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八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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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怔，我的耳朵就像被什么给轰了一下，整个人都傻住了，无法再做任何反应。我惶恐地看着他始终背对着我的身影，他刻意隐藏的表情，让我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沐萱，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吧——
睫毛陡颤。他这一句话，就像在晴朗的蓝天里，忽然掷下了一声惊雷。我努力地平静着狂涌的心绪，心里只告诉自己，那是……幻觉吧……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和我说这种话？
我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看着他，强自扯起了一个笑来，“你……你说什么？”假的吧，是我听错了吧——
他握住的拳头，紧绷着，露出清晰的骨骼，条条纹路上，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他犹疑着，重重地吐了口气，忽而，紧握着的手，突然松了开来，带着一种怅然若失的失落，缓缓地转了过来，“我说，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
“咚——”覆在肩上的手，砸在了床板上。他不再似往常一样，接过我的无力，只是任由它掉进了深渊。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重复着的那句残忍的话，我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他看着我的眼睛，却说不出话来，只是这么看着，然后，渐渐别过眼去。
心里一下子被什么给抽空了。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应该做什么。我咬着嘴唇，追击着他躲闪的目光，迫使他对上我的眼眸，抖着声音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衣袖被人拽动，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转过眼来，在看见我的那一刻，眼神明显一滞，却又立刻恢复了平常。眼里闪着点点晶莹。我不懂，不懂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懂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他躲避着我的目光，低着眼，脸侧的线条紧绷着，明显地牙关紧咬。半晌，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紧了紧手心，试探却也小心地握住了我的手，犹豫着，却还是开口，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不可挽回的决绝。
“听话，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
“别再说了！”
我忍受不住地甩开了他，缩着身子退到了床角，躲在一旁。他那一句不断重复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刺着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我的极限，袭来一阵阵的钝痛。
他紧抿着唇线，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靠近了我，伸手握住我的肩膀，却在感受到上头的颤抖时，不由自主的一僵。
他怔怔地看着我，惘然着没有言语，却强自地努力定心。他看着我埋着脸躲在一旁的样子，握在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可是话语，却依旧没有余地，只是里头带着的哽咽，我没有用心去听。
“沐萱，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你……”
“你别说……”
“听着！”他手上用力，制止着我拨开他的动作，抓着我的双臂，眼神里渐渐涌上了一丝伤痛，却很快湮没。他看着我的轮廓，不觉地伸出了手，却抚不上我的眉眼。
他避过了我的双眼，低哑的声音，暗暗说道：“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生白意的时候，太医就说了，”他顿了顿，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却又不得不说，拉着我的手，更加紧握，“太医说，你身子孱弱，今后……今后很难有孕。就算有孕，也是只受孕不保胎。如果勉强把这孩子生下来，我怕到时候，就连你也，你也——”没有出口的话，卡在了胤祯的喉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他的意思，却明明白白地落在了我的心里。
如果把这个孩子留下来，那么到时候，会一尸两命么——
浑身一软，好像所有的力气在一刹那都被抽光了一样。我一下子瘫在了床上，一直忍着的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
原本所有的一切，都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子……我蜷起自己的双腿，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手心紧攒着，不自觉地覆上自己的小腹。难道，难道这个孩子就不能要了吗——
