒过的几个大局。确是像今儿一样,几路人相互配合着,时日也久些。

      但是吧,往日都还不及今儿这局花时间,况且那收成是非常之丰富的。想及此,鼠灰长袍不禁无奈地摇摇头,感叹一声自己鼠目寸光,真是看不懂这个中玄妙之处。

      你说,就算是姨太太睡到少爷床上了又能怎么着?能怎么着?

      处置起来,就是那姨太太被消失呗,剩下一家人该怎么样过活,还怎么样过活。

      至于出于收拾姨太太的考量,那就更多此一举了。就那赌棍弟弟和上吊爹娘,不演这出,她也好活不了。再不济,让她直接消失的法子也比这局省钱省力。

      兜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钱上。想及花费,他禁不住咂舌,又确认一遍,是自己鼠目寸光,领悟不到位。

      总之,管它呢。感谢老天让自己顺利收官,真是吉星高照,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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