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与野兽》圈叉勾

3、绑匪

　　爱丽丝的门禁是晚上9点。
　　正值热季，气温攀升，爱丽丝快到家门口的时候7点半，夜幕还未完全降临。

　　她还有些东西需要处理，比如背包里的隐患。
　　再有暂居猫舍的小猎豹。
　　它越长越大，很快就要瞒不住家里人。
　　她在思考是送它去马场潜移默化驯服成纯良食草动物，还是去养猪场找个临时蹲位帮饲养员把慵懒家猪磨炼成健美野猪。

　　于是爱丽丝三过家门而不入，让开车的马里奥送她去一趟附近的马场，再绕回来去反方向的养猪场，得到老板们一致“你做梦”的欢送后奔向市中心游泳馆。
　　爱丽丝向免费司机马里奥表示感谢，让他先回家，自己抬脚进入馆内。

　　爱丽丝把相机寄放在前台，到更衣室拿了储物柜号码。
　　取出身后背包里的钱包斜挎上肩膀，她将背包拉链一拉到底，连包带书给一起锁进了储物柜。

　　——

　　游泳馆外。

　　打开钱包，爱丽丝把储物柜钥匙卡放进夹层，伸手拦了辆车。
　　坐上出租车没多久就推开门下了车。
　　移动支付设备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她身上的现金不够计价表再跳一次价。

　　天色逐渐沉下去，门禁时间快到了。
　　车屁股渐行渐远，爱丽丝只能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往回赶，在此过程中她发现自己貌似有竞走的天赋。

　　保持优雅而快速的步伐很累人，爱丽丝已经大汗淋漓，再次抬眼终于看到不远处的目的地。
　　她屈指刮下鼻头的汗珠，停在原地有些疑惑。

　　本该灯火通明的别墅此时隐在一片昏暗中。

　　独栋别墅没有左邻右舍，在光源仅仅来自路灯的情况下，显得阴森可怖。
　　更可怖的要数爱丽丝被身后突然伸出的手捂住了口鼻。
　　爱丽丝刚要开始挣扎，那只手的主人就用另一只手牢牢钳制住她，把她往路边的树林里拖。

　　单反相机被大力摔落在地，带着湿气的土壤做足缓冲，微弱声响没有引来任何人。
　　这个夜晚，爱丽丝在被捂晕过去之前只剩“保命还是保贞操”一个念头。

　　——

　　废弃仓库里。

　　自打爱丽丝醒来，她始终保持沉默姿态。
　　艾瑞克不占理，不好强求她说话。

　　“不好意思，多多见谅，我没想把鼻孔也给你堵上，我就是怕你叫。”
　　不管能不能获得谅解，艾瑞克认为他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不是坏人，你可能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危险，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说及此，爱丽丝抬起眼皮，横飞的眼刀让艾瑞克一个激灵闭了嘴。

　　是啊，多危险，离把客户当场捂死就差那么一点儿。

　　两人相对无言一上午，身心俱疲的爱丽丝撑不住先开了口。
　　“你们——”绑架犯，“管饭吗？”

　　友好局面就此打开。

　　——

　　艾瑞克转完一圈别墅附近的旅馆饭店，没发现可疑目标。
　　他走出饭店，拿爱丽丝的钱在门口小摊上买了一块甩饼。
　　凭借自身灰头土脸但很俊优势以及脏破服饰不合身窘态附获一碗慈善稀饭。

　　爱丽丝惨白的面孔在稀饭的衬托下愈发面无血色，要是赎金迟迟不到账，她有理由相信自己的下场是被活活饿死过去。
　　艾瑞克看爱丽丝一勺三粒米的吃法，本来不饿，现在被磨得有些饥肠辘辘。

　　漫长的细嚼慢咽在爱丽丝吞下最后一口甩饼后宣告结束，艾瑞克早就忘记了饥饿，靠在墙边昏昏欲睡。
　　爱丽丝恢复了些气力，打量起这间仓库。

　　不得不说，劫匪选择地点很讲究。

　　仓库不大，应该是位于偏僻郊外，一上午过去，爱丽丝都没见有人路过。中午劫匪往返时间不长，说明他有交通工具，又或是不远处就有人家落户。
　　卷帘门拉开卡在门框一半位置，两侧窗户没有玻璃加持，护栏间的蜘蛛网上留有蚊虫残骸。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不挡风，会漏雨，现在这种无风无雨的艳阳天，透进来的紫外线辐射和升起的高温已经让爱丽丝生不如死。
　　说实话——
　　简直连逃都不想逃……

