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勒底司令官》玻璃纸之夜

8、第八章

　　“闪耀于终焉之枪——！！”

　　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光之枪横扫夜空，击碎飞龙们的身体后，化作粉尘缓缓下坠，恍惚间如同下了场美索不达米亚永不会有的雪。

　　又因为是在极近的距离，那种无与伦比的宏伟和壮阔笔直地击中独此一人的观众，太宰治久久难以回神。

　　能够与那种威力相媲美的，在他的认知里，大概只有中原中也一个人能望其项背。

　　解决飞龙们后，罗玛尼的异常警报也随之结束。藤丸立香想要确认埃里都的受损情况，但他没有直接进城，而是选择找个高一些的地方，远远地俯瞰。

　　人们手牵着手，彼此依偎着彼此，火把连成一片，若是站在远方看的话，那火光极其温暖。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和火把一样连接着彼此，记录下地面的故事。

　　藤丸立香凝视着那边的灯火，凝望着人类最初的文明，唇边泛起微微笑意。

　　不经意间，一只手塞入他的手掌中，然后握紧。

　　它和那些光亮一样柔软温暖，另外一个人的体温正慢慢渡给他，星星们的故事里多了一笔。

　　因为检测到从者反应，管控室又是一阵忙碌，工作人员回告说：“确认灵基肖像自行启动，在那里的从者是幼吉尔。”

　　藤丸立香比他们早一步知道是谁，因为只要垂头就能看见，那双诞生之时便能看透天地之尽头的红瞳，柔软的短发和麦穗一样金黄。

　　“立香。”幼吉尔牵着他的手，笑着呼唤道，“你已经成长得这么出色了啊。”

　　惊讶，或许是有的。疑惑，也许是有的。可那些已经不重要了，藤丸立香感到自己像是一只漂浮在上空的热气球，正在缓缓着陆。

　　思维的运转比身体迟缓，轮到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半跪下来，与幼吉尔平视。

　　纵然一别经年，幼小的王还是毫无生疏感地给了个他一个拥抱。

　　目睹完全程的太宰治：“想回去。”

　　他完全就是多余的那个。不管是从数量还是从关系来说，都是。

　　已经反复确认过在场从者的身份，罗玛尼还是感到不可思议：“真的是年幼的吉尔伽美什王吗？但既没有执行英灵召唤的术式，也没有观测到符合的魔力流，到底是怎么……等下、难道说强制灵子转移也是！？”

　　“嗯，是我做的。不过中间还付了不少的东西给那个梦魔，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千年之后仍然适用真是太好啦。”

　　面对幼吉尔爽快地承认自己是幕后黑手的这件事，医生嘀嘀咕咕：“……我觉得就算你直接用王的身份驱使那家伙，他也没办法拒绝，毕竟他就是侍奉王的存在嘛，给报酬纯粹就是浪费。”

　　藤丸立香屏蔽掉罗玛尼喋喋不休的碎碎念，声音轻轻的，唯恐惊到梦那样：“其他王呢？”

　　幼吉尔流露出受伤的表情，牵住他的衣角：“原来立香有我还不够吗？但是现在也只有我了。因为我的力量还很小，只有一点点，灵基的规模恰好符合降临的规格，这就是我出现的原因。”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手忙脚乱地哄，一番兵荒马乱后放弃了，语气变得坦诚许多，“……我很高兴，我本来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你。”

　　应魔术协会和圣堂教会的要求，迦勒底在人理修复成功后不久便遣散了所有英灵。

　　小孩仍然牵着他的手，每一处细节都在告诉藤丸立香，这不是错觉，不是黄粱一梦，更不是他的能力造就的幻影，结下缘分的诸多星辰中的一颗，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老实说……这种强制灵子转移的手段，怎么看都是那两位年长一些的吉尔伽美什王会干的事情呢。”罗玛尼说。

