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梓俍

18、第十八章

　　刑关破了，潼城的众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初三那一日，白沓率领着各级将官与军兵一起，站在城头，眼望刑关，为他们死去的同胞默哀。
　　他们都知道，在那做一座不起眼，鲜有人重视的小城中正发生着什么，可谁都无能为力，分明隔了那么远，白沓却觉得仿佛能闻到夹杂在朔风中的血腥气，能听到千万民众的哭号。
　　北燕仍在挑衅，大战当前，白沓不敢沉溺于悲伤中无法自拔。只站了半日，便下令散去。将官们大多见过多次这种同泽死于非命的事，再悲恸，也陆续散去，城头上只剩下两个人，久久未动。
　　“师父，这便是战场吗？”吾明自昨日听说北燕屠城后就阴沉的不像话，这半日更是像尊雕塑一般呆呆地望着刑关。
　　赵月担心徒弟，也心系刑关，所以也没走，好在她是监军，没什么要紧事去做：“是，成王败寇，战争便是如此残酷。”
　　“为什么……”
　　“吾明，”赵月轻轻叹一口气，“虽然刑关守得实在稀松，可也让北燕费了不少兵力。城破之后，放任立了功的军兵进城肆意妄为，的确是……“一个词在赵月舌尖绕了个圈，似乎觉得说出来格外残忍，可是一时间也没有其他词用来替换，“极好的稳定军心之法……”
　　“肆意妄为？”吾明倏地转眼看着赵月，少年双眼中盛满滔天怒火与赵月都未能读懂的深意。
　　赵月怔了一刻，只能缓缓点头。
　　“他们知道，一群当兵的，在打完仗后还可以‘肆意妄为’，会怎么样吗？”吾明身形微微打颤，像是压抑着什么，连声音都变了调。
　　“吾明……”赵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少年为什么如此反应剧烈，有些手足无措。
　　“我娘……我娘就是，这样死的！”少年双手攥拳出血，双腿一软，跪蹲在垛口前。
　　赵月讶然，很快明白了吾明情绪如此激动。她清楚吾明的童年时期是如何度过的——吾明出生在一个地下黑妓院中。
　　顾名思义，黑妓院是没有官府律法保护的，与那些光鲜亮丽的官妓院不同，来这里的都是钱不多，却也想寻些乐子的人。里面的姑娘，不那么好看，也不怎么干净，很多都是寡妇，或者大户人家的小妾被卖出来，但规矩少，甚至把人弄死了，也就是赔几两银子的事，没有官府管着，而吾明的母亲就是一个被卖掉的小妾。说是小妾，其实他的母亲只是个被偷养在房里的小丫头。因为有几分姿色，加上听话会来事。就被吾大员外养在房里偷欢，一来二去便有了身孕。
　　吾大员外是靠岳父发的家，不敢纳妾，便直接把他母亲卖进了这个黑妓院里。
　　母亲很傻，对吾员外情根深种，始终坚信对方会来接自己走，可吾员外甚至自始至终都没看过母亲一眼。
　　在吾明四岁的时候，大启打了一次打胜仗，那些浴血奋战捡了条命回来的军兵都格外兴高采烈，有五六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后来到了这个妓院里，选了吾明的母亲。那天，吾明在外面听到了母亲的惨叫，想要冲进去，却被妓院里其他人拦住了，再看见母亲，那已经是一具尸体……
　　他被母亲在这里唯一的好姐妹“兰姨”照顾长大，而这个“兰姨”，正是月下的一员。
　　赵月蹲下来，跟吾明平视，伸手轻轻拍了拍吾明的肩，她心里清楚，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语言永远如此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