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小型城》墨月深

24、第 24 章

　　萧嵛这声疑惑，把旁边的利兰也惊动过来，三个脑袋围着个小平板，紧巴巴地瞅。萧嵛指的那个任务，是个相当值钱的任务，但距离和要求也挺高。首先距离方面，就得乘宇宙船进行两次空间跳跃，进入一个连尉子旭也很陌生的星系。
　　要求方面更甚，由于运送的是含有辐射的废料，需要有一定专业知识。辐射废料萧嵛和尉子旭都处理过，经验方面属于还行，但这种超远距离来回估计得一个月，除非顺路，很少会有人特意接下来跑一趟。
　　“这个任务怎么了？”利兰不明所以，疑惑地歪了下头。
　　萧嵛指指任务地点那栏显示的渣滓星三个字，犹疑道：“这星球……似乎是我出生的星球。”
　　他七岁那年被卖进小型城，记忆虽尚不清晰连贯，但小部分经常接触的名词、生活的环境、每日的作息等，都有大致印象。
　　他记得他们那个星球的正式名称叫渣滓星，但大家都叫它垃圾星，好比夜皇星被当地人称作无亮星。他还记得那个星球上垃圾堆积如山，大家都靠捡垃圾拿去一个叫处理站的地方换生活资源为生。
　　那里植物极少，建筑都是废墟，大家穷苦贫困，每日在死亡线上挣扎。萧嵛记得最深的，就是正午的太阳会灼伤人。他每日必须在太阳升起前就起床，去垃圾山上翻找有用的东西，分类打包，然后沿着一条被人走出来的垃圾路，翻过数道臭水沟，走上两小时到达目的地处理站。
　　运气好，他能换上一袋吐司，外加一点果酱。运气不好，他就只能得两个白面包，还是对方心好，看在他是小孩的份上。
　　然后，他还得强忍饥饿，带着换得的吐司或者白面包，顶着渐高的日头往回走。
　　他必须在被灼伤前回到家中。
　　说是家，其实只是个搭在建筑废墟内的帐篷。那里生活着他的父母和弟妹，母亲身体不好，只能卧床休息，偶尔干些家务。父亲在垃圾山脚下挖出片土地，艰难地种着植物，本就生长不易，时常还会被人抢夺。而他的弟妹，都跟他干着一样的事，捡垃圾、活下去。
　　如此想来，其实被卖进小型城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有吃有住，甚至还学习了不少知识。而他的父母也收到了一笔钱，可以改变另两个孩子悲惨的人生。
　　所以他承受着孤独和害怕，努力留在D级区奋斗。也曾幻想过终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带着数不清的钱，开着豪华宇宙船回家。然而残酷的现实却清晰可见，他只是个普通人，不聪明不活络的普通人，那种一步登天的好运离他万丈远。
　　“小鱼出生的星球？”
　　萧嵛胡思乱想间，却听利兰好奇问道，转头看见双晶亮的眼睛，显然是对这话题抱有极大的兴趣。
　　“应该是吧……”萧嵛无措地挠挠头，其实他没多大把握，十几年前年幼时的记忆，况且那时候他也不识字，说不定是同音不同星。
　　晶亮的眼睛倏然转向尉子旭，瞳仁中写满：去嘛去嘛去嘛去嘛去嘛……
　　尉子旭：“？”
　　稍远处的卢卡几人见他们讨论得很热烈，也凑过来观望，问清原委后皆挤眉弄眼，把利兰眼中的期盼说了出来：“去嘛去嘛。”
　　“去个鬼啊！”尉子旭挨个揍脑袋：“有没有考虑过盈利问题！”
　　“哎哟！”诺亚抱头鼠窜中，还不忘逼逼：“反正都要离开这里嘛！”
　　那也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宜居星啊，谁特码往垃圾星跑！尉子旭拔腿追着诺亚抽，两人在不算宽敞的座位空间里追追逃逃，行为极其幼稚。
　　“其实这个想法很好啊。”方泠摇头晃脑道：“小型城应该想不到小王子会跑去垃圾星，也算变向给他们的搜索增加难度嘛！”
　　方泠这话听起来就比诺亚的中听太多，尉子旭放缓脚步，仔细揣摩这种做法的优缺点。
　　这头卢卡却是拉住萧嵛打听：“你再把那边的垃圾资源种类仔细描述一下？”
　　垃圾资源？萧嵛皱眉苦思，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真要分清资源种类，得经过大量记忆匹配和梳理。
　　卢卡见他有些迟疑，便提醒道：“金属类、大型的机器类多吗？”
　　机器二字唤醒了萧嵛久远的记忆，垃圾山里最值钱的玩意，就是那些冰冷的庞然大物。然而年幼的他从来搬不动，或者说就算是大人，仅靠人力也很难搬动。他见过大多数都是把它们拆解成小块，化整为零，拿去处理站换东西。偶尔也有唤帮手整个搬去的，回来肯定是满载而归，令旁人羡慕不已。
　　“多。”萧嵛认真地点点头。
　　卢卡激动地一击掌：“就去渣滓星！”
　　这擅作主张的决定自然把尉子旭给惹毛了：“喂喂喂，有没有搞错？”
　　卢卡没发怵，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整个人都充满自信：“那里有资源，只要给我时间，我就能把星火修复！”
　　修复星火！众人皆惊。先前说这事难度太大，他们本已差不多放弃了，打算等以后有机会慢慢弄，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转机？
　　“你是认真的？”尉子旭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个决定可是会影响他们未来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光景，仅凭一句有资源，在尉子旭这个事无巨细都要考虑详尽的人心里，分量远远不够。
　　“咦？”萧嵛忽的想起什么：“垃圾星上定期会有宇宙船运来报废的机甲，只不过那些东西没啥人懂，而且奇重无比，所以都胡乱堆着。”
　　“啊啊啊那是天堂！”卢卡闻言霎时激动得小猴子般上蹿下跳：“子旭哥去嘛去嘛去嘛！”
　　尉子旭被他抓着手上下左右来回不停晃，直甩得肩肘都要脱臼，终于忍无可忍威胁道：“安静点！不然把你丢了！”
　　咳咳咳……余下众人皆咳嗽着默默闪开，心知不用多说，这波稳，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当家呲人，那言下之意就是默许。