　　爱丽丝幽幽望向对面打瞌睡的人，沉默着接受了现实——她一个人能平安走出荒郊野岭的概率很低。
　　更何况，她跑不了。
　　劫匪把她的头发编在身后窗户护栏上，她在他外出的时候半起身扯了扯，胳膊举到发酸，也没能成功解开，她怀疑他在辫子末端打了不少死结。

　　艾瑞克一个盹儿没打实在，清醒过来，一抬头爱丽丝满脸的绝望映入眼帘。
　　有谁能想到眼前这位面泛油光妆容脏乱的邋遢女性一天之前还风风光光惹人爱呢。
　　他不禁有些恻隐。

　　“俗话说得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紧接着他拍着胸脯安抚她：“但是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接受我，我保证，我在你在，你死我亡。”

　　爱丽丝决绝闭上眼睛——
　　他果然不是单纯图钱。
　　这个为爱痴狂的病娇变态。

　　……

　　熬过白日高温炙烤，微凉夜风显得格外温柔。

　　艾瑞克下午又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一抱果子。
　　爱丽丝目击一只白色软体虫蠕动爬出果肉裂缝之后就再不肯进食，那些野果大多进了艾瑞克的肚子。
　　在爱丽丝眼里成为她饿死预言的一个佐证。

　　“先生，”爱丽丝看他吃得开心，想趁机询问了解绑架进程，“我家里人通知到位了吗？”
　　“通知谁？”艾瑞克把最后一个果子放手里搓搓，递给爱丽丝，“要不要？”
　　爱丽丝摇头，说：“我的家人。”

　　艾瑞克缩回手，咬下一口汁水丰富的果肉，含含糊糊回答她：“你家里没人。”
　　“是通讯仪没人接听吗？或许你可以尝试写信通知他们，放进路口的信箱，那里没监控，你的要求和交接方式尽量清楚详细一些，他们好做安排……”
　　“你家没人。”艾瑞克吞下嘴里的食物，打断爱丽丝。

　　爱丽丝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换了个谈话方向循循善诱。
　　“先生你看上去年纪很小，我们是在志愿者活动中认识的吗？具体和你有过什么交集我不太记得清，但我愿意尝试和你接触，前提不要以这种方式。青春期心头的悸动我能够理解，大多是体内激素在作祟，你遇见的人还太少，为了一时的冲动毁掉前程实在不算理智……”
　　她沉浸在自己的演讲中，甚至生动地做起了手势：“只要你停止现在这一切，我相信未来你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爱——”
　　人类都这么会拿腔拿调吗，艾瑞克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参与互动：“我赶到的时候你家里人都死光了。”
　　爱丽丝被他一打搅咬到自己的舌头，忍痛锁眉：“你讲什么再说一遍？”

　　“我傍晚收到消息说罗森道尔院长有危险，晚上赶到别墅一个活人都没看到，那家伙，月亮底下黑压压一片全是尸体，行凶者早跑了，我想着给一窝死人用电太浪费，帮忙拉下电闸在房子附近溜达，一直等到你出现，再没人进出那栋房子。”
　　艾瑞克想了想又解释一遍，讲得比较快，激动地跟爱丽丝一样打出一些手势，然后咬一口果子平复心情，问她：“爱什么？”

　　——

　　“我先给你分析分析现在的形势。”

　　艾瑞克身体前倾，曲起一条腿支撑手肘，舔了舔嘴角，舔完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冲着爱丽丝不好意思地抿嘴。

　　“首先你得认识到形势的严峻性。从表面上来看，杀人犯已经撤离你家，并且短时间内没有再回去补刀。但是能对一大家子人痛下杀手，这显然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团伙作案，蓄谋已久，残酷至极。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之后不会去而复返，所以你的危险还没解除……这个，因为没能预见在合同生效前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照规矩按意外事故处理，我现在提供两种解决方案。”

　　艾瑞克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放弃这个单子，你给我解约协议书，我放你自由，你可以自行寻求警方帮助。”
　　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二，等合同生效，你跟我走，我把你安全送达目的地，中途要是发生什么事导致一方单方面终止合约，搞清责任认定，按合同规定赔付违约金。”

　　爱丽丝表情空白，不置一词。
　　显然当前信息量过于巨大且真假难辨，她无法实时进行有效消化。

　　艾瑞克看她真实懵圈，不得已停住话头问她：“你到底看没看过劳务合同？”

　　“什么合同？”

