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小型城》墨月深

3、第 3 章

　　夜深了，卢卡睡得正香。
　　他模样看着尚不到二十岁，脸上有浅浅的雀斑，眼睫毛略卷，圆鼻头微翘，给他的长相平添几分幼齿。
　　他睡的这间宿舍不大，有无数显示器和设备堆杂，只在中间空出一小块床的区域。即便是睡觉，他手边不超十厘米的地方就放着块平板电脑，方便他随时拿取。
　　那平板电脑上显示着一些生命体征数据，规则且平稳。蓦然间，心跳那栏倏的变高，平板发出两声滴滴的警告音，卢卡几乎是弹坐起身，瞬时拾起平板，眯眼细看屏幕，却见数值皆正常，一如既往的安定。
　　他困惑地挠挠头，还没想明白所以然，房内唯一的那扇窗外黑影闪动，紧接着窗户被从外推开，漂亮的金发青年身姿优雅，轻盈地跳落到地板上。
　　卢卡：“吓？！”
　　等等等等，窗户外面完全没有落脚点啥的啊！
　　金发青年的身后，褐发青年也照模照样跃入，站直身子警惕地打量四周，像只业务娴熟的猎犬。
　　利兰劈手夺过平板，操作几下发现需要权限，揪过还在发怔的卢卡毫不留情地摁在平板边：“关掉我的定位。”
　　卢卡到这时候才算认清来人。
　　那位高高在上的小王子，每个人都捧在手心的宝贝，是他这两年来每时每刻即便在睡眠中也不能放下的工作对象。
　　他对他的各项生理指标熟悉到不行，但他们却极少有深度交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进行着各项训练，一个拿着平板跟随在后，偶尔被打发去跑跑腿传传话。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场景下正面对话。
　　“可，可是……”卢卡踌躇道：“关掉这个我会被组长打死……”
　　诺亚巡视完场地，对这间只有一个人住的破烂小宿舍很是满意，他邪魅地舔舔嘴唇：“放心，你不关掉我现在就会把你打死。”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卢卡不禁浑身寒毛倒竖，他如受惊的小鹿般瑟缩着偷瞄面前两人几眼，忐忑地接过平板，输入自己的权限指令。
　　面前两人眼见那显示着方位的刺目红点消失，长吁一口气。他们就怕从隔壁跳过来的这几秒钟，定位位移会触发警报，看来也没有精确到那种程度。
　　利兰对时间格外珍惜，顾不得解释，抢回平板塞进自己背包里，拽起卢卡就往窗户跑：“跟我走。”
　　“去去去哪儿？”卢卡踉跄两步，睡衣被大力扯得歪斜，露出瘦弱的小身板。他赶紧仓促地伸手攥紧领口，以免被迫裸奔。还没等他搞明白状况，他已然发现自己被提溜到窗台边，前后左右皆空，唯独脚下一点实地，简直仿佛漫步云端。他吓得当即就要尖叫出声，被利兰眼疾手快一掌捂了回去。
　　“带着他行不行啊？”跟在后面的诺亚持怀疑态度。
　　“不带他不行，他的工作跟我关联太多，我需要他。”
　　利兰语毕，干脆利落地从窗台边飞跃而出，轻飘飘就落在隔壁自己宿舍的阳台上，转身朝后面招招手。
　　卢卡骇得目眦欲裂几欲崩溃。
　　三米宽的间隔距离，那头的落脚点只有十几厘米，底下还是二十几米高的落差，摔下去粉身碎骨！
　　“我我我跳不过去跳不过去的啊！”他惊恐后退，想躲回自己虽然破烂但很有安全感的小宿舍。可惜被诺亚拦得严严实实，半步退不得。
　　“你有没有脑子，谁指望你跳过去了，利兰会架个梯过来。”
　　那他招个屁的手啊！！！卢卡敢怒不敢言，但在心里痛骂小王子还是敢的。
　　果然，十几秒后，那头架过来个铁梯，虽然在冷风中摇曳攀爬还是很恐怖，但总比凌空跃三米安全。卢卡哆哆嗦嗦爬到对面，身形尚来不及站稳，就见利兰朝上一指。
　　“继续，往屋顶爬。”
　　到这环节要还看不明白，卢卡也枉干伺候人的两年了，他征询着问利兰：“兰哥，你想半夜偷跑出去玩玩？”
　　利兰大言不惭道：“嗯。”
　　诺亚被两人的对话唬得差点半途摔下去，抽搐着岔开话题：“抓紧时间。”
　　卢卡心底有些不情愿。小王子突发奇想偷跑出去玩，过后大不了就是被教官说两句，他可不行，非被组长扒一层皮扣几个月薪水不可。但小王子的命令又不能反抗……就算想反抗，武力上应该也毫无胜算，他能怎么办？
　　怅然间，他已被两人连拖带拽翻过屋顶。宿舍楼的屋顶朝南面是斜顶，顶层带阳台，为利兰他们所住，朝北面却斜得不那么明显，也没有阳台。他们在斜度不算太大的地方横向移动，下个目标，是隔壁那幢宿舍楼的屋顶。
