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想要恋爱》睡个好觉

12、九只爱理在战国

　　百鬼丸从万代身上取回的，是痛觉。
　　他好像发现了新鲜玩具的孩子，不断去做各种危险的事情——比如一脚踩进火里，又比如直接去抓滚烫的食物……
　　百鬼丸通过这些危险的行为不断感受自己的‘新伙伴’，痛觉。

　　但是百鬼丸的这些行为明显是不对的。爱理没有办法，只好一边纠正他，一边通过别的方式让他理解‘痛觉’的存在。

　　万代死去之后，爱理等人也抓住了阻拦百鬼丸杀妖的人——居然是村子里的代理人。
　　村子里的人不事农业却能丰衣足食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万代会吃掉过路的旅人，而将旅人身上的盘缠留给村民们。

　　这个真相虽然让多罗罗他们很惊讶，但是爱理一点也不意外：她早已经看见代理人的结局，提前知道结局的故事本身就没有任何吸引力可言。
　　对于爱理来说，代理人是助纣为虐也好，幡然醒悟也好——这些解决都在爱理的意料之中，没办法让她提起丝毫的兴趣。

　　在回到村子里取回自己的花盆之后，爱理等人再度离开万代的村庄，踏上了新的旅途。

　　……
　　滴答滴答滴答——
　　雨水顺着帐篷边缘滴落下来，溅开几朵小小的花。爱理打了个喷嚏，抱着花盆嘟囔：“突然就下雨了，最近天气变化好快。是因为快秋天了吧？”
　　药研板着脸，给爱理披上羽织。他刚刚支起了防水的油布帐篷，但因为支帐篷时就已经开始下雨了，所以爱理不可避免的淋到了些许。

　　“确实快秋天了唉。”
　　多罗罗从爱理旁边钻出来，伸出手去接帐篷外面的雨水。
　　她忍不住去看站在外面淋着雨的百鬼丸，小声问爱理：“花泽姐，我们就让百鬼丸大哥这么淋着，不管他吗？”

　　爱理摊开手，表情无奈：“如果能把他叫回来的话，我肯定已经把他叫回来了。”
　　“百鬼丸应该想要看下雨吧。”

　　她再度抬头看向雨幕中百鬼丸的背影——青年站得很直，灰色披风裹着他挺拔的背影，黑长发凌乱的扎成马尾。
　　因为淋了雨的缘故，他的刘海湿漉漉的贴在苍白脸颊上。

　　爱理无法，放下花盆站了起来。药研轻轻拉住爱理的手：“大将想去淋雨吗？我可不建议您这样做。毕竟如果您生病了，麻烦的也只有我而已。”

　　多罗罗闻言，心虚又略带不服的反驳他：“我、我也会帮忙照顾花泽姐的！”

　　药研并不理她，只是用那双紫色的眼眸冷淡注视着爱理。做为契约刀剑，爱理能感觉到药研的一些情绪起伏；
　　药研……好像在生气。

　　爱理拿起帐篷门边的伞，道：“我会打伞的，不会淋到雨。”
　　“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娇弱。”

　　说着，爱理笑眯眯的揉了把药研脑袋。少年黑色的中长发很快就被她揉乱，爱理抬手时，袖口垂落于药研眼前——
　　于是药研闻到她袖口上馥郁的香气，虽然浓厚却很好闻，像是寺庙里点起的烛火气息。这股味道总能让人情不自禁的安定下来，药研也是如此。

　　他心底燃烧的愤怒和嫉妒，短暂的被泼灭，然后陷入了清醒的沉默之中。就在药研沉默的时候，爱理以为药研是默许了。
　　她拿起帐篷门口的伞，弯腰出去，然后将伞撑开。明亮的绯色羽织上印有交缠的海棠花，这样鲜艳的花朵落在药研眼中，忽然变得碍眼起来。
　　他捻着自己的手指，心底又逐渐爬起不可自控的暴躁与嫉妒来——

