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风歌》扁舟渡无疆

21、霸王别姬

　　初夏午后的骄阳已经是有些炙热了。顾岑今日特地装扮了一身无袖白底印花旗袍，黑发全部挽起盘在脑后，只有几绺儿不听话的还斜斜垂在耳边。

　　细长的颈半露，小巧圆润的肩头连着莲藕般的白皙双臂，胸前饱满，腰肢纤细，整个人瞧上去都生出不少娇柔来，让人怜惜。

　　她胳膊上挎着浅黄色小包从车里出来，突然明亮起来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抬手遮在眼前。

　　季博衍站在她前面两步远的位置，轻轻拉起她的胳膊，待她靠近，又把她的手绕在自己肘间。

　　顾岑看着身前人工工整整的戎装就已经感觉自己的汗都冒出来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着他进门。

　　他们的位子在二层正中的包厢里。地方宽敞，两把雕花圈椅靠近木栏，中间隔着一方桌子，铺着缎面暗花餐布，摆着茶水和几样糕饼和果干。

　　后面靠墙还有一张长方实木桌，右边摆着一只青花瓷瓶，左边架子上还有些许瓶瓶罐罐的瓷器。两人入座后，许志泽斟上金黄色的茶水。

　　淡淡的茶香一阵阵地轻触着顾岑的嗅觉，楼下人群喧闹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上来，她觉着这气氛刚刚好，脸上洋溢起明媚的笑容，打量着四周。好似是被她的笑容带动，季博衍的声音也不觉得轻快起来，“这么高兴？”

　　“嗯”，她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继续四下瞧着，“看着都新鲜。”

　　很快，一出霸王别姬就开场了。

　　顾岑倚在桌子一边，头轻轻靠在支起的右手上，津津有味地听着台上咿咿呀呀，左手搁在腿上，手指随着节奏一翘一翘地打着拍子。

　　桌子另一边的季博衍好似一座洪钟坐在那儿，并无太多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郑怀远一身暑气地走进来，贴着季博衍的耳朵低声道，“姜军长副官刚通知侦缉和军法处处长开会。”

　　季博衍听完，思量着看向左边的顾岑，她好像听得很入迷，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事情。

　　轻轻叹一声，他碰了碰她支着的右臂。

　　她扭脸儿过来看他，眼神清澈明亮还带着点沉迷。

　　季博衍只得歉意地笑了笑，低声道，“突然有事儿，我得去军部。”

　　还以为会从她眸子里看到失望，说实话，他现在最怕这个。谁承想，她听后只是眼睛左右划拉了两下，冲他点点头，“那你快去吧，回头我给你讲。”

　　他欣慰地抚了抚她的头顶，又示意许志泽照顾好她。后者连连点头，“处长放心。”

　　顾岑转过头又沉浸在咿咿呀呀中，他的离去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兴致。

　　直至看完了戏，顾岑还陷在故事里，心情有点沉重，她默不作声地坐在车里。

　　这倒让许志泽有些焦躁了，他忖度着是不是因为处长半途走了惹得身后这小姑娘不高兴了。转念一想，不对，刚才看戏时候不还好好的。他抓挠了半天头发，还是没想明白。

　　车子到了季公馆，小姑娘恹恹地和他道了别，一个人进去了。

　　她机械地把包递给李妈，默不作声地上楼回了房间。李妈看着她无精打采的背影，暗自琢磨着，两个人出门，一个人回来，还这模样，估摸着是两人拌嘴了。转念又一想，自己也是闲操心，便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顾岑懒洋洋地趴在床上，颈子下面垫着一只鸭绒枕头，想着霸王和虞姬这对苦命鸳鸯的结局。她试图打破这该死的宿命，想象着如果虞姬没有死，而是和霸王乘上了老翁的渡船回到江东去，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她不停推演着结局，可惜算来算去都是那一种。就是再来一万次，霸王的骄傲还是会先成就了他，之后又摧毁了他。

　　想及此，这股子悲伤萦绕在顾岑心间久久不能释怀。就连冯妈送来的晚饭都被她拒之门外。

　　过了许久，她的房门又被叩响。顾岑还歪栽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答道，“不想吃。”

　　门外的人沉默了几秒，低沉地道，“是我，开门。”

　　顾岑觉得有些好笑，是谁她也不想开门，遂翻了个身趴着，没答话。

　　门外消停了好一会儿，那人似乎是走了。

　　只是又过了几分钟，门把处传来开锁地声音。

　　顾岑坐起身来，盯着房门，只见季博衍转开门锁走进来，手上端着只盘子。她一脸不高兴地望着他，嘟囔着道，“说了不想吃。”

　　季博衍将盘子搁在床头柜上 一脸无辜，“我又没逼你吃，只是拿进来罢了。”

　　眼见她的嘴又嘟了起来，他不觉好笑，柔声问，“这是生谁的气？戏不好看？”

　　她还是缄默着不说话。他一抿嘴，上下点点头，汲了下鼻子，正色道，“那都抓起来拷问一番好了。”

　　只一瞬间，她双眉挑起，瞪着眼睛，一脸嫌弃，“你野蛮人啊。”

　　这回换季博衍不开口了，只是幽幽地瞧着她。

　　换了一个坐姿，她把枕头垫在腰间，半靠在床头，回望进他的眼睛，“你若是项羽，会不会渡江回故乡，重整人马卷土再来？”

　　眼前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想了一会儿后，他认真地回答，“若是还有江东才俊愿意追随，那未尝不可一试。只是项羽单有匹夫之勇，并无识人之才，就算再有精兵十万，只怕最后还是一样下场。倒不如就此结束在乌江边上，同那八千子弟一起去了，成就一代枭雄。”

　　闻言，她白了他一眼，“还以为你能有什么新见解，想不到还是陈词老调。”

　　季博衍无奈笑道，“那你想听什么？霸王带着虞姬逃走，两人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听出了他言语间的调笑，有些恼了似的，抽了身边的枕头去就打。

　　挨了两下之后，枕头被他捉住，他又认真地说，“乱世间，谈爱情太奢侈。若不能护她周全，就送她安全离开。只要她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顾岑一哂，“乱世间的爱情何其珍贵，当然是要同生共死了。不然活个上万年也是只绿壳乌龟。”

　　“噗呲”一声，季博衍被她一句乌龟气笑了。他一只手扭着她的双臂，另一只手屈着中指弹她脑门儿。顾岑手脚并用地反抗，两人笑闹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