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向偏爱》此月

5、针锋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最后停在小区楼下。
　　江燃原本想着上门吃饭总得买点东西，哪怕是水果蔬菜什么的。
　　苏教授执意不用，说他们家不兴这套规矩，她也就没再坚持。
　　陆遇停完车接了个电话，来电人司应许，属于他众多朋友中谈不上是酒肉朋友的那一类。
　　他站在原地目送江燃和苏教授上楼，然后不紧不慢的按了接通。
　　晚风清爽，陆遇倚在车门边看天上隐隐约约露出的月亮轮廓。
　　月初，还是轮月牙。
　　有点像她笑起来的眼睛。
　　“东城区那边的影视城项目，你要是有空亲自过来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继续跟进了。”
　　“行，有时间我联系你，今天忙了点。”
　　两人聊了会公事，末了司应许顺口问了一句：“我听邵川那小子鬼哭狼嚎，说他好心介绍姑娘给你认识，结果你还不乐意了？”
　　提及昨晚的事情，陆遇冷冷笑了一声：“那我谢谢他？”
　　他在他亲爹陆柏年身边长大，见多了形形色色前仆后继贴上来想嫁进陆家的女人。
　　沈清那种，论耍心机，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还费尽心思调查他，故意选歌博他关注，可笑至极。
　　司应许听他这语气，大概是真的动了气，开玩笑道：“那什么样的合你心意？昨晚追着人家出去的那个？”
　　邵川可是说他陆哥天天酷的跟冰山似的不近女色，结果昨天遇到一漂亮姐姐，酒也不喝直接追出去了。
　　陆遇揉揉眉心，声音淡到快散在晚风里。
　　“是江燃。”
　　“她回来了。”

　　两人当初的爱恨情仇司应许算是见证了全部，这会子邵川还气呼呼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
　　上，满脸写着：司哥你快帮我讨个公道。
　　挂了电话，温润的男人习惯性扶了扶金丝眼镜，然后把同情的目光留给邵川。
　　司应许：“你还是庆幸吧。”
　　邵川：“？？？”
　　司应许笑的如沐春风：“少挨了顿打。”
　　“你昨晚遇见的漂亮姐姐，可是你陆哥等了三年的初恋。”
　　邵川揉揉脑袋，关于他陆哥这个神秘的初恋女友，他自然是没见过的，只是偶尔聚在一起时听知情人提起过。
　　之前喝酒时聊到这里，陆遇可谓是面不改色不动如山，丝毫没有流露半分旧情难忘的悲伤。
　　当时还怎么说的来着？
　　邵川仔细回忆了一下。
　　他陆哥当时非常潇洒的说：“不过就是个分了手的初恋，早忘了。”
　　邵川觉得有点心梗了，昨天晚上着急追出去的样子，说早忘了谁他妈信阿。

　　苏家。
　　陆遇进屋的时候饭菜已经端上桌大半，客厅里没有江燃的身影，他探头看了眼厨房然后进去帮忙端菜。
　　阮欢正在把最后一道清蒸鱼出锅，见他进来也不免有点诧异，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进厨房的次数怕是屈指可数。
　　“呦，稀客阿今天。”
　　陆遇微微颔首喊了声：“舅妈。”
　　然后又对江燃道：“你先出去吧，我来端。”
　　厨房空间不大，站了三个大人显得更加狭小，他跟她几乎是面对面贴近站着。
　　距离太近，属实要命。
　　江燃没跟他客气，垂着头出了厨房才觉得空气顺畅起来。
　　苏远山收起报纸，“小江你随便坐，跟以前一样，别拘束。”
　　陆遇捧着盘清蒸鱼出来，不动声色的把那碟糖□□人的糖醋排骨移到某人面前。
　　她爱吃的。

　　长辈们的餐桌永远离不开工作和婚姻话题，苏教授默默给阮欢使了个眼色。
　　阮欢笑：“试试我做的菜，看看有没有退步？”
　　两人的小动作，低头试菜的江燃显然没有注意到，陆遇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阮欢：“小江现在有男朋友吗？”
　　江燃咳了一声，您这话题转换的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没有。”
　　苏教授想起来什么，问：“欸，我记得你大学那会谈了男朋友来着。”
　　是，谈过，您亲外甥，现在就坐在你对面。
　　江燃点点头，面无表情道：“分了。”
　　阮欢笑的开心，就差没把分的好三个字写在脸上。
　　“我们家苏厉过段时间工作调动就回A市了，回头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江燃也没想到师母居然这么打直球，一时间进退两难。
　　拒绝是拂了恩师的面子，同意的话她又懒得应付这种类似于相亲的社交行为。
　　一直闷着没说话的陆遇笑了起来，“表哥前段时间不是脱单了吗？没跟你们报备阿？”
　　阮欢：“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小厉说过。”
　　陆遇一脸无辜，“就前段时间阿。”
　　苏教授满脸质疑：“你们平常有联系？”
　　陆遇沉吟，“偶尔。”
　　“上次我去B市的时候遇到过一次。”
　　夫妻俩傻眼了，本来想介绍自家儿子给人姑娘认识，没想到臭小子居然背着他们谈恋爱了。
　　得亏今天小陆也在，说了实情，不然真要见了面多尴尬。
　　阮欢默了，只得道：“小江试试我蒸的鱼。”
　　陆遇道：“舅妈，她不吃鱼。”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的兴趣爱好和脾气性格都完全不同，唯一共同的一点。
　　大概就是对鱼这种菜肴深恶痛绝。
　　所以他记得尤其深刻。
　　阮欢狐疑：“你怎么知道小江不吃鱼。”
　　“因为我也不吃。”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你不吃还不许人家吃吗？
　　江燃看了眼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清蒸鱼，然后夹了一块，味道真的还不错，鲜美多汁。
　　“我以前确实也不爱吃，后来觉得还可以。”
　　“这人，时间久了在某些方面总是会变的。”
　　江燃仔细挑了挑鱼刺，无视对面某个人沉沉的脸色，赞道：“师母这鱼做的非常可以。”

