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梅溪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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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换解平岭目送江／青川坐着马车离去，他似乎闻到江／青川离去时那夜雾微霜中薄冷的血腥气，他一时分不清支离破碎的是谁。
是江／青川，还是自己？
两年漫漫遥夜，更声起落时解平岭常常会从旧事中惊醒，他的府上处处都余留着那人的痕迹，却又处处都没有那人的痕迹。解平岭唯有听着好梦沧沧海声撑住余夜，泪湿枕畔，梦里不留人，转醒之间寒簟孤影。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他多少次望月怀人，思忆惦念着一帘风月闲独倚窗栏的月下仙人。他最终躲进了暗室自以为躲得开世事，却还是放不下旧人。他一直以为江／青川是真心愿意同许云浪离开的，他以为他去后的日子是天涯浪迹、朝山暮水，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君至如此。
江氏公子是解平岭不愿碰哭的人，是许云浪不敢碰脏的人，但却这样被旁的人轻易碾碎。这世上真情痴爱多可贵，那些下流龌龊的荒唐就有多剜人心。
解平岭背过身，良久无言，这沉默太漫长了，漫长到莫逍遥甚至想要向前安慰，被温容与拦住了。
幻象中的马车驶进了梅溪落，在两条亮着的灯笼前停了下来，楼阁前的悬梁上系着飘带，飘带挂着的牌子上印有金粉四字——一晌贪欢。
幻象前久立的解平岭最终夺过忆叶灵下的一罐红豆，他把红豆砸在地上，像终于找到了如何发泄的途径。无数的红豆撞在地上复又弹起，散落四方。
解平岭不再愿意坐等，他的马在解府养精蓄锐，他要像旧年夜雨疾驰一般赶去见他的人。
莫逍遥伸展双臂挡在解平岭面前：“解公子何去？”
“何去？”解平岭一掌推来，“我还能何去？”
莫逍遥闪过，就见解平岭已拔剑而出，那把蓝田玉剑久未出鞘，只是三五招式便锋芒毕露，朝他而来。
“江公子是否当真愿意再回来，他在梅溪落的家没了，那么霄汉陵就真的是他的家吗？解府是他的家吗？”莫逍遥踢偏剑锋，质问道。
温容与挡在莫逍遥面前，二指夹住落下的剑：“小莫并非当真拦解城主，只是这经年辗转，还望解城主想清楚——解城主为何非要把人带回来？”
解平岭顿步。
为何非要把人带回来？
解平岭也在这么问自己，仙儿是否当真愿意再回来，他在梅溪落的家没了，那么霄汉陵就真的是他的家吗？解府是他的家吗？
不是，都不是。天大地大，江／青川无处可归，那既然这样，解平岭便要为他找一个家，他起初只盼着再见他一面，那么如今，江／青川想去哪里都好，他带他于天地间寻一场好梦，他带他找一处归乡，他带他回家。
“我让仙儿选，他若没了家我就带他再安一个家。”解平岭看向温容与，他的眼神笃定而又热烈，烧着的怒火既是对世间的恨又是对江／青川的爱，“仙儿向来没得选，最后给我一个机会，我让他可以选，四海八荒，即便与我无关，我让他选。”
温容与似乎动容，他松手：“我带解城主走，驭风而行半个时辰。”
三人同行，温容与捏了一个风诀，雾散鸟惊飞，半个时辰后，三人落地梅溪落。
此时申时，三人在一晌贪欢外兵分两路，解平岭一人走后门，温容与同莫逍遥一起从正门进入。
还未踏进一晌贪欢就听得里头有人在喊：“爷我在这儿他娘的都看了七日，有没有点新鲜的！整天是这两首曲子，说得‘云浪舞埙’呢？他娘的不会是个幌子吧？！”
一旁长痣的肥胖男子也胡扯道：“你这还算好的，老子在此处候了半月也未见得一个人影，这叫什么事？我这银子可是给老娘看病的钱，叫那厮出来给老子还钱，不还钱老子把店给他砸喽！”
“对！听薛少的！把店给他砸了！砸店！”
座上三五个一群的应和着，把茶盏蜜饯全都砸向了台上斜抱琵琶的姐儿身上，那姐儿额头被一个茶壶打中，蓦得青了，姐儿赶紧捂头抱着琵琶逃了，剩下众人气势越大，叫嚷不断。
人群中突出来一个身着黑衣之人，此人几下站在桌子上，拿着两个盏盖相互敲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他高束着马尾，桃花眼若有光，吊儿郎当喊得最高：“长相思，摧心肝！银钱予美人，美人何不来！心肝美人再不出来，小爷就把这店烧了！”
方才几个跟着薛少爱起哄的人立刻凑过这桌旁边，跟着一起喊了起来，人群之中、方桌之旁还有一个白衣男子一动不动，他护着双手像是怕那个敲锣似的漂亮公子掉下来一样。
这里头吵得跟个热窑似的，动手的动手骂人的骂人，一晌贪欢还真被砸了个七上八下，就在一群人在桌上那男子的指挥之下要拆台的时候，台幕后走出来一人。这人穿了收腰露颈的银褂，银褂上点缀着黑线的绢花暗纹，他身带异香，眉眼上挑，嘴角略弯，走出来还未开口就勾得人心神荡漾。
全场一时没了声音，安静了下来，唯独桌上的男子还在敲在瓷盏，他将那盏子往地上一扔，碎成几瓣，随后毫不避讳跳到了桌旁白衣人的怀里，一会儿才从人家怀里走出来，向台上招呼道：“美人表哥，别来无恙啊。”