　　艾瑞克从身旁的背包里掏出一叠资料，从中翻出几张A4纸，抖了抖放到爱丽丝面前。

　　保镖合同
　　甲方：贝因基因研究院
　　乙方：爆炸拳保镖训练中心
　　甲乙双方就雇请保镖护送事宜，经双方洽谈一致，同意签订如下合同——

　　爱丽丝接过合同瞄一眼开头，看向艾瑞克。

　　“你是保镖？”
　　艾瑞克点头，斜眼往手上的信息资料瞟一眼，确认道：“爆炸拳第十八代传人，对当代武学融会贯通，精通各门派阵法，全国保镖大赛……50强。如假包换。”

　　爱丽丝对他的个人履历不感兴趣。
　　她问：“你为什么要劫持我？”

　　“看看合同，你是雇主指定护送人员之一。”
　　艾瑞克示意她继续看下去，低头从那叠厚厚的资料中翻出一张人物关系图，指着最上面的两张照片，“这是你的父亲贝因基因研究院院长罗森道尔先生以及你的母亲罗森道尔夫人，”手指划向下一行，“这是你，爱丽丝小姐。”
　　他收起关系图，翻了翻其他资料。
　　“当然，还有其他随行人员名单，唔，很多，我就不拿给你看了。”

　　艾瑞克整理起有些凌乱的纸张。

　　“你们都是这次的护送对象，虽然现在除了你都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超出了我的业务范围。”他说。
　　眼看没办法把所有纸张对齐，艾瑞克果断放弃折腾，用夹子随意固定住资料，保证它们不至于散开。
　　他继续说：“不过你不用担心，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本着保镖行业工作操守，只要还有一个客户在，拼死拼活也要爱，如果你决定不解约，履约过程中我定当竭诚服务——本职工作不放松，洗衣做饭一条龙。”

　　爱丽丝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合同，放下手的瞬间艾瑞克以为她要背诵全文。

　　“你是保镖？”爱丽丝又问了一遍。
　　艾瑞克：“是。”

　　“合同里写乙方负责出保镖将甲方指定人员安全送达B国，”爱丽丝手指甲划到括号里的说明，“指定人员为贝因基因研究院院长及其家人，也就是我们一家人，你也说了包括很多随行人员。”
　　她望向艾瑞克。
　　“保镖中心接了这单生意就让你一个人来？”

　　“有问题吗？”艾瑞克挑眉。
　　爱丽丝与他目光交接，半晌摇摇头，继续低头看合同。

　　“有一个问题，”爱丽丝突然抬起头。
　　“随便问。”
　　艾瑞克挺直身体，双手交握，摆出洽谈专业架势。
　　“把我头发绑上窗台也在你的职务范围内？”

　　“不在，我这样做是因为怕你跑。”
　　艾瑞克保持真诚态度作出解释。
　　“合同半个月后自动生效，假如你在合同生效后悄悄被杀了，责任算谁的？”

　　“……”

　　——

　　再看下去恐怕真能背出来。
　　长久的沉默过后，爱丽丝把合同递还给艾瑞克。

　　“离合同生效期还有半个月，看小姐你不怎么相信我，这半个月你好好考虑，要解约就趁早，好聚好散人品很赞。缘分不散，说不定以后还能接到你的单子。”
　　艾瑞克把合同夹进资料放回背包，用手在包里撑了撑，嘴里嘟囔这包设计太不合理，看着大，实际上内部空间狭窄，塞不下多少东西。

　　“我需要时间考虑。”爱丽丝把现有信息捋了一遍，荒诞感充斥着每一个脑细胞，她在沉默中冷静下来，确定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验证合同真实性。
　　“我能先回家看看吗？”她说。

　　艾瑞克无所谓，反正马儿要跑得先吃草，他俩身上都没钱，早晚需要去别墅一趟顺点儿物资。

　　“可以。”他点头，“但我要和你一起。”
　　爱丽丝答好，望着他。
　　“什么时候走？”她问。

　　艾瑞克却挪动屁股坐到她身边，示意她靠他身上睡觉。
　　就像昨晚她厥过去之后一样。
　　“……”爱丽丝满头黑线，“就不能把头发给解开吗？”
　　“我怕你跑。”艾瑞克像个大忽悠，“先睡觉，珍惜梦境好时光，眼睛一闭一睁，醒来你就回家了，到时候看到尸体可不要哭鼻子。”

　　爱丽丝想争辩，但确实感到很疲惫，又饿又困。
　　听话闭眼之后很快呼吸平稳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