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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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的雨季，窗外断断续续的下着雨。或绵绵，或倾盆。卷着云袖，带起片片风倚，就是不愿就此作罢，苟延残喘的延续着，不愿离开，不肯放手。
不知道清醒了多少回，然后又重新昏睡。这样的反复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
我闭着眼，身体似乎飘在半空里，浮浮沉沉，找不到可以栖息的终点。没有港湾，没有尽头。
左手腕上的伤疤，合了又开，开了又合，如此反反复复，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只是那每一次精心上药，小心包扎的呵护，点点温柔，却一丝不落的传入心里，带来满满的感动。
耳边是水盆轻放在案头的声音，床沿感觉到一点挤压，发出“嗞嗞”声响。
额头上的薄汗，动作轻柔的替我轻轻拭去。几声轻叹，微不可闻，却都叹进了我的心里。
“你这个人，就知道折腾我。你自己想想，哪回受伤了，不是我替你上的药？”一声低笑，他替我挽着袖子，抬起我的手臂，轻轻擦着，明知道我不会回答。
心里跟着他一起牵动了嘴角，只是沉睡了的身体，无法反应。
“你看，外边还在下雨。从那一天起，这雨便再也没停过，一直下到如今，转眼，都已经半个月了……”
“半个月了，为什么你还是不醒……”毛巾在水里清洗，拧干的时候，击打出声响来。
挽起的袖子慢慢的放下。他翻身来到床的里侧，小心翼翼的抬起我的左手，动作更加轻柔。
手指轻放在他的掌心，他仔细的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肌肤，准备换药，而我却触碰到他手掌上缠绕的绷带，心内皱眉，怎么还没好？
一怔，他手上的动作一停。似乎明白我心里的想法一般，他笑了笑，小心的拉起我的手指，轻轻勾勒着他掌心的痕迹。
“你看，即使绑着绑带，可是我的伤口，早已经愈合，那你呢？为什么还不好？……平日里你不是总爱与我争个长短，事事总要比个高低么？怎么这一次不比了？……听着，赶紧好起来，否则，这次该要罚你了……”
手臂轻放在床上。我心底浅笑。
他总是这样霸道。谁说要和他比试了？
莞尔，半月来内心的牵挂，终于沉淀。
既然他已经好了，那么我便安心了，安心了……
……
夜里，小雨突然变成倾盆，打得窗户开开关关，发出可怕的声响。
胤祯伏在床边熟睡，却被这巨大的声响吵醒了来。他撑起疲惫的身子，用力睁开迷蒙的双眼。甩了甩头，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床上的我，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关上。
胤祯，再见了，再见……
转眼。
手，自床沿落下，指尖的苍白，无力摇晃。
“沐萱！完颜沐萱！！”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听到的最后一个声响。
耳边都是水滴声响，这里是哪里？好暗啊……暗的看不清周围。
我在这片黑暗里慌乱的找寻着出路，却不知到底身在何方。
我不停的跑，不停的向前，可是黑暗却没有尽头，巨大的轮廓不停的吞噬着我，不停的将我包围。
我拼命的跑，拼命的逃。终于，面前的路透出一道光亮，渐渐清晰，我心里狂喜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光源跑去。
耳边风声呼啸。
我开怀的奔跑，眼前黑白倒映。
醒来时的红嫁衣，比武时分的较量，初见时的背影，亭子里的合奏……一个个画面飞速在眼前划过，到最后，竟然全都化作了一张熟悉的脸……
夕玥……是夕玥！
夕玥！夕玥！
你别走……我来了，等我……等我……
“完颜沐萱！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奔跑着的脚步微驻。
谁？是谁在喊我？
“清醒！我命令你清醒！听见没有！我不准你走！不准！听见没有！”
好熟悉的声音啊……可是他在叫谁？
完颜沐萱……不，我是木晓暄……木晓暄……
“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你欠我的东西都还没有还！你凭什么现在就走！凭什么！”
……
“醒过来！”
“醒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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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夏末秋初的季节，池塘里的蜻蜓吻落片片花瓣。清风沉醉了虫鸣，雨水冲淡了雾气弥漫。
转眼，满地的落叶吹散，萌发出秋的萧瑟来。几片微光在枝头上闪烁，几份深情沉醉着落寞，渐渐黯然失色。
荷叶田田，始终穿梭在生命里的，终是午后那温暖的夕照，和煦着的温暖。
手臂枕在玉枕上，透着丝丝冰凉。胤祯俯着身子在一旁注视着。
