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梓俍

54、第五十五章

　　邺关已经在阿倍苏野的猛烈攻势下苟延残喘了四天，杨青詠刚刚打退一波敌军，身中三箭，他半倚在垛口上，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暗暗叹口气：也许这次是真的要为国捐躯了。他回头看向自己守护了二十多年的小城，不禁紧锁双眉。
　　刑关陷落后北燕人残忍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屠城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他很清楚，一旦邺关城破，迎接他们的也一定是屠城……杨青詠久久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尽是决绝之色。
　　他找来副将，问：“你，跟了我几年了？”
　　副将想了一下，如实回答：“将军，末将是从丰亨二年来邺关的，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
　　杨青詠点点头：“是啊，十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都已经过了十一年了。”杨青詠笑了笑，“这些年，我没克扣你们吧？我自己倒是觉得我这个主将当得挺不错，你说呢？”
　　“将军爱兵如子，小人更是备受您的照顾，对将军感恩不尽！”副将泪流满面，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事到如今，这邺关恐怕是守不住了，本将军有一事相求，望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务必要答应。”杨青詠说话依旧不疾不徐。
　　副将闻言哭得更凶了：“将军有何事，吩咐就好，小人一定照办！”
　　“好。”杨青詠淡淡地说，“邺关撑不过去了，再守到今日傍晚，如果依旧没有援兵，城池不破，你便提我的首级去向阿倍苏野求降，换这一城百姓的性命。为难你了……”
　　“将军！”副将趴伏在地，哭得直不起腰来。
　　杨青詠没再说话，转身大步走下城墙。
　　傍晚。
　　杨青詠久久地立在城头，望着城内的百姓，副将就站在他旁边，默默注视着他，心中满怀敬重。
　　当年刚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邺关的时候，他也是有诸多不满的，好在他遇上了杨青詠——这个刚毅、深沉却又很温和的主将。杨青詠提拔他，培养他，让他一步步走到了副将这个位置上，于他而言，杨青詠不仅仅是上司，更是恩人，如父如兄，亦师亦友。而现在，杨青詠要为了邺关的百姓投降了，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走神，杨青詠已经将佩剑反手插入胸膛，一口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将军！”副将上前扶住杨青詠的身体，缓缓将他放倒在地，“将军……”他轻轻帮杨青詠合上双眼，热泪夺眶而出。
　　一刻钟后，邺关满城痛哭。
　　随后不久，邺关城头升起白旗。城门大开，副将身着素袍，手中捧着一个匣子，向阿倍苏野乞降。
　　阿倍苏野与阿倍耶颜对视一眼：“杨青詠呢？他为何不亲自来？”
　　“杨将军人头在此，将军希望用自己的人头换阿倍统领仁慈，放邺关百姓一条生路。”副将手捧木匣，向上叩头。
　　阿倍苏野沉吟不语，他遥遥望着邺关残破不堪的城池，忽然叹了口气：“我答应你，绝不侵扰百姓。”
　　“多谢阿倍统领。”副将再次拜倒，之后摇晃一下，也栽倒在地。
　　几个亲兵冲上去，发现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将军，末将不才，不能守住城池，也帮不了您，但末将哪里会让您一人殉国，黄泉路上寂寞，末将自当相随！
　　“厚葬此人！”阿倍苏野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