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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阳错 ...


  •   纷纷扬扬雪漫天,万树梨花又一年。

      “师兄,需要支援吗?”

      孟岌正将一个大红灯笼挑上学堂门前的廊柱,转过身便看到樊昭抱臂站在他身后,眉眼弯弯。

      数九寒天里,凛冽晨风中,一身鷃蓝色衣袍的少年,融尽了世间风雪,映入他眼底。

      “阿昭,”孟岌亦笑着看回去,“今天是你十五岁生辰。”顿了一下,又温声道,“师兄祝你,年年喜乐,岁岁无忧。”

      其实樊昭并不清楚自己的生辰究竟是哪一天,只记得小时候娘曾说他出生于彻骨寒冬。如今这定在除夕的生辰,还是来到负雪山后,孟岌替他选的。恰好应那一句“爆竹声中一岁除”,也好图个热闹。

      “师兄总是记得比我还清楚。”樊昭闻言粲然一笑,放下抱着的胳膊,上前帮孟岌挂上另一只灯笼。

      负雪山上的弟子们,除了任家兄弟和施馨吾外,都连个家也没有,凑在一起过个年,就算是阖家团圆。

      天将亮未亮,灯笼将门前的雪地映得通红,也将彼此的模样称得格外昳丽。樊昭的疏朗与孟岌的凌厉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淡化,形成了一种只存在于梦境里的柔和,似幻觉般笼着一层薄纱,任他们仔细看也看不真切。

      “阿昭,许个新年愿望?”孟岌的目光自灯笼流转的樊昭身上,笑问。

      “好啊,”樊昭欣然答应,“要不然我们都写在纸上,然后再交换来看?”

      “好。”孟岌一笑,并不多言,与樊昭取了书写桃符用的纸笔,不假思索,一挥而就。

      墨香沁人,在冰天雪地中逸散开来,醉人心魂。

      “喂!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啥呢,”封玄阳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寂静,“时候差不多了,你俩该上场了。”

      负雪山每逢重要节日都要举行一场展演,除夕这天的格外隆重。所谓展演,即众多弟子或独立或合作,将自己所学展现给大家,也是助兴的一种方式。

      这次展演,孟岌和樊昭将共同上场,以对打的方式展现寒冰剑法与烈焰刀术。

      二人相视一笑,将手中纸条交给对方收好,便同封玄阳一起前往山顶练武场。

      师兄弟们陆陆续续抵达山顶,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见孟岌还在帮着师尊布置场地,樊昭寻了个人少的角落,打开了手心里的那张纸。

      “伏清愿挽南疆于生灵涂炭,许大郑以国泰民安。”

      笔锋凌厉,字字铿锵。

      远处的人被寒风拂乱了发丝,似有似无地向这边看了一眼。

      樊昭不动声色地收起字条,偏头向远山看去。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哇哇哇封师兄!”

      “太好看了!”

      “哎,顺子你快看,他这招漂亮!”

      一式起凤,万物生辉。

      孟岌从场上封玄阳光彩夺目的招式上移开眼,见身旁的樊昭正定定地自己。对上目光的一刹那,孟岌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孟师兄,樊昭,你俩上吧。”封玄阳下了场地,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珠,说道。

      场地宽阔,孟岌四下扫视一番,与樊昭相对而立,振衣整袖,行礼为敬。

      孟岌的剑术修的是寒冰之道,迅猛而果决。

      樊昭习双刀,修烈焰之术,自由中透出章法,在刀术中为仁勇之首。

      刀光剑影迷乱了人眼。

      樊昭右刀挡下陆离,左刀劈向孟岌。孟岌旋身抽出陆离,继而对着樊昭胸口一剑刺去。

      本来展演是只用七分力即可,点到为止,但此刻棋逢对手,也不知是谁先加的力,渐渐就变成了全力相击。

      樊昭闪身避过,就势移到孟岌身后,一刀向他背后砍去。

      “樊洗尘你在干什么!”场下有师弟感觉到了台上紧张的气氛,从挥刀带来的风声中不难看出用力几何。

      孟岌旋身后转,左臂架住了樊昭刀柄,右手执剑刺向他颈侧,被樊昭抬刀挡住。

      两人出招越来越快,场下的师弟只见白蓝衣袍交缠,刀剑相击,声如金石。

      喝彩声很快就被惊慌淹没。

      在场弟子纷纷看出了不对劲。

      “樊洗尘是不是疯了!”

      “他们好像动真格了。”

      “他们两个都不对劲,好像被什么控制了意识,”封玄阳紧张地蹙眉看着场上,“但是樊昭明显更严重。”

      但是没有人敢上去拉开。

      孟岌与樊昭身手相当,在负雪山派都是遥遥领先。眼下他们两个正打得不可开交,贸然加入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快去把师尊找来!”封玄阳看到孟岌险伶伶躲过一个杀招,对身边师弟吼道,同时提剑冲了上去。

      封玄阳自知不善剑术,但场上局面惊心动魄,他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然而,在他离两人不足十步时,随着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打斗骤然终止。

      二人迅速拉开距离,放下了武器。

      封玄阳急急刹住了脚步,望见一抹鲜红自孟岌上臂白衣中晕开。

      孟岌没什么表情地凝视着自己连衣服带皮肉被划开的长长一道伤口,既没有封穴止血,也没有质问樊昭。伤口不浅,孟岌就这么任由血珠往外冒,染红了一片衣袖。

      樊昭的神情则相当复杂,似有某种深切的痛苦。他的手扬起一个微弱的角度,犹豫几许,最终还是无声地垂在了身侧。

      在封玄阳的印象里,樊昭素来骄狂,常常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就算是和施然针尖对麦芒地打架,有气急败坏之感的永远都只是施然一人。

      好像能够冲破他的波澜不惊的,只有孟岌。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孟岌练武受伤后打绷带的工作就全由樊昭承担了。可现在,却是樊昭亲手伤了他。

      封玄阳无法想象两人是怎样的感受,亦不知是该上前还是退后,进退维谷。

      最近负雪山邪气如此浓重,师尊多次提醒弟子高阶邪灵的存在,再看场上两人的状态,大家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距离邪灵过近会受到影响,可修为过人如孟师兄,都会因此被干扰,这是非高阶邪灵做不到的。

      封玄阳回过头,场下早已是人心惶惶,师兄弟们纷纷提刀执剑,袖拢符纸,警惕地盯着樊昭。

      这警惕一直持续到负雪山人亲自赶来,将二人分别锁在各自房中,宣告禁足三十天为止。

      高阶邪灵的传说,孟岌袖间的血色,终究是黯淡了桃符,苦涩了屠苏。

      景和十七年的元日,樊昭十五岁的生辰,就这样在一场意外中仓促收场。

  • 作者有话要说: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姚鼐《登泰山记》
    纷纷扬扬雪漫天,万树梨花又一年。——千秋不言《万里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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