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姬流觞

20、第二十章

　　老朱是工贸的同级学生。
　　二十世纪末的时候，燕大的管理学院还只是一个新兴的专业。本科专业只有管理工程、会计、旅游和工业贸易四个。到了大学，一个专业好不好一看就业，二看帅哥美女。管理学院大概是先天优势，男男女女“素质”都挺高。工业贸易专业有几个拔尖的美女是校花级别，但是天生低调，专注学习，比起旅游会计知名度稍差。
　　美女聚集的地方，似乎也是帅哥聚集之处。工业贸易的男生只平均身高一项，就超过了管院的平均水平。好在他们专业实在也有数个“吐鲁番盆地”，足够大家平息一下心中的绿色火焰。
　　老朱是帅哥之一。但让他出类拔萃的，不是五官颜值或者学业能力，而是他那种在大学已经罕见的“痞帅”。
　　高考就是个大筛子。其中最主要的的被淘汰的种类，就是“痞气”的人。除非作弊，大多数甚至绝大多数承受住高考的洗礼，进入大学的男生，都是——至少都是老老实实学习的人。
　　三年呆若木鸡的学习生涯，足以抹掉一个人的棱角，何况只是小小的痞气。真的痞气十足的人，也很难耐得住三年寂寞枯燥且压力巨大的学习生涯。
　　所以，痞气十足的老朱，一站三道弯的第一次出现在新生队伍里时，就引起了几乎所有女生的侧目。
　　男孩不坏，女孩不爱！

　　传说老朱有官方背景，但是大家都关注颜值气质，背景这种黑料除非用心否则也没人多问。
　　任苒先入为主的看上了程闾，对老朱就没了感觉。颜漾和林念一起对老朱花痴过一阵子，但是很快林念就看不惯老朱万花丛中过的作风，粉转黑了，颜漾也不怎么再提。
　　大二下半学期，颜漾当了班长。几个同级的本科班经常在一起搞活动，班干部之间也接触多了起来。到了大三下半学期，颜漾嘴里提到老朱的次数就多的令人发指！
　　老朱并不是班干部，但是跟他们班的班长关系不错，有事就掺和，比上课用心多了。在财务方面，更是有一种挥金如土的大方。作为同学、朋友，老朱真是很讲义气很负责任的人。
　　但是作为情人……

　　“这么多年了，颜漾还看不透他么？” 任苒问林念。
　　第二天上午没课，杭英上自习，颜漾去院办开会，任苒歇病号，林念和晓茹在宿舍里蹭小说看。
　　林念眨眨眼：“看透了。不过控制不住吧？她有时候挺轴的。”
　　晓茹扒着自己的床边，接过话茬：“我听说英语系的那个学生会主席老找老朱。”
　　“钟玉霞啊？长得一般。”任苒评价，“老朱眼光挺毒的，历任女友审美都高分。”
　　“但是人家会化妆啊！”晓茹说，“而且会撩啊！材料的那个宣传部长，上学期跟钟玉霞分手的吧？已经挂了两科了。”
　　任苒：“就是迎新晚会唱忘情水的那人么？我去！这种帅哥都被钟玉霞攻陷了！”
　　晓茹：“重点是已经被甩了。”
　　林念：“被甩了还念念不忘。”
　　四个人互相看看，自忖没这能力。
　　任苒：“那颜漾没戏。”
　　晓茹：“早死早超生吧。”
　　林念：“就怕拖着。”
　　任苒和晓茹同时看向林念，林念追加一句：“我说的是真的。老朱习惯对人好，可是颜漾是那种你给她一点好，她能记一辈子的人。”