　　大将，你的眼眸里，为什么总是可以注视那么多人呢？
　　你真的不能只看着一个人吗？

　　……
　　爱理撑着伞走进百鬼丸，百鬼丸较她高出许多，所以每次给百鬼丸打伞，她都要吃力的将伞举高。

　　头顶的雨突然消失了，百鬼丸疑惑的低头看着爱理——实际上，他只是看着爱理的灵魂。
　　爱理叹了口气，拿出手帕擦干净他脸上流淌的雨水，在他脸颊上轻轻写字：你想看见雨吗？
　　百鬼丸沉默了一会，摇头。他伸出手捧住爱理的脸，在她娇嫩的脸颊上写字：我想看见你。

　　明知道百鬼丸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他过于暧昧的举动仍然让爱理有些脸红心跳。
　　她连忙往后仰着脑袋挣脱开百鬼丸，脸颊上也沾到了百鬼丸手上的雨水。

　　【等到杀死夺走你眼睛的魔神，就可以看见我了。】
　　爱理在百鬼丸脸上写完这行字，随即移开目光。密集的一连串雨水顺着伞檐落下，爱理看着落下的雨，忽然想起来：老和尚说过，百鬼丸可以看见生物灵魂的颜色。
　　所以百鬼丸黏着自己，也因为自己的灵魂之力格外强大吗？类似于……灵力强盛？

　　这么一形容，感觉自己像个大号的电灯泡。

　　爱理想着，同时往自己手上的伞注入灵力。
　　灵力顺着伞骨蔓延的伞面，然后沾染那些落在伞面上的玉珠。爱理空出的一只手抬起，在百鬼丸脸上写字：看见雨了吗？

　　百鬼丸确实看见了。
　　他第一次看见雨——是用人类灵魂的力量渲染出来的霏霏细雨。那些雨水在百鬼丸视线中，像无数细小的光点，从天上坠落到伞面，再从伞面滚落下来。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于是百鬼丸沮丧的把嘴闭上，头一次开始渴求自己可以遇见更多的魔神。

　　他想取回自己的声音，取回自己的耳朵，取回自己的眼睛……
　　百鬼丸想要取回自己做为人类的一切感知。
　　百鬼丸想：有了这些，我就可以看见她的模样，听见她的声音。

　　我想看见她。
　　我想听见她。
　　我想……离她更近一些，比这些坠落在她身上，宛如星辰一般的雨，更近。

　　而在两人身后的帐篷里，药研一言不发的坐在门口。他注视着爱理的背影，然后眯起眼；隔着雨幕，爱理的背影都变得虚幻了起来。
　　药研的心也变得如同这场雨，细密绵稠的搅成一团，又冰冰凉凉的坠落着。
　　此时，帐篷里裹着毯子的多罗罗已经安然入睡，呼吸声平稳的起伏着，混合在雨声里。

　　……
　　第二天爱理就发烧了。
　　是低烧，但也够呛。战国时代资源匮乏，他们身上并没有带足够的药材——自从爱理开始发低烧，药研的脸就一直绷着。
　　一路上多罗罗宁愿和百鬼丸挤在一起，也不去靠近那个煞神似的少年。

　　爱理睡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将冰凉掌心贴在了自己额头上。她侧过头，因为低烧和重感冒而开始晕乎的脑子，艰难的转动着，嘟囔：“齐木……咖啡果冻不可以当晚饭……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想都不要想。”

　　她的声音很低，跪坐在爱理身边的多罗罗挠着头：“花泽姐在说什么啊？”
　　药研收回贴在爱理额头上的手，眉眼低垂，语气冷漠：“把毛巾递过来。”

　　他阴阳怪气不是一两天了，自从离开万代村开始就这样。多罗罗耸肩，将浸了凉水的毛巾拧干递给药研。药研仔细的把毛巾折好，敷在爱理额头上。
　　多罗罗仍旧不死心，追问：“我刚刚好像听见人名了，齐木是谁啊？”

　　她好奇得要命——对于爱理的过去，爱理的一切，多罗罗都很好奇。她觉得爱理是个很神秘又很特别的女孩子，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探究她——