　　吃完饭又聊了会天，送走了两个小辈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阮欢拿出手机给苏厉去了通电话。
　　做了十几个小时手术的苏医生刚到家歇脚，电话那头自己亲爱的母亲大人就开始发难。
　　阮欢：“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苏厉猜她是不是想抱孙子想的太心急了，笑呵呵道：“怎么了？您又有哪个朋友添孙了？”
　　阮欢见他不正面回答问题，心里大概也有了数。
　　孩子也三十出头了，有对象是好事，没有责怪的道理。
　　“谈恋爱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要不是小陆今天来吃饭提到，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苏厉隐约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劲，随便应付了两句，挂了电话就给陆遇发微信。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脱单了？”
　　“？”
　　那头回的也快。
　　“谢谢我。”
　　“不然你下个月等着回A市相亲吧。”

　　陆遇奉命要安全把江燃送回家，江燃又不想再跟他有很多接触。
　　两个人站在小区门口的车旁僵持不下。
　　陆遇耸肩：“姐姐，你怕我吗？”
　　江燃有点不屑的冷笑，“十年怕井绳。”
　　“我怕死了。”

　　重逢以后她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全副武装的神情，说出口的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陆遇见她这副戒备的样子，兀自笑了一下。
　　“姐姐，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今天遇见真的是巧合。”
　　“今天我在后台帮忙整理东西，听见你声音的时候还以为听错了，好在，真的是你。”
　　“今天见到你，我很开心。”

　　江燃别过脸去，不去看他的目光，赤诚认真，是她当初喜欢上他的初心。
　　许久，江燃迎着他的眼神，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戳心。
　　“陆少爷没学表演真是可惜了。”
　　“怎么，昨晚我从酒吧走之后，你又跟哪个朋友打了个赌？”
　　“这次赌什么？赌我们多久能复合？”

　　夜色渐暗，后面的车主发动车子，橘色的两束车灯笼罩在两个人身上。
　　江燃裙摆上的点点星河也显得更加璀璨夺目，她眼底清清楚楚都是嘲弄的意味，抬头看他的样子像极了骄傲明艳的小孔雀。
　　她说得对，她确实是变了。
　　变得爱吃鱼，变得冷漠无情。
　　不像从前，她对他总有用不完的温柔和耐心。
　　事已至此两个人各退一步，陆遇拐了个话题：“我送你上车，到家至少给我发个信息。”

　　清吧。
　　邵川到的时候，陆遇仰着头闭目养神，五彩斑斓的灯光有点刺眼，他把手背搭在鼻梁骨上挡住双眼。邵川看了一眼桌面顿时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虽然摆了不少酒瓶，但基本上都还是满的，看来是没喝多少。
　　但这副买醉的样子可不像假的。
　　陆遇伸手摸索到身侧的手机，打开微信界面。
　　长时间处于暗处的双眼接触屏幕的光，一瞬间照得他眼眶酸涩的疼。
　　对话框空空如也。
　　意料之中。
　　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方才江燃的话还在耳边绕阿绕，她说她怕死了。
　　可偏偏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混账事是他做的，他无从辩解。
　　邵川露出一脸非常懂的表情，显然没有把刚才司应许的话听进心里，他伸手拍了拍陆遇的肩膀道：“不就是个分了手的前任，我们陆哥要什么……”
　　“闭嘴。”
　　难道这二货要了半天地址就是为了过来给他添堵的？
　　邵川觉得势头不对，悄悄给司应许发微信——
　　“sos”
　　“陆哥凶我。”
　　二十分钟后，司应许找到卡座位置，开口第一句：“怎么，又要借酒浇愁？”

　　上一次他摆出这副样子，还是三年前，江燃出国的那天，他是去了机场的，可惜路上堵车，等他到的时候，飞机已经起飞十几分钟了。
　　她不愿意他出现在她面前，不想再看见他。
　　你看，连老天都在成全她。

　　陆遇陷在柔软沙发里的手紧紧捏成拳，最后无力的松开。
　　其实那天，他只是想问问她。
　　姐姐，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陆遇的嗓音有点嘶哑，低沉的声音被一室的音乐鼓点打的支离破碎。
　　他说：“当初，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