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棠华--公主的白月光》来世成猫

1、第 1 章

　　盛都，棠宫。
　　文星苑的院子里，东北角，几株修竹和芭蕉长在小池边的假山旁，池中睡莲才刚长出嫩圆的叶片，时有红色鲤鱼从叶片下游过，突然一颗小石子噗通滚进池中，激起的水波让莲叶晃动起来，游鱼也猛地一甩尾巴，躲进了假山里。
　　一个衣着光鲜的胖小孩哭丧着脸走到池边，他因为背不出书被先生打了手心，又因上课睡觉被赶出来罚站，他拿着书，慢慢踱到这里，吸溜了一下鼻涕，四处张望着好像在找谁，然而没找到。“…十九娘…十九娘…你在哪儿啊？”胖小孩悄声喊着，“哎呀！你这笨，蛋！说了叫你别嚷！你不知道来这边找吗！”
　　假山上，一个头梳双鬟髻的小姑娘露出脸来，皱着眉头，小胖子破涕为笑：“十九娘，可我过不去啊…”“真拿你没办法！都说了不要吃这么多…”小姑娘嘟囔着站起来，她穿着身半新的春衫，从假山上轻轻跃下，踏着池边的窄石条过来了，“不，今天我真没多吃！你看，这是偷偷给你带的…”他从怀里拿出个手巾包裹的东西，讨好地递给小姑娘，“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手巾里，是一堆已经压的不成样子的糕点。“呐，今天…还是教教我怎样背书吧！李少傅太可怕了！我根本不敢…”
　　小姑娘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没有接那糕点，只说：“昨日少傅叫你背什么，快拿给我看。”小胖子如得大赦，忙将手中那本论语翻开递了过去，二人坐在池边，小姑娘开始逐一讲解，小胖子边听边将糕点往她嘴里塞，又引来她一阵不满。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位“可怕”的李少傅此时站在廊庑下看着他们，他眯了眼拈着花白胡须，带着原来如此的神情点了点头，严肃的老脸上现出一点笑来。
　　“明天我不来了。”小姑娘终于给小胖子讲完这段论语，将书还给他，“你自己要努力，不能再这样懒惰了，毕竟你可是圣人册封的温王呢…”小胖子露出难过的神情，“为什么？你不管我了吗？我去求陛下让你也来上学好不好？十六娘十七娘就可以…”“别傻了。我走啦，你赶紧背。”小姑娘轻轻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站起来抖掉裙子上的点心渣，不顾小胖子的哭丧脸，飞快地跑掉了。
　　这是吉庆二年暮春时节里普通的一天。九岁的温王华润园望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华令窈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令窈虽然是妹妹，但她一直护着他。华润园生得胖，人不大机灵，胆子也小，在学堂里总是没法按时完成课业，时不时还要被齐王楚王的伴读挤兑，连十七娘和那些贵女，也对他没什么好声气，令窈便偷偷跑来，替他把不懂的文章讲明白，可是，她现在毫无征兆地告诉自己以后不来了，他默默看着空空的门口发呆，连李少傅喊他都没听到。
　　华令窈气吁吁地跑回景明宫，她的小侍女鱼儿躲在柱子后偷偷指了指正殿，她见了，停在宫门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过去。生母郑才人、景明宫主位季淑妃，正和女官们在裁剪夏装，见她进来，郑才人放下尺子，美丽的脸上挂着寒霜，她问：“窈娘，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又跑去哪儿了？你身边的人都是木头吗？怎么就看不住你？”鱼儿从令窈身后蹭出来，跪在地上，令窈向她们行了礼，来到季淑妃身边，低着头说：“阿娘，儿没有忘记昨日的话，儿是去同十八兄说的，说完就马上回来了，儿知道错了。”
