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尘清》千秋不言

23、杯中月

　　秋老虎作威作福，晴空下烈日炎炎。

　　行军至林中，孟岌下令全军停下，稍作休整。

　　一个骑兵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上了孟岌。

　　“孟帅！”他跳下马，拂了把粘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了少年人稚气未脱的面容。

　　程六郎显然是圆满完成任务，兴奋地像个孩子：“孟帅，我一路暗中跟着，陈……小姐已经平安抵京了！”

　　陈疏影年过四旬，虽仍未出阁，可单论年纪，作程六郎的母亲都足够了。

　　孟岌稍放了心，略表赞许便让他退下。程六郎前脚步伐轻快地牵马离去，后脚李忠就带着两个禁军走到了孟岌身旁。

　　“孟将军，我的人打探到了铁面军的具体方位。”

　　孟岌瞥了欲言又止的李忠一眼，本来是想挥手屏退身边军士的，但低头一看，大家都大汗淋漓地瘫在地上，一副累到虚脱的样子。于是将命令咽下去，带着李忠三人行到了偏僻处。

　　李忠四下一望，这才低声开口：“铁面军与东路交战了。东路兵败，崔旭带兵后撤了。”

　　孟岌微微一顿，随即看向跪在地上的两名禁军，问道：“这是你的人？”

　　李忠答是，其中一个禁军便昂首道：“属下亲眼所见，不会有假。二十日前，崔少帅率领东路，与叛军东路于周口相遇，交战五日，终究不敌。死伤千余人，退至齐州。”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齐州。

　　这一战，对朝廷无疑是极为不利的。孟岌对崔旭的了解不多，但清楚他并非优柔寡断贪生怕死之辈。死伤千余人，却后撤如此远。这只能说明，对方的兵力与战术，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崔旭能与之匹敌的。

　　“听说铁面军战胜后，叛军在蜀都……在蜀都……”李忠咬牙艰难道，“在蜀都升起了荷国的旗帜。”

　　“荷国”，是叶思存在南疆立的国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国名，也不知这审美奇特的国号灵感究竟从何而来。

　　孟岌还没答话，李忠就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还有，叶思存和他的军队消失了。”

　　“消失了？”孟岌正色道，“什么时候？”

　　他这么问，李忠当即反应过来：“东路兵败后。孟将军的意思是，您不止得不到东路的消息，连关于叶思存和陈太尉的消息也被截留了？”

　　孟岌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分析：“所以，叶思存的出现果真是为了干扰我的视线。那他现在消失在中原境内，除了想要奇袭之外，恐怕还是因为料定了，与铁面军这一战后，无论成败，我都没有机会同他本人作战了。”

　　李忠不解地看向他。

　　“就是说，他知道有人会替他解决掉我。”孟岌一哂，看着李忠怔然的样子，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李忠受惊不浅，忙道：“叛军未平，下官怎可私自叛逃。”

　　孟岌垂目一笑，也不知是讥讽还是威胁。

　　沉默半晌，孟岌又问：“李大人，我托你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了？”

　　另一个跪着的禁军这才自抬首应答：“启禀孟将军，小人在南疆探得许多关于那位铁面将军的信息。”

　　铁面将军，姓名不详，年龄不详，出身亦不详。

　　只知身修八尺二寸，膂力过人，用南疆人民充满崇拜的形容来讲，就是“有劈山断海之能”。

　　他善使双刀……

　　“呃，孟将军？”

　　李忠迟疑着唤了一声，他感到孟岌好像出神了。

　　孟岌抱歉地摆摆手，让那个禁军接着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孟岌听到“双刀”就会想起一个人。当然，这铁面将军的双刀，他当年特意打听过，应当是南疆的弯刀，外形与重量上都与今是昨非相去甚远。

　　更何况，今是与昨非，还埋在负雪山顶；而那个人，也离开十年了。

　　若是他还活着，大概是也能长到八尺二寸的吧。

　　“铁面将军替叶思存出兵征服了齐国、越国、符国等小国，统一了南疆。”

　　“但……据说叶思存对他并不信任，隔三差五就要召他回蜀都一趟。还有一点，”那个禁军顿了顿，困惑道，“似乎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铁面军——铁面将军每次作战所统率的士卒，都是叶思存重新安排的。”

　　这……也太不信任了。

　　连对功高震主深有心得的孟岌，闻言都不禁在心有戚戚焉之余，更加了几分怜悯，心道自己好歹还有三万白甲军，请辞之后还能由阚煜接手照管，这位仁兄得有多么郁闷，拼死拼活为叶思存打江山，到头来终日带着面具不得以真容示人不说，连个心腹下属都不能有。

　　所以铁面将军是没有脾气的吗？

　　孟岌心中一动，某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想了想，问道：“这位铁面将军，是什么时候成为叶思存的部下的？”

　　要说对叶思存最忠心耿耿的，应该非共同走过景和八年那次几乎全军覆没的战役的士卒莫属了。然而，仅存的十六人，孟岌早已派人排查过了，都绝无是铁面将军的可能。

　　“回孟将军，是晏清元年。不过，他那时只是跟着叶思存身边，还未单独领兵。”

　　景和二十一年，先帝崩，新帝即位，改年号为晏清。

　　晏清元年，也就是孟岌辞官回负雪山的第二年。

　　孟岌怀疑，铁面将军其实同卢林一样，本是郑国的将领，只是被叶思存用什么方式控制住了。但是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摇摇头，不再去想。

　　他前些日子问过卢林，卢林态度极好，知无不言。唯一的问题是，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他只知道自己在叶思存赐予的那柄长刀的操控下，死心塌地地为叛军效命。其他的中原将领，他一个也没接触过，亦未曾亲眼见过名震南疆的铁面将军。

　　“孟将军，”李忠似乎看出了孟岌的心思，试探着问，“您是不是曾经有个师弟？”

　　哪壶不开提哪壶。

　　孟岌勾了勾唇角：“我曾经有很多师弟，不知李大人说的是哪一个？”

　　说完自己也有些怅然。

　　我曾经有很多师弟，可他却只认一个师兄。

　　“啊……这样，”想来李忠应当也把孟岌的来历调查了个遍，但查到的信息估计寥寥无几，“敢问孟将军这样的武学高手，是师出何门呢？”

　　“师尊是中原一位隐居剑圣，”孟岌迎上李忠探询的目光，“我不知他名姓。”

　　这就真没法问了。

　　于是李忠又将话题饶了回来：“下官听闻，当年军中盛传樊将军和您……”

　　“唉？人呢？”李忠问这句话时其实并没有多少打探的目的，纯粹是有些好奇而已。谁知道话说到一半，一抬头才发现孟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刻正在整队出发。

　　“所以是真的吗……”李忠苦笑着喃喃道，拉着自己的两员心腹匆匆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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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郑承秦制，一尺约为23.1cm。孟岌身高184cm有余，就是标准的“身长八尺”。这位铁面将军若是八尺二寸的话，折合过来是190cm。
PS：秦制一尺约为23.1cm，是阿言在百度知道搜的……emmm不妥就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