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胤禛 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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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
紫禁城的冬天，总是特别的冷。满眼里遍布的都是凛冽的风雪和看不清前路的漆黑，一程一程，一更一更，却不是白，只是沉浮的灰。
没有她笑着说的纯白，这雪，有的只是无尽的晦。
手里掌着灯，烛光笼在包围着的宣白上，守住了仅有的一点点暖意，不被冰雪释去。真是奇怪，这么冷的天，我却还是能觉得暖，我想，是因为她在吧。和惠，你在我身边，是么？
笑了笑，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生涩地向上牵。这儿周围到处都是风声凌厉，一个人走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真的会让人从心底涌上一种惧意。紫禁城里，从来就少不了冤魂，甚至于每个晚上，我都能听见那些死难瞑目的幽魂们在这用无数的血肉筑起来的高墙里，声声哀悼。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要斗，就要能赢！输了也怨不得别人。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枉死的人里，有她。
那一年，当我第一次认真地看清她时，那时候的冬天，就像现在一样的冷，冷得让人觉得那些寒全都刺进了骨头里，狠狠地往里钻，钻得人的心里疼得血肉模糊。她一个人蜷着身子缩在墙角里，不停的发抖，咬着嘴唇哭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也不想去理。这个地方，有太多的东西让人痛苦伤心，能哭，倒也算是件好事了。再说，事不关己，我又何必去理？可是，当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的脚步，却不自觉的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她的哭泣，不是因为她在寒风里的颤抖，而是眼睛，她的那双眼睛。
明亮而纯白，就像光耀了世间的雪一般，纯净得几乎不真实了起来。我从来不知道，在这紫禁城里，还能够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以至于多年以后，当我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看见了另外一双有着和她相似的透明的双眼时，我沉闭的心，不知不觉的，被那双眸子掀起。
康熙四十六年，冬。距离我在雪地里牵起她的手，告诉她，我是你四哥，以后，我来疼你。距离这个场景，已经是第九个年头了。我眼里的小妹妹，和惠，已经长成了一个清秀娟丽的大姑娘。我也渐渐的发现，她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告诉我了，有些事，她开始放在了心里。而每每见她时，她那眼角眉梢里绽放出来的娇态，也让我的心里，隐隐地惧怕。
她有心上人了。
情者伤人。而我们生在皇家，便更是注定了，今生今世，不得有情。
重重的叹息，随着脚下踏过的积雪，深深埋进了冰凉。
“和惠——”我喊着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替她来招魂。若是知道了是我，她，还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和惠，和惠。
或者，四哥这次真的错了，真的，做错了。
那一天，当我又一次从畅春园里被皇阿玛遣了出来，又得知十四在那里整整跪了一晚，都改变不了皇阿玛的心意时，我就知道，一切都没用了。
浮云聚散，人世繁华。
这个世间，本就有太多太多的事，轮不到我们来管，也由不得我们去变。
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是天要弄人，任你穷尽全力，也无法改变。
可我，偏就不信这个命！
当我找到哲格的时候，我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的确很优秀。他告诉我，他会去找皇阿玛，请求他能把和惠指给自己。哼，我不知道该是说他对和惠一片真心，还是说他根本就还没看清事情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和惠嫁去喀尔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任谁也改变不了。此刻他再去请婚，只会给临走前的和惠，添上一条不知检点的罪名。
“你放手吧。让她死心，心甘情愿的嫁去喀尔喀，再无他想。”
我如是道。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办法改变，那么就让她彻底地忘了曾经的眉间心上，安安心心地嫁去漠北。心里若没有了牵挂，那么嫁与何人，又有什么两样。即便这样终究是遗憾，却至少，不会再为此心伤。
当时的我，真的是这样以为的。所以我说服了他，让他放弃了和惠。可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以为，害得我的妹妹，失了一条命。
在和惠病了的那段日子里，每天我都会悄悄去到她的院子里，看看她的模样。我看着她那原本满面的欢笑，一夕之间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是毫无生命的枯槁。笑，争如不笑。她越发温婉了的神情，不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而变得柔软，只是因为心死，因为心死，所以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
这不就是我的本意么，可为什么当我看到她这般的样子时，心里却这么的疼痛。
我知道，她想见我。每一次她托十四来找我的时候，十四千方百计地要让我过去，可我也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推脱，甚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要再来找我。我想逃，我不敢去见她。在我看来，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是当日我没有去找哲格，或者，若是我可以帮他们一把，不把一切看得那样无法回圜，是否今日，和惠便不至于如此？就算是帮他们逃出宫去，只要和惠开心，我又有什么不能做。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帮他们。
因为我的执意，害苦了和惠，害她郁郁而终。
“和惠，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皇阿玛也罢，哲格也罢，和惠从来没有怪过他们。四哥更是亦然。因为和惠知道，四哥此刻，定是比和惠还要难过万分。四哥的心，和惠懂，他的抉择，和惠不怪——”我隐在角落里，听见这番话时，我不知道当时的和惠，是否知道我就在门外，我只知道，她伸手推开了窗子，看着院里飘散着的梨花，嘴里喃喃着，“不怪——不怪——”
从始至终，我最怕的，就是因为这件事，而让和惠的心里对皇阿玛心生怨怼。怨恨自己的父母是何种滋味，我尝过，那种苦，我不希望她也要承受。所以我在她的面前无情，由我来拒绝，我来让她绝望，反正，这种事情我每日里都在重复，冷酷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早已成为了习惯，又有何难？只是，当我看着她那样木然的神情时，我还是压不下心里的疼惜，只能摔下狠话，夺门而出。或者说，落荒而逃。
可我忘了，我永远的小妹妹，和惠，有一颗世间上最干净，最善良的心。她，根本不会去怨任何人。
“四哥，快跟我走！和惠，和惠怕是不成了——”手里的棋子摔落在了地上，我的心仿佛也在那一刻，瞬间掉到了谷底，然后狠狠砸裂。
我跟着十四一路的狂奔，用尽全身的气力赶到了西所外，却在那门口，不自觉地停下了步伐。当时那种从脚底一针一针般扎上来寒意和恐惧，直到今日，我回忆起来，依然会止不住的发颤。
万一，万一我进去的时候，看见的是和惠没有了生气的脸，万一，万一她就这么走了，那怎么办，怎么办……
我万万没有想到，就这样一瞬的犹豫，注定了将用尽我的一生来悔恨。
夜，又一次深了。
轻轻重重地叹息，一声声的叹进人心。
所有的道路，终有一天都会走到尽头。手里的佛珠，在风雪的夜里，刺骨的冰凉。
我提着灯笼，独自走在紫禁城的夜下。
好冷，真的觉得好冷——
和惠，没有你的陪伴，其实，四哥，也会害怕，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胤禛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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