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向偏爱》此月

6、夜雨

　　江燃这一夜并没有睡好，夜里一点多窗外下起了大雨，一眼看过去雾蒙蒙的，她忘了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下起了雨，城市就变成了一座孤岛。

　　室内开了标准26度的空调，她从说不清的梦魇里醒过来，后背沁了一层薄汗。

　　当时好像也是这样一个阴沉沉的大雨天。

　　那天晚上陆遇的高中毕业聚会，去的都是他平时玩在一起的几个朋友。江燃有一节难逃的专业课，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又被老师拖着聊了一会。

　　等她去蛋糕店取了蛋糕再打车赶到时，距离陆遇前一天发给她的聚会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这还是前不久闹完别扭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闹别扭的原因无非就是老问题，江燃落在他那里的课本里面夹了张照片，是之前参加课外实践时几个同学的合影。

　　本来就是很普通的一张活动留念，拿到照片的时候她也就是随手夹进了当天上课的书本里，甚至自己都没来得及仔仔细细看过。

　　偏偏小朋友视觉敏锐，一眼就看到她后面站着的男孩子根本没有看镜头，而是神色温柔的低头看着她。

　　江燃觉得他的醋来的莫名其妙，又气又笑：“小孩，去年圣诞节你书包里塞了一堆巧克力回来，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陆遇握着她手腕的五指收紧了点，显然是有了点火气，明明一副快气到爆炸的表情，声音却冷到极点。

　　“你们是同学吗？”

　　江燃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关键点，老实回答：“同班同学。”

　　“那你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肯定比我长很多。”

　　“姐姐难道不能，多看看我吗？”

　　江燃无奈解释：“我跟他就是简单的同学朋友关系。”

　　陆遇松开她的胳膊，利落的起身把她圈在沙发和自己之间，黑沉的眼底藏着风雨欲来的风暴。

　　“可他不是这样想的。”

　　“姐姐难道看不出来吗？”

　　江燃受不了这种被步步紧逼着盘问的感觉，自从周书颜的事情之后，小朋友的占有欲就像是一夜觉醒，连她跟男生多说两句话，他都要躁动不安的计较上半天。

　　这已经是她记不清的第几次，两个人因为这个原因闹别扭了。

　　而这次的吵架，最终以她的一句：“我有点累了。”作为收尾。

　　聚会地点是一家装饰成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私房菜馆，店内安静雅致。

　　后来江燃想，兴许就是这样的环境，她才能清清楚楚听到那些话。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包厢的门虚掩着，走廊灯光暗，从门内漏出来的光线显得异常明亮，里面传出来男孩子爽朗的笑声。

　　有道男声问：“陆遇，你准备什么时候分手？”

　　江燃开门的手顿在门把上，不解的皱了皱眉，心头慢慢涌上不安。

　　房间里陆遇兴致缺缺的淡淡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分手？”

　　提问的同学有点诧异，语气夸张：“不是吧，咱当初不就是打了个赌，你还玩真的阿？”

　　“我也好奇为什么要分手？陆哥可不就是喜欢那一款的吗？”

　　有不知情的同学跟在后面问了一句：“什么赌阿？”

　　“赌我们陆少爷多久能追到漂亮姐姐。”

　　江燃站在原地旁听了全部，想推开门又觉得有点无力，哪怕握在门把上的手已经轻轻发抖，心底却依旧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只要他否认，她就会相信他。

　　紧接着，宣判似的一句话落下来：“对啊，不过是个赌约。”

　　所以为什么仅仅有过一面之缘他就开始接近自己，关心自己，一步一步，步步为营，用少年人最坦白真诚的喜欢来打动她。

　　现在所有答案就在眼前。

　　他的吃醋，他的装乖只不过是被激起了男生之间的胜负欲。

　　而她甚至还恋爱脑的为他开脱，因为太在意才会一次次的吵架闹别扭。

　　江燃没推开门，她没有力气去面对满眼的荒唐。走出饭店大厅的时候，方才带她上楼服务员好心的问她是不是没有找到包厢，需不需要带路。

　　小姐姐语气温和礼貌，江燃忍了忍情绪缓缓摇摇头说不用了。

　　她出了门，把蛋糕盒砸进门口的垃圾桶，先前还精致好看的蛋糕一片狼藉的躺在垃圾桶里，看起来像个漂亮的笑话。

　　而比蛋糕更像笑话的，是一整天满课还急匆匆赶过来的她自己。

　　江燃沿着路边漫无目的的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在挎包里振动了几下。

　　微信提醒来自男朋友。

　　这是陆遇以前自己拿她手机备注上的三个字，现在看起来却无比讽刺。

　　最上面的两句话。

　　“姐姐，聚会结束了。”

　　“你没有来。”

　　她蹲在路边看着手机发呆，隔了五分钟，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

　　男朋友：“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

　　江燃嘲讽似的呵了一声，她以为自己可能会情绪崩溃，甚至歇斯底里的去质问他。

　　可是夜里的凉风吹得人异常清醒，她从小到大骄傲的自尊，也不允许她做出这种失控的举动。江燃没有回答他和以前一样无理取闹般的问题，只是回了句：“分手吧。”