大夫伸手解下我手腕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几处肌肤还轻黏在纱布上，揭开时，拉扯着，然后迅速分离。
纱布下，一条细长的伤疤还带着点点的红，它横跨着手腕，潜藏着内里浮动的血管。
“怎么样？”一旁的胤祯早就失了耐性，实在等不及了，着急问道。
大夫抬着我的手，细细瞧着，过了好一会，这才露出笑颜，点头道：“这么深的一道口子，总算是完全愈合了。”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
自从那日我病危，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以后，到今天已经整整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来，胤祯每一天的照顾和陪伴，都让我深深感动，同时也让我愧疚。到现在我都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天，当我从昏迷当中醒来，他伏在床边，那张满是胡渣的脸，失神着看着我，久久不敢相信，然后狂喜的把趴在桌上睡觉的大夫拎了过来，一碗冷茶就这样浇在人家脸上，迫得他清醒，然后将他按在床前给我诊脉。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晚上他拉着我的手坐在床边，那副喜不自禁，却又故作正经的样子，那原本别扭的语气，却终究变得柔软：“算你识相！不过……还好你醒了……还好你醒了……”
“格格，您终于好了……”一旁的芳儿喜极而泣，跪在脚踏的边儿上，捧着我的手，眼泪不停的打下。
我眼眶微红，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内疚。这个小丫头，这段日子以来，我让她担心了。吓着她了吧？
伸手拭去她满脸的泪渍，我轻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好芳儿，是格格不好，让芳儿担心了。这几个月来多亏了你的照顾……格格以后不会这样吓你了，好不好？”
闻言，芳儿抹去了自己的眼泪，急急摇头道：“格格千万别这么说！芳儿从小就跟在格格身边，格格待芳儿这么好，伺候格格是芳儿的福气！只要……只要格格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不要再受伤……”
“芳儿！”
一声严厉打断了芳儿的话语。我转眼望去，只见胤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大夫走到了一旁，似乎谈了好久。他的眼里还有尚未褪去的愣然和不知所措，却又突然化作了紧张和厉气，阻止了芳儿的言语。
“你刚才说什么？”双手背到身后，胤祯慢慢走上前来，直视着芳儿，眼神逼迫，让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福晋只是大病了一场，调养了三个月这才完全康复，什么受不受伤的！你说对不对，大夫？”言语放缓，然后慢慢加重。转眼，犀利的眼神转投到一旁的大夫身上，嘴角牵起一丝令人胆寒的微笑。
“是是，福晋身子单薄，所以数月才愈……”被胤祯这么一瞧，大夫浑身一颤，连忙弯腰作揖，顺着胤祯的话接着。
“嗯，这几个月来有劳了。芳儿，领着大夫去账房支银两。这里我来。”听着大夫总算还知道利害，胤祯这才恢复正常的神色，抬手请向门口。
“有劳了。”我坐在床头微微颔首，瞧着芳儿领着大夫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这么凶的样子，就不怕芳儿以后都怕了你？”轻笑着，我伸手放下挽起的衣袖，右手撑着，身子往上挪了挪。
胤祯端起桌上的药汤，跨步来到跟前，坐在了床边，道：“我是她的主子，对主子心有敬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一笑，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知道，他这么做都是在保护我。
这几个月来，他明里暗里的交代和控制，险险才把事情给压了下来。外边儿的人只知道我是重病，这府里的人却都知道我那几日的失常。好在之前我们就连手装病，所以胤祯索性就误导府里的下人奴婢们，还有那几房的夫人，让他们以为我是因为身子羸弱，每日担心自己的病，所以有了失心疯，这才让他们消了疑虑，并且疾声厉色的警告他们这件事不能再提起，只说是怕坏了府里的名声。
“张嘴。”胤祯端着药碗，舀起一个勺子递到我的嘴边。
一阵药涩漫到鼻尖。我抬起眼来看他，这三个月来，每日都是他喂我喝的药……
“恩？”见我呆呆的望着他，嘴边不动。胤祯拿着汤匙的手又往前递了递，眼神询问。
“知道吗？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
轻声细语，呢喃着，有如梦呓。
“那一天，我本没有留恋，死了也好，倒是解脱了……”抬眼，果然对上他的不悦。我轻笑了笑，微微低眉：“可是就在我快要走了的时候，我却不断的听见你的声音。我听见了，是你在喊我……”
