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七色染

15、第十三章

　　额头上的疼痛把我从睡梦中扯醒。我一下闪开芳儿又要按上来的手，却不小心弄痛了身上的其他地方。

　　“轻一点……”我皱着眉头，抬眼，却看到了芳儿死咬着嘴唇忍着眼泪的样子。我坐起身来，用手抚着额头上的纱布，看着芳儿沉默不语的样子，我不禁觉得有些害怕。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我偷眼看着芳儿不吭声的帮我包扎，伸手轻扯她的衣角。

　　“怎么了？”我小声的问。

　　一滴豆大的泪水打在我的手背上，芳儿忍不住的哭了起来。我慌乱的接着她的眼泪，把她拉到床上坐下。看着她哭，我也忍不住想要掉眼泪，心里的委屈、疑惑、懊悔和担心，一下子好像都要随着眼泪一起迸发出来了。我伸手抱住芳儿，两个人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就这样抱头痛哭。

　　哭了好久，等到我的眼泪似乎都流干了。我扶起芳儿的肩膀，擦干她脸上的泪痕，她也伸手替我抹掉泪渍。芳儿拿起枕头帮我枕在身后，让我靠在床上可以舒服点。她仔细着我头上的伤，哑声道：“格格，哭多了伤身子。您现在受了伤，要好好休息！”

　　我忍着痛甩甩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头脑里的意识好像经常会模糊，经常觉得眼前一黑就要摔倒一样。难道是低血糖？

　　突然，脑子里好像想起什么，我伸手抓住芳儿的手臂，着急道：“云雅呢？云雅怎么样了？”

　　听见云雅的名字，芳儿明显升起一股愤意，不服气道：“格格，您怎么都不为自己着想！您知道现在他们都怎么说您么？”

　　一怔，我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怎么说我……我想，我一定变成一个矫揉造作、虚情假意并且阴险恶毒的坏女人，一个想让云雅一尸两命的恶毒女人。经过那件事，不管是谁，我想都会这么想的。

　　“她醒了吗？”

　　见我不以为意，芳儿咬咬嘴唇，闷声道：“侧福晋已经醒了，只是产后虚弱，太医说调养一下便无碍了。可是他们房里的巧儿，硬是说侧福晋还很危险，不让我请太医过来帮您看看身上的伤……”说着，芳儿的眼圈又红了，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

　　我赶紧拉起她的手安慰了几句，轻声道：“她刚生了孩子，身体弱得很，留个太医在那儿我也比较放心。我这只不过是一点小伤，你帮我弄得不也挺好吗？”我把脑袋凑过去，伸手指了指头上绑着的绷带，对着她做起鬼脸。

　　或许是被我的样子逗笑了，芳儿破涕为笑，起身去把金创药之类的东西放好。我挪了挪身体，也不知道是不是后背上青了一大块，怎么靠都不舒服。

　　“对了，爷什么时候回来？”我揉了揉手臂，随意的问。

　　芳儿手上的动作一滞，皱着眉头握紧手上的药瓶子。

　　看出她的样子不对，我转脸看着她，认真道：“怎么了？”

　　见她不语，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难道……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一惊，我忘记了身上有伤，直起身子猛地跳了来，惹来阵阵疼痛。

　　芳儿急忙跑过来把我扶住，却又似不知如何开口。在我的追问下，芳儿才结结巴巴道：“爷在小阿哥出生的当晚就回来了，可是这两天……他一直呆在侧福晋的屋子里。”

　　“两天？”我疑惑的问。这么说……我整整睡了两天了！

　　见我愣愣的不说话，芳儿似乎以为我是伤心过度了，赶紧说：“我想爷只是……只是因为云夫人身子虚，所以暂时呆在云夫人那里，爷很快就会来看格格了！”她揉拽着身上的衣服，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我看了她的样子，随即扬起一张笑脸，摆出一脸不在乎的表情道：“我没事，他在那里也是应该的。”

　　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心里的一点点失落还是出卖了脸上的笑容。我的目光越过芳儿看到中厅里的那张贵妃榻，是不是他也认为，我是存心害云雅跌下楼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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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身坐在堂外，在我的软硬夹击下，芳儿才肯让我下床走走。都睡了两天了，浑身的筋骨乏得很，软软的没有一点气力。我拿起一杯茶水来浅呷了一口，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苦，所以只好又拿起桌上的糕点胡乱往嘴里塞了去。

　　“哟！姐姐这么就快下了床啊！还吃着糕点呢！也难怪了，云姐姐哪能和您比呀！她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呢！”