　　药研替睡梦中的大将掖了掖被子，头也不抬：“要说话就出去，不要吵到大将养病。”
　　多罗罗撇嘴，抱着凉水盆跑了出去。

　　他们连着赶了些日子的路，因为爱理生病，于是不得不慢下脚程。
　　外面又下起了雨，神庙的屋檐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像是小爆竹的声音。多罗罗跑到门口倒掉了盆里的凉水，单手拎着水盆，一蹦一跳的往回走。

　　在门口，她看见百鬼丸撑着一把伞坐在檐廊边；虽然百鬼丸撑了伞，但是他坐的已经已经被雨水淋湿，连带着衣服也大半被淋湿。
　　多罗罗抱着水盆，不禁抱怨：“真是的，学会打伞了就真的只会打伞，一点也不会躲雨。”
　　“现在花泽姐还生着病，你要是再倒下的话，药研那家伙才不会照顾你呢——我可不会照顾人啊！真是麻烦……”

　　她正嘟囔着，雨幕远处踢踢踏踏的跑近一个人影；多罗罗立刻警觉起来，圆溜溜的乌黑眼瞳紧盯着那位‘不速之客’。
　　没等多久，一位戴着市女笠，背有竹箱的年轻女人冲了进来。她跑进来，带起一股外面冰凉的风和雨，扑了多罗罗满脸。

　　躲进檐廊下后，女人掀起市女笠的面纱，气喘吁吁的抬起胳膊擦拭自己脸上的雨水和汗水。随即，她注意到了多罗罗，和坐在台阶上打着伞的百鬼丸——
　　女人向多罗罗友好的一笑，询问：“这雨来得有点突然，我能进来躲躲雨吗？”

　　多罗罗抱着木盆，警惕之意不减：“躲雨吗？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这是神庙，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
　　“不过你可别去偏殿。我姐姐生病了，药研大哥在里面照顾她。药研大哥可凶了——别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他一刀砍下来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留情的！”
　　多罗罗说着，摆出张牙舞爪的鬼脸，试图扮出些许凶恶吓人的模样。

　　年轻女子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拍了拍自己背上的木箱，道：“我叫须志，虽然只是个贫穷的行路商旅，但是也还略通医术，竹箱里也背有不少药材。”
　　“可否能让我看看你姐姐呢？”

　　多罗罗抱着木盆，犹豫起来。但想了想——如果面前这个大姐姐是坏人的话，百鬼丸恐怕早就动手了。
　　这样一想，她当即放下心来：“你跟我进来吧！哦对了，我叫多罗罗，外面那个不会躲雨的笨蛋是百鬼丸大哥，偏殿那个凶巴巴的是药研大哥。”

　　须志跟着多罗罗绕过寺庙正殿，一直进入偏殿；这件寺庙规模很小，只有一间正殿和两个偏殿。虽然佛像面前还供有香火，但庙里并没有和尚。
　　想来那些香火，应当是附近居民上供的。

　　多罗罗走进偏殿，放轻了脚步和声音：“花泽姐还在睡吗？”

　　药研抬眸，目光冷淡的掠过多罗罗，然后停留在须志身上。须志能感觉到这个还没有自己高的少年，眼神里带着审视，似乎在判断自己是否具有危险。
　　那眼神是很具有威胁的——就好像一只什么猛兽，打量评估着闯入自己领地的小动物。
　　须志被看得有些许不自在。紧接着，她听见虚弱又平和的女声。

　　“药研，不要吓到人了。”

　　那声音带点无奈，但在这个声音响起后，药研果然收回了威胁的审视的目光。他侧过身，半跪着伸手探了探少女的额头：“烧似乎退掉一些了。”
　　“等雨一停，我们就动身去山下镇子里买药。”

　　随着被唤作‘药研’的少年侧过身，须志终于看见那道声音的主人——出乎意料的娇小。
　　似乎还没有自己下巴那么高，一头乌黑而漂亮的长卷发，像是传说中辉夜姬一般动人又无法挽留的美貌。
　　须志几乎是无法自制的对这少女升起几分怜爱。她走近爱理，不顾药研危险的眼神，道：“我的竹箱里有治愈风寒的药物，你可以先煎一些来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