　　慢性胃炎其实就是胃部有溃疡口，就像口腔溃疡一样，多吃蔬菜多喝水补充维生素，别老刺激它，慢慢都能好。
　　但是，当程闾把善存买回来，送到寝室给任苒的时候，全宿舍都诡异了。
　　洗漱的时候，连杭英都加入了逼供大军。
　　晓茹：“坦白交代，你和程闾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苒：“肖晓茹，你这么杀气腾腾的问我，是不是自己有啥想法？ ”
　　晓茹：“收回你那套辩手的油嘴滑舌！我问你和程闾是怎么回事，不要避重就轻！”
　　任苒：“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大家都知道。”
　　杭英：“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任苒：“他自己说的。说我‘怎么可能’！听听，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也不会是我的意思嘛！”
　　颜漾：“那他最近干嘛老来看你？又是送饭，又是送药，不上课也要抽出时间给你借书还书！”
　　任苒：“我是工伤！大姐！你们看清楚！要不是搞书展累得我，我能胃病发作么！要说我当初为什么参加，还是被他逼的！难道不该照顾一下我，表示一下内疚么？”
　　要不是被逼着去跟许先生道歉，也不至于后面掺和那么多事！
　　林念：“以前不可能是因为你幼稚，现在通过书展证明你很创意也有能力，他还觉得不可能么？”
　　任苒张张嘴，不说话了。
　　晓茹：“有道理！”
　　杭英：“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
　　颜漾：“赶紧说。”
　　面对四张嘴八只眼，任苒两手一摊，义正辞严的说：“这我哪儿知道！要不——明天我问问他？”
　　晓茹吃惊：“你又来了！
　　杭英：“不怕被拒绝么？”
　　颜漾：“大概率是婉拒。”
　　林念：“你可以去试试。”
　　众人：“为什么？”
　　林念无辜的看着大家：“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么？”
　　“万一她被拒绝呢？”晓茹问。
　　“又不是我们被拒绝，有什么好着急的。”林念实话实说。
　　对哦！
　　恍然大悟的众人立刻看向任苒：“你去问！就明天。”
　　“不去！”
　　任苒断然拒绝，跳上床铺，一扯被子蒙住了脑袋。
　　黑暗里，去问问的念头像夜空的月亮，照亮了梦中绮丽的世界：程闾，是不是真的对我动心了？
　　嘿！嘿！

　　任苒还没来得及问，已经有人帮她问了。
　　毕竟是校草级别的优秀学生，感情走向一向受人关注。只是这个问的人谁都没想到，是蒋雪柳。
　　她也是开完会半开玩笑的问程闾，最近听说你在追任苒啊？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瞒着大家？是不是展会的时候开始的啊？
　　柳眉弯弯，眼波淋淋，染着唇蜜的嘴唇在日光灯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刚开完的会，大部分人都没走。一听这话，人们心领神会的安静下来，看过来或者没看过来的，耳朵都爬到了两人身侧。
　　程闾脸一红，轻咳一声：“谁说的？净胡说。”
　　“别瞒了。这些天任苒不舒服，你进进出出四舍，连宿管阿姨都说你一定又谈恋爱了。”
　　程闾之前有个女朋友，是计算机的，也算是宿管阿姨记录在案的人物。
　　程闾尴尬的笑了笑：“那个啊，任苒因为书展累的犯了胃病，我觉得挺内疚的，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这不是应该的么？”
　　“那我也挺出力的，怎么没见你做什么力所能及的事？”蒋雪柳眼波流转，嘴角含笑。
　　程闾一时语噎，低下头收拢东西，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旁边突然有人窜过来，竟是老朱，“我也挺出力的，看摊送书累死我了！程闾你有啥私人表示啊！”
　　“我请客，走，我请大家吃烧烤！”
　　“走啦！程闾请客！”老朱一嗓子吼出来，呼啦一屋子人涌在一起。
　　蒋雪柳瞬间沉下脸，幽怨的瞪了一眼程闾。

　　吃完烧烤已经半醉，蒋雪柳早就离开。老朱搂着程闾的脖子，“哥们儿，谢谢我不？要不是老哥我救你，明儿你的绯闻女友就上燕大报纸了。”
　　程闾哭笑不得，但也只能连连点头。
　　老朱抹了抹嘴，又吧嗒了两下，凑近了神秘的说：“你跟哥哥露个实话，那任苒真不是你女朋友？”
　　“真不是。”
　　“人家小姑娘大一堵宿舍门口，捧着个毛绒玩具跟你告白，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程闾艰难的咽了口吐沫，伸手拿起一串烤好的气泡鱼递给老朱：“有啥动心的？大家都是好同学，一起学习一起做事，干嘛非谈恋爱！”
　　“也是！就你这古板性子，谈恋爱也就是牵牵手，打啵都说人家姑娘不自重，上床更没戏。你说你谈恋爱图啥？真是耽误时间的。”
　　程闾那个计算机女朋友，就是因为情意浓重时不自禁的主动索吻，被满脑子想着如何竞选成为班长的程闾不耐烦的推开。事后姑娘抱怨，他也只能尴尬的说人家不自重，来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
　　此事从未与人说，所以别人只道他古板，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尴尬。