　　果然隔天天亮大家起床时，就见尉子旭黑着张脸，挨个狠瞪：“赶紧收拾东西去！这里可是不会再回来了，落下什么休想我掉头！”
　　由于先前做清道夫到处跑，他们的东西大部分都收拾在身边，随着吟游者带来带去，之后又转移到了流浪者上。那幢跟哥们借住的小楼里只剩些不常用的重物，不过要彻底离开，还是得收拾一下，好歹把人家的房子复原干净，以免落人口舌。
　　趁几个萝卜头收拾打扫之际，尉子旭匆匆出门去接收东西。机甲是没有空间跳跃功能的，去渣滓星需要搭乘宇宙船，而上船需要有身份卡。他、萧嵛和方泠的伪造身份卡他那哥们早已帮忙弄好，计划突然改变之后，那哥们通过邮寄的方式给他寄了过来。利兰、诺亚和卢卡的身份卡他也让哥们帮忙去弄了，恰巧今天寄到，仿佛是配合着他们的行程般。
　　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安全无忧地离开夜皇星，去那听起来并不讨人喜欢的渣滓星闯一闯。
　　离开小型城时，心情是紧张和喜悦，半道被打乱计划时，满怀郁闷和无措，而现在呢？尉子旭细细品味着自己的感受。
　　沉重。
　　全盘超出他的计划，也想象不到未来的情况，就像脱力漂浮在水中，随时可能被救起，也随时可能被淹没。
　　哎……管它的呢！尉子旭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死了也没人会难过，干脆就活得轰轰烈烈些，不枉费这人生一命。
　　尉子旭从包裹接收点收了东西，想着要去的渣滓星资源稀缺，又顺带买了些耐储的压缩食品，避免到那儿饿死当场。忆起萧嵛说过渣滓星气候干热，想买些席子，却是在阴冷的夜皇星找不到资源，只好退而求其次购入薄毯。
　　待他大包小包携着背着赶回小楼，五个萝卜头已经收拾好东西，齐刷刷列队在门口，等候他的归来：“子旭哥！”
　　五只手同时抬起朝他招，在寒冷的冽风中，如春天的嫩芽般美好，搞得无情铁男尉子旭鼻头一酸，喉口有些哽咽。
　　“都收拾好了没！”他粗着嗓门吼他们。
　　“好了。”卢卡把小楼的钥匙递给他，看他把它藏回后院角落老地方，又递上替他收拾好的包裹，贤惠得像个小媳妇。
　　尉子旭略微翻看几下，发现这家伙整理水平不错，他的东西整整齐齐，一件不缺。
　　高级维修师替他收拾行李！他抽风般想到这点，顿时就控制不住嘴角开咧。为免被小萝卜们看到取笑，他又慌忙抬手，把卢卡拍了个趔趄。
　　“可以嘛！不枉费哥照顾你！”
　　卢卡哀怨地原地扑腾了一下手脚，偷偷拿眼横他。
　　“哈哈。”尉子旭知道自己这举动是心虚，对不起辛辛苦苦替他收拾的卢卡，干笑两声，转换话题，朝远处流浪者停着的停机坪遥指：“那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