　　陆遇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开口第一句就是：“为什么？”

　　江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赢了。”

　　电话那边的人顿了一下，然后语气急躁起来：“他妈的我赢了什么你要跟我分手？”

　　江燃听得出他语气里的着急和不知所措，她用一贯温和的嗓音陈述事实般说道：“你们的赌约，是你赢了。”

　　向来温柔刀才是最痛的，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怎么样才能用最狠的方式伤人。

　　分手后江燃没有删掉他的好友，朋友圈动态日常更新，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按照正轨走，仿佛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叫陆遇的这个人。

　　小情侣分手，无非是不爱了或者爱上别人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分手的原因，是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只是镜花水月的表象。

　　江燃承认，她在听到陆遇一瞬间手足无措的解释的时候，她心里有几分报复性的快感，可最后取而代之的，还是锥心般的难过。

　　她静静听完他所有的辩解和道歉，然后在电话里说了最后一句话——

　　“陆遇，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整整半个月，他都听话的没有再出现，半个月后江燃和室友约着看电影，这部喜剧片预热了很久，影院几乎满座。

　　室友去取票的时候，江燃待在休息区看大屏幕上的预告片，还偶遇了同样从军区放假回来，陪女朋友来打卡电影的周驰。

　　大厅人潮拥挤，人来人往间不远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气质样貌还是人群里扎眼的存在。

　　陆遇静静站在那，手里还推了个行李箱，整个人看起来好像瘦了一些，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倦怠疲惫。

　　两人再见面，竟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驰接了女朋友的电话先走，江燃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再回过头的时候，方才面前空着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人——

　　陆遇。

　　江燃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许久才沉了声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调查我还是跟踪我？嗯？”

　　陆遇缓缓阖眼，长睫敛去方才看见她冲着别人笑得温柔时躁动起来的戾气。

　　“姐姐，我来跟你解释。”

　　江燃笑了，他的解释她那天晚上听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

　　他突然凑的近了些，两个人之间隔着影院窄窄的方桌，四目相对时江燃看到了他眼睑下的青黑和眼底一片猩红的血丝。

　　“我承认当初追着你确实是因为所谓的赌约。”

　　“但是姐姐，我对你是真心的。”

　　“如果不是那天你说，我根本就不记得有过这个赌约。”

　　江燃食指关节轻轻扣击桌面，你看，果然还是那几句说辞。

　　陆遇压抑住满心的苦涩，放低语气，声音隐忍着快溢出的情绪。

　　“姐姐，你能不能，再看看我。”

　　那天上映的几部影片轮流播放着预告，有一部文艺爱情片，女主人公哽咽道：“其实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江燃把视线从少年清隽好看的脸上移到他身后滚动的大屏幕上。
　　“陆遇你听到了吗？”

　　“嗯？”

　　“你说的这些，只能证明一件事情。”

　　江燃心平气和的笑：“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慕城的这场雨下的极大，一直到凌晨才慢慢停下来。

　　江燃晚上看完雨忘记拉好窗帘，一大早迷迷糊糊被太阳晒醒。大雨后的阳光都透着干净清爽的味道，整个城市被洗礼了一夜，焕然一新，恍若新生。

　　回国前她手里有个剧本被投资方看中，对方开出的版权费和后期使用协议都还不错，目前正处在试镜选演员的阶段。

　　按合约要求，她是要去一下试镜现场看一看的，当然，作为编剧，她自然也希望自己笔下的人物能被合适的人演的有血有肉。

　　面试地点就在市中心的广安大厦23楼，离她这里不远，步行也不过十几分钟的样子。

　　江燃从床上翻滚起来，洗漱完给自己的画了个非常职业的妆容，最后涂上偏庄重的正红色口红才算注入灵魂。

　　虽然编剧这个职业比较自由，但怎么说也算是她正儿八经踏入职场第一步。江燃挑了件非常职场风的深紫色中袖衬衫裙，脚上八公分的黑色绑带细高跟踩的步步生风。

　　同样来试镜选人的还有导演和制片人，都是圈内的前辈。

　　祁导她倒是认识，也算得上半个熟人，之前苏教授提到的那个大赛，最后还是祁封给她颁的奖。他身边站着的那位身材高挑，黑直发随意束在脑后的女士，大概就是通知里提到的许制片。

　　祁封穿了套白色的刺绣西装，看起来儒雅随和，见到她熟稔的打了个招呼。

　　“许愿，我之前跟你说江编剧是个年轻小姑娘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一句话，既活跃了气氛，又自然而然的介绍了她。

　　许愿打量她一眼，然后点点头说道：“江老师果然很年轻。”

　　入耳不是甜美的萌妹音，也不是性感的御姐音，而是一道浑厚深沉的男嗓。

　　江燃愣了几秒，方才反应过来，这他妈哪里是优雅知性的女士。

　　这居然是个生得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