　　等到这一长串的话说完，霞儿那朵艳红的身影才走了进来。可能是那天那抹血红太过触目惊心，我看着她这身衣服，身体竟隐隐有些抖了起来。

　　霞儿也不行礼，就这么直直的走了过来，随意的坐下。我也不理她，任由她坐着。其实一屋子的下人，虽然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儿说什么么，大家也还是恭恭敬敬的，可是我看得出来他们的神色里，有的畏惧，有的鄙夷，有的疑惑，反正全然不似以往见了我的样子。在这个地方，我相信他们也是见多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只是我想，他们该是觉得我太过假惺惺了吧。

　　见我不说话，霞儿略一低眉，旋而巧笑道：“姐姐可知道爷已经回来了？”

　　我知她此趟过来，多半是为了挑衅的，所以没有抬眼瞧她，只是淡淡道：“哦，知道了，听说是两天前回来的。”

　　霞儿见我对这事没有反应，也不多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只是随口应承了两句。毕竟胤祯回来后也是没有到她那儿去的。片刻，她眼波流转，突然大惊小怪的捂着嘴叫了起来。

　　“怎么？”我皱眉，对她这样没事找事的态度十分不满。

　　“哎呀！姐姐，您头上的伤可有好些了？怕不是要留下疤痕哩！”她佯作紧张的看着我额头上重重的纱布，表情真挚得连我都要相信她是真的在关心我了。我看着她的眼睛，冷冷一笑道：“多谢妹妹关心了。容貌只是身外物，一个人的内心善良与否才是最为重要。就算要留下疤痕，姐姐我也自恃是个看得开的人，不会像一些人一样只靠着一张脸过活的。”

　　我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霞儿那张成天盖满胭脂水粉的脸。她的眼角微挑，显然是有些怒意，可是脸上却是笑得愈发开心，颔首道：“姐姐说的是，果然不是同我们一般见识的。但是人心险恶，不知姐姐可曾见过，有些狐媚子可是狠毒了！面儿上和你说是手帕交，可是背地里却又阴你一道！甚至连害人一尸两命的事都做得出哩！”

　　手指扎在掌心的肉里，我知道她是在说我，可是偏生又没有办法像刚才一样反击。想起那一天的情况，我的身体克制不住的抖了起来，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雨后的地面上那一大滩的血红还有云雅惨白的脸……

　　“姐姐，虽然妹妹平日里是任性了些，可是这种害人的事儿，妹妹还是不会做的。”说着，她眼神一凛，目光直直的朝我看来。

　　抓着椅子的手紧了紧，我咬紧牙不让眼泪落下。这是我应该承受的吧？就算我不是有意的，又有谁会相信？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害云雅摔倒的，不管故意与否，都是我造成的……

　　“啪！”一声响亮的破碎声。

　　“奴婢该死！”霞儿的丫头喜鹊猛地跪倒在地上，慌得不停地磕头。霞儿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的喜鹊，大声呵斥道：“死丫头，这茶水这么烫，万一烫到我你担得起责任吗！”

　　“奴婢该死！主子饶命！主子……”喜鹊扯着霞儿的衣角，连身体都颤抖起来。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可是如今的状况，我又不能替她说什么。

　　偏过头时，目光不经意间对上喜鹊慌张的脸。只是这么短短的一秒对视，喜鹊竟然吓得跌到地上，嘴里还断断续续的说着些什么：“……不关我的事……不是我……不是我……”

　　霞儿见状，反应也甚是奇怪。她一把拎起摔在地上的喜鹊，也有些慌张道：“这丫头不懂规矩，妹妹回去一定好生管教。”说完，两个人便拉拉扯扯的出了门。

　　等她们离开，芳儿隐忍着眼泪走过来把我扶起，道：“格格，您别生气……我们进去歇着吧。”

　　我愣愣的由着芳儿把我扶起来领进内室，脑子里不住回想刚才喜鹊的惊恐的表情，还有那句断断续续的话……

　　脑子一个激灵，我回过身，顾不得身后的芳儿的叫喊快步向外走。如果是真的话，如果真的是这样！心里一股怒意猛地窜上心头，所以当时脚下才会有一股莫名的力道，所以我才会莫名其妙的摔出去！如果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敢！

　　一脚踹开紧闭着的门，闯进眼里的，是霞儿狰狞着脸的打骂，还有喜鹊不停求饶的声音。我这一闯，着实把屋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霞儿怔了一会，立马回过神来堆起了笑脸道：“姐姐怎么来了？快请上座！”

　　我冷眼看着她，走到上庭坐下。霞儿往地上的喜鹊身上踢了一脚，喜鹊立时会意，急急忙忙的作福，转身欲走。

　　“喜鹊！”我出声制止她，喜鹊吓得跪倒在地，一下子忘了言语。

　　霞儿见状，忙巧笑道：“这丫头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儿像是丢了魂似的！姐姐就让她……”

　　“是不是你故意绊倒我，害得我和云雅一起滚下楼梯？”我打断她的话，冷声道。我瞪着她那张如花的面孔，冤枉了我是小，可若是她真的敢拿云雅和她肚里的孩子的命开玩笑，我绝对饶不了她！