“是你把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所以我的命，是你的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做傻事了，再也不会……”
端着药碗的手静静低下，抬手，他轻轻擦去我的眼角悄悄落下的泪水。我没有躲开，因为我知道，再怎么躲，我的一举一动，他还是能看穿……
他微不可闻的笑声，似都化作温柔的指尖，愉悦起轻快。
低着的药碗重新抬起，他把汤匙重新递到我的面前，柔声道：“来，吃药吧。”
抬眉，我却仍然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没有言语。
见我还是没有反应，胤祯先是奇怪的瞧了我一眼，片刻，他一副“恍悟“的样子，一拍膝盖，将汤药放到床边的案几上，起身走到桌边：“我忘记拿点桂花糖了，怕苦了是不是？”
目光随着他的步伐，我笑着看着他的背影。他站在桌前，拿起小勺从罐子里舀着酥糖放在碟子里，这几个月下来，这些事情，他早已做的习惯。
我看了看放在床边的药汤，心里一笑。
这都喝了多久了，我怎么还会怕苦？
手，伸向案几上的药碗。
“啪——”
“怎么了！？”
闻声，胤祯立刻转身，撩开帘子跑到我的身边，却在看见面前的景象时，脚步停驻。
我呆呆的看着打碎在地上的药碗，那碗的碎片，零乱成好几块，轻晃着躺在地面，有的还残着点点药汁，散着药香。
转眼，我看着那在半空里颤抖着的手，心里茫然着，一瞬间，空荡荡的，就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永远，永远……
“我的手……怎么……怎么……”空中不住的颤抖。我伸手用力握住那抖动着的左手，可却依然停止不了那让人心慌的战栗，愈演愈烈。
心里慌张一片。我无措的抬起眼来看向胤祯，却只看到他别过的侧脸，还有眼眶里无能为力的泪。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我的手为什么不停的抖，抖到连个小碗都拿不住？
我慌乱的扑到胤祯身上，抓着他问：“怎么了？告诉我怎么了！我的手……我的手为什么……为什么会……”
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胤祯慌忙的接住差点就要摔到地上的我，抬脸，正要言语，却在对上我的眼眸时，呆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眼泪胡乱的流着。我无助的抓着胤祯的衣襟，可是就连这样，那颤抖着的左手也做不到，根本没有力气紧握。
“听我说……你听我说……”胤祯扶着我坐好，反手握着我的肩膀，不让我这样的害怕。
我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那内里深深的怜惜和叹惋，让我更加的害怕。
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
臂上渐渐收紧的指力，胤祯低着眉，不敢看着我的双眼。
“刚才……刚才大夫告诉我……”
刚才……对了，刚才他和大夫两个人偷偷的走到了一边，他们，他们说了什么……
“告诉你什么？说啊，你说啊！”我抬起右手，使劲的抓着他的臂膀，内心的恐惧，却没有办法缓解。
胤祯紧紧握着我的手，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犹疑，一点都不似他原本的坚毅和果断。
“说啊！”
紧紧相握的手，他沉痛的力道，让我的心，渐渐凋零。
“……大夫说，你的手新伤旧患，加上连月来的大雨，风邪入体，患了痹症，可能从此以后……”
“从此以后，再也……再也……”
余下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来。胤祯别过脸去，不让我看见他眼眶里闪烁的泪。
脑子一下被炸开，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话语，都再也不见。
我呆呆的看着面前难言的胤祯，转眼，手，依然颤抖。
“帮我把桌上的碟子拿过来。”
冷冷的话语，没有一丝情绪。
“沐萱……”
“帮我拿过来！”一吼，胤祯的身子浑然一震，看着我强忍的样子，更加难受。
“你不帮我是不是？好，我自己去！”看着他久久不动，我推开他的手，挣扎着就要起身。
“你别动！……好好，我去拿……”
空气里，抬起手，我努力的向前伸着。
那轨迹里抖动着得线条，紧绷着，用力伸长。
指尖轻触的那一份冰凉，透过手指，却还未传到手心，刹那，从此断绝。
“啪——”
小碟摔碎在地上。
声起，胤祯一把搂过我的肩头，紧紧拥着我，不停的在我耳边说着：“别怕！你别怕！你的手一定可以治好！ 一定可以！就算找遍全天下的大夫，我也一定会让你的手痊愈！一定会！你相信我！”
身体随着他的摇摆，眼泪无声的打在他的肩头，晕开了，点点消逝。
隔着他的身子，抬手，我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左手，看着它的颤抖，无法自制。
“胤祯……我还可以弹琴吗……还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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