　　幼吉尔撅起嘴，对他这种固有印象十分不满：“真是过分啊，阿基曼。我好歹也是一国的国王陛下，遇到该怎么做的事情，自然就会怎么做，被你这样一说，反倒变得掉面子了。”

　　“啊、抱歉！非常抱歉！”医生立刻表示道，“因为年长一些的王们总是会若有若无的针对我，下意识就做出各式各样的抱怨了呢，还请你理解一下……”

　　“不过，对长大的我的评价，我觉得你完全不必客气。”小孩从者扬起可爱的笑脸。

　　“……不，我还是客气点为好，毕竟会被掀桌子的人是我，搞不好就会丢掉性命啊。”

　　“哈哈哈，那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因为我一撞上他们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相互厮杀，到时候就不是掀桌子就可以解决的事态了哦。”

　　罗玛尼抱怨道：“那啥，你们明明是一个人，关系却十分恶劣，真是搞不懂，王是很难伺候的东西。”

　　“其实这话你才没什么资格说吧，异邦的王？”幼吉尔笑起来，游刃有余地堵回去。

　　“呜……”

　　达芬奇亲重出江湖：“哎呀，出现了，是‘只能自己怼自己，但绝不允许别人插嘴’的吉尔伽美什王们的信条~！”

　　吉尔伽美什。

　　太宰治默念这个名字，位于人类文明源头的史诗至今长流不止，国王的名字始终长青于各色书卷上，写尽了壮阔的一生。

　　美索不达米亚最为杰出的代表，无疑就是这位王了。

　　他再次看向那个小不点，就这？

　　“你好像不相信呢。”幼吉尔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目光，抬手指向北方，“我的王国就在那边，要去亲眼看看吗？”

　　藤丸立香也为他介绍到：“这位是如假包换的吉尔伽美什王，准确来说是年幼时期的国王陛下，除此之外，还有青年的吉尔伽美什王，以及年长的吉尔伽美什王。”

　　太宰治了然：“也就是说还有个吉尔伽美什plus和吉尔伽美什plus+。”

　　似曾相识的金色涟漪随着虚空延伸出去，王之财宝照亮夜空。

　　太宰治：“……”

　　太宰治：“我真的很讨厌说动手就动手的武力派。”

　　夜色深了。

　　山丘上篝火重新燃起，有了幼吉尔提供的寝具，两人总算能够躺下放肆的舒展自己的身体，洁净的星河在上空流淌，恢复原貌的夜风沁人心脾。

　　随着事态稳定，辛苦许久的工作人员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达芬奇端来咖啡，打算和罗玛尼一起值夜班。

　　密集的运动后疲惫感油然而生，藤丸立香强撑起眼皮，对着手环问：“医生，魁札尔的飞龙，它……”

　　他本就缺乏休息，幼吉尔的出现使得他一直惶惶不安的心稍微落地，睡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加剧了这种昏睡的侵袭速度。

　　罗玛尼许久没听到下文，问道：“睡着了？”

　　幼吉尔嗯了声：“睡着了哦。”

　　金发的从者靠在靠枕上，阔别多年多再见的master已经是青年人的模样，短发保持着和从前类似的长度，柔软也是一模一样的。

　　尽管是年幼之姿，但这不代表幼吉尔完全舍弃了身为国王的矜持和傲慢，他允许这个人类的紧靠，甚至睡在他怀中。

　　宝库之门大敞，两条毯子落出来，一条盖在他和藤丸立香身上，另外一条马马虎虎的耷拉在太宰治身上，他的语气语气说是商量，更多的是命令：“让他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等天亮之后再说。”

　　罗玛尼应了声，暂时关掉自己这边的麦。

　　咖啡的表面倒映着医生温柔的表情：“如果做的是个好梦，那就太好了，立香君。”

　　这场睡眠和以前的差不多，只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就结束了，藤丸立香却觉得自己睡得很沉，时常感到沉重的身体变得轻松许多。

　　“早安，立香。”幼吉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从者大腿上，看样子年幼的王在这三小时里，一次也没有动过。