　　那幢宿舍楼同为A级宿舍，但与它相近的第三幢却是预备A级宿舍。预备A级的管理相对没有那么严格，小心点儿从里面下去，被发现的几率不大。
　　或许是两位高手的身手足够好，带着个拖油瓶折腾良久，居然真的成功下到地面。而接下来，就是离开A级区，进入D级区。
　　时间已过去约一小时，刚才爆炸的烟尘和火光渐消，但隐隐的叫嚷声还是能听见。他们的行动太过仓促，没有什么事先计划，诺亚勉强回忆着那个能翻到D级区的地方是哪儿，不过他只是听几个来A级区清理杂草的D级人员闲聊说起，没经过实地勘察。
　　当下也没时间想那么多，大家只能走到哪儿算哪儿，先去附近看看再说。
　　小型城里A级区位于核心，被其它三个区包围在中央，面积是最小的，科技度繁华度却是最高的。建筑群外观靓丽，里面的种种设备更是先进，连餐厅、图书馆这些公共区域，也是四周绿化养眼，给人以极大的舒心。
　　而同A级区一排栏杆相隔的D级区，就好比是泥土地上建起的棚屋。建筑群基本保持在三楼高度以下，密密麻麻的仓库、厂房，毫无生活气息。绿化少得可怜，大部分还都被征用于放养实验体。最抢眼的或许是那些直入云端的烟囱，轰轰往外排着不明成分的烟雾。
　　三人沿着栏杆狂奔，左边是地狱，右边是天堂。
　　他们在寻找那条从天堂通往地狱的道路，义无反顾，不畏风雨。
　　十分钟后，诺亚叫停其余两人，谨慎地勾下腰，朝旁指指：“大概就是这儿。”
　　他指着的是幢两层小楼，卡在栏杆中间，墙上有可以进楼的门，看样子像是个连接AD两区的闸口。
　　“据说从楼顶翻过去不会触发警报，楼层高度……”诺亚仰头打量：“对我俩来说应该问题不大。”
　　利兰二话没说就准备翻越，被诺亚紧急拦下：“你别急啊，万一触发警报可就是全自动激光追射，要命的那种！”
　　“不是说楼顶不会触发么？”利兰反问他。
　　诺亚默默在内心竖了个中指，不知该怎么跟天真无邪的小王子解释。
　　卢卡自暴自弃地跟了一路，此刻已然被偷跑二人组同化，他大着胆子提议：“我我我可以入侵进去，把这块的警报系统关个十几秒！”
　　竟然还有这等事？诺亚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真的假的？你要是敢使诈——”
　　眼见卢卡使劲摆手摇头示意自己的清白无辜，利兰终于掏出背包里的平板扔给他，他手忙脚乱接住，在两人的虎视眈眈下也不敢乱搞，老实入侵进去，轻松搞定警报系统。
　　诺亚：“诶嘿还别说，利兰你这生活保姆是个人才啊！”
　　时间紧迫，两人遂即前拖后推，带着人才保姆，朝逃跑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D级区。
　　两个A级还是首次踏足至此，心情颇微妙。卢卡倒是因某些原因来过，只不过时间不长，还有人全程带路。
　　大家一时有些迷茫。
　　诺亚无不调侃道：“小王子殿下，想去哪儿啊？”
　　“先去爆炸中心看看。”利兰果断点明方向。
　　你还真是不要命啊！诺亚无言以对，只得跟着今夜突然发疯病的小王子乱跑。
　　虽是深夜，但因发生事故的缘由，D级区里亮起了路灯。拿着各种东西跑来跑去忙碌的人非常多，状况杂乱不堪，照明不算太好，再加三个外来者净往隐蔽角落钻，还真没人注意到他们。
　　利兰刚才冲动之下想着要逃离小型城，现在跑到这儿，却没了头绪。他的二十年生命中都在A级区打转，连B级区都没去过几次，更别说混乱的D级区。说要去爆炸中心完全是由着性子，想法是反正都已经无可救药了，干脆更疯狂些，万一被逮回去，以后也能靠这次疯狂经历安慰自己躁动的心灵。
　　终于，有一小队人发现了呆呆在路边走的他们，领队的中年男子拔嗓高喊：“那边三个！去拿水管准备灭火啊，发什么楞！”
　　三人骤然被甩上指令，皆手足无措惊惶四望，直至队里的人遥遥扔给他们一根皮管，这才垂下头装模作样地随队行动。
　　管它的，先掺和进人堆里再说。
　　这队人的目的地和利兰想去的地方不谋而合，都是奔着爆炸中心，免去了他们找路的苦恼。小队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穿梭，空气中难闻的味道，脚底下滑腻的触感，让人浑身不舒服。
　　好在，没跑多久，他们就看到了那处着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