泪水无声地湿着脸庞。看着我这样愣然无措的模样，胤祯心疼着，伸出手想要把我拥入怀里，却被我下意识的闪开。只留下他僵着的手臂，还留在半空中。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点害怕——
“沐萱……”
“你先走吧，让我静一静。”我打断着，刻意躲闪着他注视的目光和言语里的伤痛，侧身一旁。
“你……”
“我累了！”哽咽着，我不自觉地提高了声响，躲开了他的手，不再听他所说的任何话，直接躺了下来，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当黑暗来临的那一刹那，眼泪顷刻滑下。
胤祯站在外头，没能说出来的话，咽回了喉咙里，堵得他心里难受。他的手轻抚在我的后背上，却因为我的颤抖，深深一伤。他轻叹着，再也没了话语，只是沉默了好久，暗暗地说，“你答应过我的。”接着便掩上了门，离开了。
我知道，其实那一晚，他一直就站在外头，没有一刻离开过。春夜湿重，他在外头染了一夜的露霜，清晨时，我听见他在外头和丫头的对话，他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淡淡的鼻音，而他对丫头交代的话，也依旧是“小心照看福晋”，依旧是对我关切的话。
往后的这一个月里，我几乎没有再和胤祯说过一句话，每天都只是呆在房里，也不见任何一个人。每晚，胤祯都会过来看我，开始的时候，他还试着敲门，可后来，他也不敲了，就只是站在门外看着，偶尔，说说这一天里发生的事儿，淡淡地说着一些有趣的笑话。
我吹熄了房里的灯，听着他每当见到屋里灯灭的这个时候，声音里明显的一顿，接着故作无恙的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在暗色里，我忍着眼里的泪，走到了门边，听着他黯然的话，看着凉凉的月色，勾勒出他的剪影。伸出手，静静地抚着他单薄的身影，抚过他的眉，他的脸，却始终隔着那层窗纱，隔着不想让他看见我身影的黑暗。
泪流下，我轻靠在窗户上，恍惚里，似乎感受着屋外的他，同样靠着了门上，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可每一次，当他离开的时候，他那句话语，却总要提醒着我那个不想去面对的现实。
你答应过我的。
是啊，我答应过他，答应他要和他白头偕老，答应他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我知道我这样躲着，这样拖着，是我自私。可是，为什么非要让我在孩子和他之间选？我选不出来，真的选不出来——
响更漏，正是四更时分。窗外的天气，透露着阴沉的压抑，就像是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前的沉谧。我的胸口，就像是堵着了什么东西一样，压得我难以呼吸。
忍着身上的酸痛，我翻了翻身，难过得就像身上所有的地方都被酸释了一般，酸疼得全都没了力气。我低声地呻吟着，只觉得根本就喘不过气来，好像缺氧一般，怎么都吸不到空气。
“啪——”窗外，电闪雷鸣。
门边的推门声响，清妍端着热水，从屋外走了进来。她把手上的水盆放在了一边，手里的帕子在热水里过着，挤干洗净。
“嗯……”我低吟着，不自觉地蜷起了身子，只觉得小腹越来越坠，带着一丝丝隐隐扩大的疼痛。
“主子，您……主子！”掀开了帷帐，清妍拿着帕子，原本是要替我拭去床边方才吐了的秽物，却不想一掀开帘子，便瞧见我捂着肚子缩成了一团，冷汗直冒的模样。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见着我这般模样，清妍一下子慌了手脚，床边的水盆也一下子打在了地上，溅了一地的水花。
她不敢把我扶起来，也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不停地问着我是哪里疼，却又全然慌乱着，毫无章法。
我疼得说不出话，咬着牙，想要撑着床板坐起身来，可就在这时，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收缩，疼痛瞬间扩大开来，就像一阵阵旋转着的绞痛，扭曲着我的身体。
“啊——”我忍不住叫出了声来，身子一下子跌回了床上，下腹处，伴随着一阵又一阵比刚才还要强烈数倍的疼痛，不停收缩着，不肯罢休。
“主子！主子！”
冷汗，自额头滑下。我的双手紧按在了肚子上，眼泪一瞬间狂涌而出。身体里就像有什么在拼命的撞击着，想要冲出我的保护。□□，渐渐地有股炙热流过，带着令人心惊的鲜红，染满了素色的裙褂，落在了床单上，带着触目惊心。那抹殷红，不停的的从我的身体里流走，就像有什么东西，也要像这样，渐渐离开我的身体——
我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我无助地哭喊着，死死抓着清妍的手，可是却再也没了声音，没了气力。没有人能帮我，没人能帮我……我就像被扔进了失助的大海里，只能清晰地、一点一点地感受身体里的那股热意，渐渐、渐渐消失在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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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当我再次醒来时，胤祯满带着倦意的面容，在睁眼的刹那，便落在我的眼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就像这三天来，从来没合过眼睛。
我茫然地看着他红肿的双眼，里头布满的血丝，却渐渐把我拉进了回忆。
一怔，平静着，我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腹部，嘴角溢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孩子，已经没了吧——
