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万川秋池

4、余温

　　气氛陡然降至冰点，岑末霎时酒醒了大半，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蹙着眉哑声叫出方回的名字，余光又往斜对面的乔楠身上瞟了瞟，意思是“有人在呢，你别这样”。

　　方回权当听不见也看不见，冷着脸看他，“去呀，等着我给你宽衣啊？”
　　浸湿的布料还冒着热气的余温紧贴着大腿皮肤，岑末不用看也知道那一块肯定被烫红了，灼热而刺痛，与方回眼底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岑末愣了愣，他还是头一回见方回这么生气。
　　许是意外来得太突然，又或者是方回如此陌生的一面把岑末给惊着了，他愣在那里半晌，从喉咙口挤出个“哦”，还真就抬步往浴室去了。
　　乔楠尴尬的站在那里，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抽干了，半晌他才握了握僵直的手看向方回，“你……”
　　“你自便。”方回转过脸打断他，态度和语气与刚刚截然相反，脸上甚至还挂着得体的微笑，他指指电视墙顶上的挂钟，“我实在没有大半夜在家招待客人的习惯，抱歉。”说罢抬步头也不回的进了里间的卧室。
　　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方回脸上营造出的“微笑面具”终于四分五裂了，他靠在门板上，艰难的呼出一口长气，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卧室里没开灯，黑漆漆一片，其实闭不闭眼视觉效果都一样，但闭上眼后听觉就被莫明放大了，外间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以及玄关门被嘭一声关上的声响好似被放大了好几倍，充斥在耳边。
　　一时间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霎时涌上心头，乔楠怎么会跟岑末在一块儿？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组里的几个朋友聚餐吗，为什么乔楠会跟他一块儿？他们之间是不是早就又联系上了？
　　一个个问题像锃亮的尖刀，每一个问题背后引申的模糊答案都仿佛尖刀插进皮肉带出的血肉，方回疲惫的抹了抹脸，就着黑暗摸到床边，拉过被子躺下，闭上眼睛，如同每个平常的夜晚那样入睡。
　　今天确实太晚了，明天一早还得上班，他又累又困，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
　　岑末冲完澡出来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酒气被冲散掉大半，大脑神经也跟着清明了许多。
　　客厅的灯还亮着，却不见方回和乔楠的身影，玄关门紧闭，属于乔楠的那双鞋已经不在了。
　　岑末抹了把脸，喉咙干涩难耐，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去了厨房，热水壶和晾凉水的玻璃壶并排放在流理台上，岑末手上动作一顿，视线下意识瞥向左腿，红红一块足有拳头大，这么半天了还火辣辣的。
　　他不由想起方回当时平静表情下冷漠的眼神，眉头一蹙，指尖摸过那块红，吸着气嘶了声，“真他妈下得去手。”
　　岑末进卧室的时候发现方回已经睡着了，他安静的躺在一侧，呼吸绵缓轻微，岑末拍亮床头的壁灯，绕过床尾走到另一侧，掀开被子在他旁边躺下。
　　醉酒的时候全身都像失了力，困意也一波接一波的往脑门儿上涌，不知是热水澡将身上的酒意驱散了还是方回那半杯开水将酒意给浇熄了火，岑末这会儿反倒没了多少困意。
　　他侧过身，视线落到方回黢黑的后脑勺和瘦削的肩背上，抬手覆上他露在被子外的肩头，轻声问，“方回，你睡着了吗？”
　　身边的人一动不动，也没吱声，倒是一旁床头柜上的手机叮了两声，岑末扭头看了一眼，摸过手机。
　　乔楠：我到家了
　　岑末看到这条消息的同时下意识扭脸看了看背对着他睡着正熟的方回，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他今晚确实做错了一件事，可直到乔楠跟他进了门他都没有这种感觉，这会儿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纷杂的思绪涌上心头，脑海里一桢桢闪过从前，像电影里加了柔光的慢镜头，每一桢都带着别样的情愫，可当它们一桢桢与现实相撞，摩擦出的激烈火花，又让岑末莫明升腾起一股郁结和烦躁来。
　　视线再次落到那片单薄瘦削的后背，刚刚的烦躁和郁结奇迹般的一扫而空了，他抿了抿唇，再次扫了眼屏幕上的消息，将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上，顺后拍灭了床头那盏昏黄的壁灯。
　　他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方回裸露在外的肩头，倾身凑近那片薄背，右手轻轻环在他腰间，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方回缓缓睁开眼睛，岑末的呼吸近在耳侧，带着熟睡后的平直缓慢，胳膊搭在腰间的触感很明显。
　　方回轻轻的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仿佛将那些自问自答尽数吐了出来，良久后他闭上眼往后靠了靠，后背贴上岑末平直的胸膛，麻木的神经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汲取到了一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