　　霞儿脸上神色一紧，可又急急变换表情，跺着脚道：“姐姐您可是冤枉我了！妹妹怎么敢呢！”

　　看着她面上神色的丰富的变换，我心里冷哼，她还真是个老手了。我转眼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喜鹊，朝她厉声道：“喜鹊，你说！是不是你家主子绊的我！”想是我发怒的样子想是吓到了喜鹊，她浑身一震，心虚的看了看身旁的霞儿，霞儿同样怒目瞪着她，不同的是眼神里还多了一分阴毒。

　　喜鹊抖着身子，抽泣得说不出话来。霞儿一脚踹开了她，站起身来道：“姐姐，这可就是您的不是了！人谁无过，您滑倒了害云姐姐滚下台阶，这只是无心之过，也没有人敢说您的不是！可是您这样冤枉我，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霞儿的眼泪便止不住的的落了下来。我看着她那张脸，心里一阵阵的作呕。我算是知道了，所谓蛇蝎美人是什么样子。

　　手掌一阵冰凉，然后是犹如蚂蚁爬般的麻木。红木做的桌子被我拍的晃了三晃，手腕上的玉镯应声而断，碎玉扎进了脉搏，一股鲜血猛地涌出。血腥味道弥漫了整间屋子，大把大把的血红肆无忌惮的流着，眼前的两个人吓得惊声尖叫起来。我轻蔑的看着霞儿那张花容失色的脸，冷声道：“怎么？这样就怕了？看到血都怕，你还有胆子去害云雅和她肚里的两条人命！”

　　我一步步的向她们二人逼近。满手的血红，我用力扯开了头上绑着的绷带，血迹染在迅速惨白的脸上，额头上的伤口在我的猛力下蹦开，一道殷红从头顶留下。我瞪大了眼睛，双目似要喷出怒火一般。白得青紫的脸色，全身沾上的血红显得我整个人狰狞可怖。我慢慢靠近霞儿，一手指着我额头上流着血的伤口，一字一句道：“看清楚了么？这就是我从那楼上跌下来时摔出来的，你信不信我也让你去试上一试！”

　　霞儿被我逼得一下软坐到地上，眼泪都吓得流不出来。所有我走过的地方，鲜血都留下了痕迹，场面甚是恐怖。我一眼都没有去看手腕上划开了动脉的口子，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会死。但是我已经豁出去了，今天我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清楚！如果真的是她，我就算死也要给云雅讨个公道！

　　“格格！”一个惊恐的惊叫声，芳儿满脸泪痕的朝我奔来。她颤抖的托起我的手，慌乱的不知所措。

　　“格格……您这是……您的手……”看着手腕上大大的一道口子和我全身的血迹，芳儿拼命克制自己的害怕，抖着手拿出帕子来为我包扎，却被我甩开。我看着门口那个跟着芳儿进来的人影，他定定的看着我，自跨进了门，脚下就不曾再移动一步。他怔怔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僵硬着。他的眼里除了惊恐还是惊恐，似乎被我的样子吓走了魂魄。

　　我回过头来不再理他，瞪着霞儿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认还是不认！”

　　霞儿早就不敢在和我对视，她一见到胤祯前来，立马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拽住他的衣角，颤声道：“爷，她……她疯了！她疯了！”

　　我朝着她逼近，加大了声音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认是不认！”

　　本想拽着她的衣服把她拎起来，可是我留了太多的血，还没等我行动，身体就支持不住的软了下来。

　　一只大手稳稳的搂住我的腰支，我努力让自己眼前的视野变得清晰。眼里是他藏不住的关切，和还未有反应的迷茫，那张脸上褪不掉的皱眉痕迹，让我忍不住想要抚平。我撑着胤祯的手，想要脱开他的怀抱，可是扶在腰上的手却怎么都不肯松开。我使尽最后的力气推开胤祯，他被我推得略一踉跄，而我则是后退了好几步，摔在茶桌上才得以稳住身形。瞧着地上已经呆掉的霞儿，我抖着声音道：“你当真不肯说出真相？”

　　胤祯低着头看着我推开他时，沾得他一身的血迹，复而抬头朝我看来。我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脸上，身体不住的喘着，越来越支持不住，最后一下子跌在了地上。芳儿哭得声音都哑了，可是我死都不让她给我止血。

　　胤祯仿佛此刻才清醒过来，大步朝我走来。他一手握在我的腰上想把我抱起来，可是我挣扎着死命不让他碰我。

　　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一轻，我已经累得再也睁不开双眼。我靠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他局促的呼吸还有狂跳的心跳声都传进我的耳朵。他焦躁的声音不停地狂喊着什么，可是我却听不真切。我只记得我拼尽最后的一口气，对他说：“信我……你信我……”然后，所有的事情都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