看着我安静地样子，胤祯握着我的手，坐到了床边儿上，让我靠在了他的胸前。他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紧紧地抱着我，轻拍着，喑哑的声音，对我柔声问：“撑得住吗？”
我感受着他的怀抱，扯了扯嘴角，就像看见了远处微弱的光，“他只是去了更美的地方了。是我不够好，我没有福气——”
身后一阵轻晃。胤祯摇了摇头，青色的胡渣，咯在我的头顶上，摩挲着我的脸庞，一个轻吻落下，“是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他是生我的气了，是我不好——你怪我么？”
摇着头，带着湿意的呼吸。我吸了吸气，鼻子里带着些许涩意，“我知道，其实，你比我更伤心……那样的话，对你来说，该有多难……可是胤祯，我真的没有办法不要他，除非是他不要我了……不然的话，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抽气，他点着头，环着我的双手，更加握紧。我反手搂住了他，同样将他抱紧。我们就像两只受了伤的小兽，只有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才能彼此取暖，彼此安慰。
我知道，其实一直以来，最难过的人，应该是他才对——他那么喜欢孩子，而且，是我们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却不能要，不能要——那些残忍的话，只能是他来开口，他来坚持。他每说一次，心里该会有多痛，多难过……
温柔的吻，轻轻落在我的侧脸。他从身后环抱着我，温暖大手，温热着我冰凉的身体。他不停重复着的话语，淡淡地回响在我的耳朵里，带着他所有的情意，“有你就够了，我不伤心……有你，我不伤心……”
略显黯然了的初春里，我和胤祯，失去了一个孩子。
经过这次小产，我的身子，更是大不如前了。原本就畏寒的身体，此际更是一点风都吹不了，只受一点凉，就觉得像是厉风一股脑地全都钻进了骨头里，让人浑身刺痛。
这段时间里，胤祯每天都过来照顾我，喂我吃药喝汤，甚至亲自打理我的起居。我看着他担心的眸子，恨不得能拿把熨斗，把他眉间的蹙意熨平。我乖乖的喝药，吃下所有以前不喜欢吃的补品，只希望他不要再那么担心。不知不觉，我的胤祯，都已经二十七岁了。他的棱角，褪去了少年时的凌厉，却多了一份沉稳和干练，他的表情里，少了曾经的顽皮和淘气，却多了一份责任和担当。
我看着他低着脸，细心地吹着药匙里的汤药，一点一点喂着我喝药的模样，心里为他疼痛。二十七岁，他才二十七岁啊……难道他要为了我，在这样耽误下去么——
我抿着唇，喝着那苦涩的药汤，手指在床单上，一点一点的收紧。他喂着我喝完了药，从小罐里拿出了一颗桂花糖来，轻轻喂到了我的唇里，对着我，露出一个笑颜，“这样就好点儿了。”
我看着他低头收拾着小桌的模样，泪水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看着他这般温柔的模样，我暗暗地舒了口气，忍着心里的难受，尽量稳着声音，对他道：“其实，那年我们吵架的时候，刚开始，你该是以为我已经知道了自己不能有孕之事吧……其实，你还可以有别的孩子的……其实，你——”
“我会生气。”
冰冷的话，打断在空气里。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低垂的眸子，咬着嘴唇，由着泪水掉在了手背上，再也说不出来。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却又很快的继续，把所有的东西整理了干净，褪下了桌去。他的手指在掌心紧握着，抬起眼来，对上我的眸子，嘴边的笑意敛去，正色道：“再说下去，我一定会生气。所以别再说了。”
泪水顺着眼睑滑下。我闭上了眼，忍着自己的抽泣。我又何尝想说这些，何尝想——可我不能——
重重地叹气。胤祯把我抱在了怀里，看出了我所有的心事。他轻抚着我的长发，每一下，都带着心疼的柔意。他抱着我，摇晃着，带给我最大的依靠和最暖的怀抱。
“你知不知道，男人的心很大，却也很小。于我而言，她们是女人，而你是我的妻。我心上最暖的那个位置，永远是你，无可比拟。”他淡淡地声音，轻荡在我的耳边，仿若一阵暖风，一点一点地抚着我满是伤痕的心。他的头，深埋在我的脖颈，给了我最深的慰藉，淡淡的言语，却有着最深的魔力，“以前，你想让我去爱别人，我就去爱。可是不管我和谁在一起，不管我身边有多少个女人，可我心里的那个位置，始终是你，满满的，谁也进不来。”
汹涌的眼泪，无声的流着。反手覆上他的侧脸，抽泣的身体，克制不住的轻颤着。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没有资格了，他还应该拥有更多更好的幸福，他不该为了我，失去那么多东西——
脸颊上，是他轻轻拭去的痕迹。他握住了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浅浅一吻。他轻叹着，把我攒紧在他的怀里，轻声喃喃，“更何况，我又有什么资格让她们冒着生命危险，为我生儿育女？自从看见了你生白意时的危险，我就决定了，不会再让她们为我冒险。我不爱她们，她们也没有义务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替我生孩子——还有，丫头，你到底知不知道，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就只有你一个，你明不明白——”
听着他的话语，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意，反身投入他的怀里。我的脸，埋在他的胸前，泪湿了他的衣襟。他轻笑着，轻柔地拍着我的后背，安抚着我的哭泣。
“傻瓜，我们有白起和白意，就够了。我有你，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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