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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何以患得 何以患失 君之一诺 定不负卿 ...

  •   夜黑风高,弯月高挂,盈盈月辉撒入青城山各处,斜挂在各回廊木柱上,忽地,风草一动,一抹黑影匆匆而过,聒噪的知了声隐匿了沈轻尘的轻功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又偷偷跑到山下碧峰镇,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两坛剑南春。

      这剑南春是蜀中名酒,素有“酒窖初开香满城”,“浅尝辄止人未醒”的美誉。

      可惜青城山弟子禁酒,沈轻尘只能偷偷从山下带来,如此娴熟的身法可见她对这种事已经轻车熟路。

      “谁?”

      在准备翻/墙而入时,她听到另一边的草丛堆里发出声响,露出头的是一卷红白相间的绒毛,轻微晃动,灵力迸发的火光预兆。

      “等等,这不会是!”

      话音刚落,一个快速的身影一闪而过,遮挡了月光,影子渡在她脸上,从月光下的光晕来看,是一只狗,不过更准确来说,是一只灵兽。

      随后稳当当地落到一旁的青石砖上。

      “棉儿!”

      棉儿是沈轻尘养的一只枫雪犬灵兽,红白相间的绒毛,额头上还有一揪赤毛,红的地方如枫似火,白的地方如雪似银。

      现在是幼兽状态,若是作战状态则可以幻化成大型灵兽。

      “棉儿,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棉儿似乎头撇过一边在赌气,撅起它的小嘴巴,枫雪犬的个性傲娇任性,生气起来比人的火气还大,一脸不理人的样子。

      “怎么了?是不是我最近没有陪你玩,你生气了?”

      最近沈轻尘一直想要参加修真大会,无论是在想怎么劝服沈知行这方面,还是怎么提高自己的射箭之术这方面。

      等等,这小家伙可记仇了,它这次在这里一直等着不会是想要......

      果不其然,一阵不绝于耳的犬吠声响起。

      “等等!棉儿,别叫了。”

      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好几个守门弟子纷纷赶来,指尖点火一照,就知道夜归者是沈轻尘,手里还拿了......两坛酒。

      “嗨!大家晚上好呀!”沈轻尘尴尬地挥挥手,还不忘蹙眉瞪了一下棉儿。

      ***

      竹楠室庭院,没有其他人,只有跪着的沈轻尘,站于台阶之上的沈知行,还有......两坛剑南春。

      气氛极度尴尬,两个人都不说话,这里又听不了知了叫,周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只有缕缕夜风吹拂,散去几分湿热的烦闷。

      沈轻尘咽了咽口水,垂眸低低凝视着自己的影子,随手玩起自己腰间的衣带,卷起各种形状,有时还在地上画着圈,可见其内心的拘谨和紧张,到最后实在按奈不住了,小声试探道:“爹,我......”

      本想着要以什么理由解释下山干嘛,却没想到沈知行却抢在她前头说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下山都干了些什么。”沈知行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沉声说着,“你这样子做,又能救得了多少,帮到几时。”

      其实这个问题沈轻尘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又不能不做。

      “尽我所能,救一个是一个,帮到几时算几时,反正这些钱和东西我在山上又用不到,放在那发霉还不如做点实用的。”

      沈知行听到她的反驳之言,冷哼一声甩袖,干脆转身不理,神思忧虑,怎么连说的话都和他一模一样,还真是......

      沈轻尘顿时泄气了,瞥了几眼沈知行,暗自苦恼:“完了完了,爹又生气了。”

      沉默几许,沈知行睨了身后之人一眼,看似不经意问道:“那两坛酒?”

      沈轻尘反应很快,应答道:“我是拿来孝敬石阡长老的。”

      虽然青城山禁酒,但也只是规束弟子而已,法不及长老,石阡长老嗜酒人尽皆知,沈轻尘也早就想拿些好酒来孝敬一下他。

      沈知行听了,攥紧了拳头,心里很不是滋味,五味杂陈。

      沈轻尘从小便和石阡长老偷偷习武和箭术,他为人又爽朗大方,可谓是颇受青城山一众弟子欢迎,较为亲近,如今还给他带酒,让他这个爹有一丝不爽,也有一丝不悦,更何况沈轻尘还以为她与石阡长老那些小九九能瞒得住他,只是未料想到,他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下去吧!老规矩,去戒律堂领罚。”

      沈轻尘听闻,暗自欣喜,眉眼一挑,毕竟这对她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在这十八年里,她都不知被抓了多少次夜归带酒,甚至十二岁那年还和堂兄弟打起来。