　　“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藤丸立香打算赶紧爬起来，结果刚起身又被幼吉尔摁了回去。

　　黎明前的夜空之下，他的蛇瞳拥有极其美丽的光泽：“时间还很早，阿基曼那边我已经帮你争取到充足的休息时间，如果睡不着了的话，我们就说说话吧，就像很久以前那样，怎么样？”

　　青年迟疑了会儿，才重新把重量交给幼吉尔。

　　智慧女神瑞马特宁孙与人间的王结为夫妇，她给予自己的子嗣无上的智慧，这份智慧凝结成全知全能之星这一概念，宛如星星的光辉一样遍布大地，看透万象。

　　那双眼睛究竟看到了人类的何种程度，看到了怎样的未来，这些从来都是谜，他不会和谁提起，即便是挚友恩奇都，也只能自己的想象力去补充。

　　那实在是太孤独了。从一开始，藤丸立香就这样想。

　　尽管是这样想的，他开口却提及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你知道魁札尔的飞龙吗？”

　　幼吉尔唔了声，藤丸立香到现在还认为是太宰治主动引走那只飞龙，这样的混淆非常好，没有揭穿的必要。

　　太宰治虽然是一个在平行世界方面拥有特质的人，但他的精神十分沉重和复杂。梅林每晚都会去他的梦境散步，一方面是提醒下一步的计划，一方面则是要吃掉那些盈满的负面情绪。

　　如果放任原本的他去和藤丸立香接触，那么这两个经历不同，但持有同样庞大孤独的人，只会同时扼住对方的脖颈堕入真正的深渊。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好棋。

　　“你还记得茨木童子吧？”幼吉尔收起多余的思绪。

　　“嗯。”

　　“该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说本身就是野兽才好，”幼吉尔微微苦恼地说，“你曾经和她一起跑到乌鲁克，还想偷我的宝库里的财物，结果被狠狠的警告了一番。”

　　这件事当然记得。

　　人理修复之后，恢复一新的乌鲁克依然由吉尔伽美什王镇守，为了惩罚他们擅自跑去巴比伦宝库的罪过，贤王当场把头发梳起来，套上自己金灿灿的盔甲，然后对着他们就是一顿看起来毫不留情，实际上还有余地的王财轰杀。

　　茨木童子发挥出自己重整旗鼓的技能，也就是即便被源氏武将们围攻，依然逃出生天的传说升华而来的技能，带着他们飞跃乌鲁克，留下白日流星的传说。

　　“下次不敢了。”藤丸立香讪讪。

　　紧接着他意识到，幼吉尔提起茨木一事并不光是为了调侃他，当时他们去乌鲁克之前，曾经在一片废墟中偶遇巴御前的残渣，茨木童子正是被她的鬼之血脉吸引而来，想要赶在酒吞察觉之前解决这件事情。

　　巴御前是乌鲁克面临危机时，吉尔伽美什王召唤的七骑从者中的一骑，她英勇无畏，最后与魔兽大军的指挥官同归于尽。若是没有她，在藤丸立香他们抵达乌鲁克前一个月，魔兽战线便会战线崩坏。

　　联想到飞龙，藤丸立香忍不住问：“难道是魁札尔的残存灵基？”

　　“不，魁札尔当时好歹是主神级别的，她的灵基在与提亚马特一战中已经确认消灭，即便是要留下什么渣滓，那也应该是在波斯湾。”罗玛尼听完他们的对话后，一五一十地说，“那些龙像是被别的什么存在唤醒的，就比如……”

　　“嘿嘿，就比如我。”幼吉尔笑容可掬，“一切都是为了连接上迦勒底的灵基肖像，我们可是处于断绝联系的状态啊。再说了，即便立香当时不出手，我也会亲自来解决这种事情。”

　　为了制造出一个破绽，而捅出更大的篓子。

　　“……这种我行我素的作风，”罗玛尼无语了会，“不愧是吉尔伽美什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