　　季淑妃没有孩子，与她交好的郑才人生下令窈，她于是养在身边，加上令窈自小生的粉妆玉琢，性子活泼又乖巧，更是宠爱无比，倒是生母郑才人更严格些。她见小女儿低头认错的样子，觉得煞是可爱，就伸手搂了她过去说：“乖囡囡，勿怕，以后勿去了就好呀。”季氏是江南士族的女儿，虽然来盛都十多年，言语间偶尔还会带出些软糯的南方口音。女官们见了也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逗起令窈来，大家顿时笑成一片，郑才人见众人和稀泥，知道这时再说也没什么用，也适时地住了口，心事重重地继续量布裁衣。
　　季淑妃哄好了令窈，叫鱼儿和她去吃点心，又见郑才人眼眶微红，便道：“裁了这半日，咱们休息片刻吧。阿萧，你去把前日得的新茶拿来，大家吃吃看怎么样。”那个叫阿萧的女官笑着应了一声，带了众人下去。季淑妃才拉过郑才人的手，二人来到侧殿坐下，淑妃道：“阿娴，勿要总是凶囡囡…对不住你的人是我啊…”
　　郑才人闻言，强忍住酸悲之意道：“元秋姐姐，我从未怪过你…谁又能料到那天会碰见圣人？只怪我命该如此吧…”淑妃道：“有囡囡也是天意，你看她多可爱，多漂亮！我一见她，就觉得这宫里也没有那么闷人了。”郑才人苦笑：“姐姐，多亏你养下她，也不叫我走远，我何尝不知稚子无辜，只是她这样的容貌，不该生在咱们这里！因此，我不得不管住她，只怕碍了那位的眼。”淑妃也低了头叹气：“是我无用，大约是现在过得太舒心，我倒忘了那位了…”二人叹息一阵，直到阿萧拿了茶果来，才匆匆拭泪，打住话头不提。
　　傍晚，圣人意外地来了景明宫，合宫的人跪在他面前迎接，季淑妃有些不知所措，她这人向来不争不抢，有了郑才人的令窈她更不想去争什么宠爱了，在后宫中存在感极弱，不知圣人为何又想起她来了？
　　圣人在正殿坐下，扫视了下方的人，见郑才人身边站着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心知定是自己最小的女儿，“你叫令窈，是不是？”圣人看着她发问，“回圣人，是。”令窈叩头，规规矩矩回答。郑才人不由心冷，自己不争宠爱，所以连带这个女儿，父亲也是不关注的。
　　“你过来，到朕这里来。”圣人此时做出慈父的模样，招手叫她来，令窈乖乖走上去，看着陌生的父亲，“几岁了？会写字吗？”“回圣人，儿七岁了。淑妃娘子教我写字的。”“哦？且写来朕瞧瞧。”旁边的宦官捧上笔墨纸砚，令窈端坐执笔，在纸上写了前朝诗仙的那首静夜思，字迹端庄秀美，圣人看了，拈须点头道：“果然是淑妃的风格。看来，淑妃把你教养得很好。”
　　季淑妃和郑才人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圣人究竟是何意图。“淑妃哪，本来，皇子皇女，三岁之后都可去文星苑进学，令窈嘛…是朕疏忽了，明日起，便叫令窈去文星苑念书吧。”他说完，看着二人难以置信的表情，轻轻咳嗽一声：“李少傅同朕说，十九娘聪慧，不该耽误了。”淑妃二人对视一眼，满心疑惑，心中亦不是滋味，也只得带着令窈谢恩。
　　从此，令窈便来了文星苑上学。最开心的是温王，他主动让出自己的桌子给令窈，十七娘玉鸾矜持地坐着，只向着那个方向微微点了下头，不看一眼自己的弟弟妹妹。她是宠冠后宫的崔贵妃的女儿，平日里很得圣人的喜爱，又自持美貌，从不把这些不得宠的兄弟姐妹放在眼里，她能向令窈点一点头，便已是天大的客气。
　　令窈也不计较，摆好自己的文具书本就再不做声，郑才人在她出门前千叮万嘱，教她安分守己，勿生是非。因此七岁的小人儿，看着倒比温王还老成。齐王楚王来打招呼的时候，他们的伴读好奇地打量着她，又凑一处悄声说着什么。玉真及笄走了之后，就只有十七娘一位公主，平日里可以说是众星捧月般的，现在又来一位小公主，玉鸾心里顿时有些嫉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