许云浪眼睛微蹙，手搁在唇边想事，他姑姑许云月嫁与莫子帝生下这个妖子，按辈分这妖子是该喊他一句表哥的，许云浪没表现出嫌恶，面上仍是笑看着说话的莫逍遥道：“表弟，还没死呢？可喜可贺！”
莫逍遥与温容与一起登台，他抱臂道：“同喜同喜，表哥这不也还活着呢吗？表哥生意兴隆，这一圈大爷还等着表哥伺候呢！”
许云浪转而看向温容与，舔了一圈齿，才慢慢道：“是了，表哥混的不如表弟，表哥伺候一圈，表弟只伺候一个就好。”
莫逍遥自己听这话还好，但他怕温容与吃不消，他余光看看向温容与，温容与果然耳尖又是血红的模样，比他自己右耳的不自伤耳坠子还要更鲜艳。
莫逍遥一边为给温容与出口恶气，一边为给解平岭拖延出时间找到江／青川，便拉住温容与往后退了几步，做了个请的姿势：“都是自家人，彼此彼此，表哥别让各位大爷等急了。”
“是啊，我等都在恭候您的‘云浪舞埙’呢！”薛大汉道。
“是啊！是啊！”其余人也应道。
“好啊，”许云浪从侧边的三节台阶懒懒下了台，笑着行到了靠前的薛大汉面前，他打量着拉起薛大汉的右手，放在手中摆弄着那五根手指，面上一副春波，把旁边一众人看得犯馋。
薛大汉自然任由他摸着，他目光塞进许云浪的颈子里，又从腰上滑过去。
“十年前就是这只手脱了我哥哥的靴吧。”许云浪摆弄着那手指头像在欣赏着古玩的目光，他的笑忽得收住，眼神阴戾，只转瞬之间，那粗肥的手掌就被许云浪用碎盏盖钉在了桌上。
薛大汉还没从温香软玉中反应过来，就见血冒了出来，他生得肥头大耳却是见着血就发抖，这下子烂着一双手昏在了桌旁。
台上的莫逍遥“嘶”了一声，他这才记起这倒下的薛大汉正是十年前白足香袜中欺辱江／青川的人，心道许云浪还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许云浪白了莫逍遥一眼，没让莫逍遥看见，他无所谓一般往左走了两步，扶起倒着地上的一把桃木椅，倚身坐了上去。他屈肘架在椅背上，翘起腿来，裤腿滑到一边，露出他肤如凝脂的皮肉来。
“云浪舞埙只为一人演，在座觉得自己配吗？”他笑了笑，继续道，“要砸店的请便，各位大可放手一试——试试此时在我地盘上动手，看看明日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梅溪落。”
许云浪明明是杀意满怀，话却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台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发声，继而一个拱手向许云浪道：“许城主见谅，方才都是这人趁乱胡言，我可什么都没干，许城主莫怪，我先告辞了。”
这人指过薛大汉便溜烟跑了，其他人也效仿为之，到最后一晌贪欢只余四人。
许云浪看着空堂，仰起下巴哈哈笑了两声，对莫逍遥道：“这么久了你还读不懂人心吗？一群乌合之众你指望他们帮你做什么呢？”
“表哥说得什么话，我这是来看看表哥，哪有其他心思？”莫逍遥也笑了两声。
“姓莫的都会装。”许云浪起身，看向温容与，“温仙游究竟是怎么看上了他，我是真好奇。”
莫逍遥怕温容与尴尬，立刻反唇相讥道：“江公子是怎么愿与你同流合污，我也很好奇。”
“不叫表哥了吗？”许云浪收笑，“还是装不下去了？”
莫逍遥点点头：“这会儿胃里恶心得很，叫不出来了。”
“那忍住了，待会儿更恶心。”许云浪拂袖起身，头也不回道：“走吧。”
“去哪儿？”莫逍遥拉住温容与。
“你都知道那么多了，来我这儿还问我去哪儿？”许云浪走出十几步，打开一道帘幕下的侧门，不再与莫逍遥说话，反而对温容与道：“温仙游，请吧。”
温容与同莫逍遥对视片刻，跟着许云浪走了过去，他挑起那道帘子，拉着莫逍遥进了侧门。
那帘子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清，温容与捏了火诀照在莫逍遥一侧，许云浪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莫逍遥心道现下都爱建这么个密室吗？赶明儿他有了房也这么玩。
火诀之下，照出一片骇人场面，这密室中竟然挂着十几具尸体，莫逍遥稍稍看清就立刻捂住了温容与的眼睛，那悬在房梁上的十几具尸体竟都是只有下半身的男尸，这些男尸不着寸缕，肿胀的男子之物肆意裸露在空中，莫逍遥又捂紧了温容与，不知他看了多少，也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
温容与其实方才都在看着莫逍遥还怕不怕黑，尚未把这里看实，这样猛得一被捂住，以为出了什么事，他不知原因的立刻就搂住了莫逍遥，转手就要拔剑。
“勿动，”莫逍遥被温容与抱在怀里解释道，“无事，只是有些东西…哥不宜看。”
“何物？”温容与没敢掉以轻心。
跟在后面的许云浪翻了个白眼，赶在莫逍遥前头道：“二位是不是有点太不拿我当外人了？”
作者有话说第54章 梅溪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