　　程闾听了不置可否的一笑，肉串送进嘴里时，却迟疑了一下：眼前不期然的浮起那个举着白色姆明的小女生。
　　虽然事后她说那个姆明是她之前买的，只是顺路带来，但是程闾去了那么多次四舍，却从未在任苒的宿舍里见过那只姆明。
　　那时只道是女孩子捉弄自己，但姆明之后的那张脸却是烙在了心底。三年了，他早就不是那个高中毕业的毛头小子，可姆明后面的那个女生，似乎一点没变。
　　不知道她的胃好点没？
　　程闾努力在思绪集中在具体的问题上，绕过了可能让他心烦彷徨的问题。
　　吃完饭，走到校门口那一溜商店前，程闾犹豫了。找了个借口让同学们先走，自己进了商店。
　　“那个白色的河马，能让我看一下么？”记得任苒拿的，是个人头差不多大小的毛绒玩具。
　　这个商店里没有，程闾却在一堆钥匙挂坠里看到了类似的物件：“这个怎么带了个蝴蝶结？”
　　“这个叫姆明，分公母的。你是送女朋友吗？正好买个小女生的嘛。”
　　程闾想了想，掏钱买了一个。回去的路上却想：任苒拿的那个是个公的，她不是说送她自己的么？
　　“我说我喜欢你，你啥时候答应过！”
　　“我说我喜欢你，你说不喜欢，我强迫你了吗？”
　　任苒说过的话，一句句浮出来，程闾以前一直以为是她天性喜欢恶作剧，没事耍着自己玩儿。难道——
　　脚下不知踩着什么，程闾一个踉跄，差点栽进眼镜湖。原本想把姆明送进四舍，哄任苒开心，却攥在手心里，拿不出来了。

　　老朱根本就是故意打探。
　　颜漾私下里偷偷拜托老朱，试探一下程闾的心思。她是真怕任苒一激动又跑去二次告白，那要是被拒，估计任苒这辈子就只能从小说里寻找对男人的信心了。
　　颜漾把老朱打探来的消息先在宿舍内开了个会，除了任苒，大家都知道了。
　　“说不说啊？”颜漾问大家。
　　晓茹看看杭英，太残忍了。
　　林念叹口气：“说吧。她在我们这里难堪，总比在程闾面前难堪强。”

　　等到大家煞费苦心的以玩笑对话的方式，在任苒面前把老朱的转述说出来时，任苒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我就说嘛！男生和女生，除了谈恋爱，就不能干点别的事儿么！爱来爱去的，累不累啊！不喜欢就不喜欢咯，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我之前不也试过么，人家都没接话。”
　　大家都沉默着，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连晓茹都看不下去了：“任苒，对不起。虽然我不喜欢你那么鲁莽的跑去和男生表白，可是，我相信你坚持了三年的感情是真的。你别太伤心了。”
　　“没有！你都说了，坚持三年了，都习惯了。不过，我现在会慢慢放下的。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就想着进了大学一定要找一个我喜欢的男生，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结果人是找到了，恋爱没谈成，做了三年的狗头军师，还被你们笑话了三年。啊呀！不用不好意思，我都习惯了。反正，我想要的爱情，书里都有了。够了。”
　　任苒看了看大家，使劲搓了一下鼻头：“唉那个我去看书了。今天于晴的新书被我抢到了，等我看完了再给你们哈！”
　　在一片寂静中，任苒咯吱咯吱的踩着梯子上了床，拉上帘子，静静的看起书来。
　　宿舍里熄灯了，只有任苒帘子里的应急灯还亮着。
　　杭英在方厅上完自习，回宿舍准备睡觉时，发现任苒那里还亮着灯。
　　“不睡了？”
　　“嗯。”
　　带着鼻音的回答让杭英微微失神，轻轻叹了口气，钻进自己的床铺里。

　　杭英看着天花板，想起白天撞见汤宇诚时他手忙脚乱的样子。
　　他指着一边放着的笔记本，努力地想解释清楚，只是想在自习室写代码。还说如果不是自习室人满为患，他一定不会坐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杭英不自觉的笑了一下，这人怎么这么笨。那些热水，那些饭菜，自己真的不知道谁做的么？
　　比起任苒那样一厢情愿的感情，自己其实还是很幸运的。爱人的，总比被人爱的，辛苦许多吧？
　　汤、宇、诚。
　　杭英在心里认认真真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发音居然非常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