      他们不识好歹在青厨堂公开叫嚣,说沈轻尘是克死自己娘亲的瘟神。

      以沈轻尘的脾性就算当时武艺未精,但也颇有小孩蛮力打群架的样子,直接冲上去把他们打的爹娘都不认得,整个青厨堂的景象可谓是壮观不已,热闹非凡。

      随后因私自斗殴,伤害同门,沈轻尘受五十戒尺,关禁闭七天,还要罚抄家训。

      不过时间过了那么久,她认为沈知行肯定已经忘了。

      两个堂兄弟当时也因出言不逊,中伤同门受到处罚,但很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在沈轻尘关完禁闭后向她郑重诚恳地道歉,还每天送来龙须酥。

      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最后沈轻尘实在受不了他们的殷勤就接受了,还让他们为故去的母亲抄写祈福文即可。

      ***

      沈轻尘向沈知行行礼后就转身退下了。

      沈知行转身,抬头凝望着这一轮明月,无声叹息,怎会不记得,直到现在他站在竹楠室外的台阶上看着这庭院都会回想起六年前。

      知道沈轻尘打架搞得青厨堂翻天覆地时,他盛怒不已,直接夺过戒律长老的戒尺就往沈轻尘背上打。

      就是在这里,在一众弟子的围观之下。

      “知错了吗!”

      “女儿没错,是他们的错。”

      可是后来沈知行知道是自己错了。

      当时沈无言外出修行游历,事后回来争论才发现沈知行他其实也是有悔的。

      大多弟子和沈轻尘交好,在当众处罚之时,本来想上前说明情况,可沈知行的脸色实在是过于难看,让人不敢靠近。

      李非同也知道以沈轻尘的性格是不会说的,也不想让旁人说,所以她只能在一旁看着,等着。

      沈知行担心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性,只会意气用事,脾气越来越暴虐,容不下他人,越想到这里,他就越气愤,也越害怕,不由得加重了手中的力度,一条条戒尺打在沈轻尘的身上。

      凭借沈轻尘不服输打脱牙活血吞的性格自然不会吭声,更不会在众人尤其是父亲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

      很快,那张红润的脸煞白如纸,皱着眉头紧咬牙,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的轮廓滴落到青石板上,双手紧紧揪着膝盖边上的衣服。

      原本雪白的弟子服渗出了血渍,五十戒尺也罚完了。

      沈知行握着戒尺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看着背上满是血的沈轻尘离开。

      “无论爹怎么罚我,这件事我没有错就是没有错。”

      这是沈轻尘在离开前留给沈知行的最后一句话。

      在李非同的搀扶下,沈轻尘回到了她所居住的木离阁。

      李非同在替她清理伤口,掀开衣服时不由得一愣,血痕皮肉与里衣相连镶嵌,腐肉横生。

      没想到沈知行真的下得去手。

      沈轻尘趴伏在床上,见她动作停下了,知道她在想什么,故作轻松安慰道:“没事,反正这些戒尺都是木质的,疤痕很快就会褪下的。”

      李非同听闻冷哼了一声:“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尝试一下那把玄冰戒尺!”

      沈轻尘叹息摇头,双手撑着下巴,打趣道:“别!我可没那本事能被那把戒尺罚。”

      听说那把玄冰戒尺和普通的木质戒尺不一样,打在身上那疤痕可是永不消退的,这可以说是钉在了耻辱柱上,而且那一尺下去疼痛感可是普通的十倍还不止。

      不过有传言说上一个被这把戒尺罚的人还是木青华,好像也是打了五十尺,可无人得知其中缘由何在。

      不过对于沈轻尘来说,这一听就知道是假的,木青华乃清修正派之人,怎么会犯那种能罚五十玄冰尺的罪过,肯定有人嫉妒天赋异禀的她才散布谣言,毁她名声。

      只不过对于沈轻尘来说,如今虽然戒尺烙下的伤痕已经渐渐淡化,但是这段往事从未从他的记忆里抹去,反而还时时跟随着其他乱七八糟的梦扰乱她的梦乡。

      “轻尘,轻尘,快醒醒!”

      沈轻尘缓缓睁开了眼睛,窗外的阳光刺眼得很,眼前一片模糊,待回过神来,才发觉眼前之人是沈无言。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的阳光,原来她抄着家训就睡着了,还在梦里回想起六年前被罚的最惨的一个场面,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抄家训很无聊?”沈无言在妹妹面前倒是不端着,还有心思调侃起来。

      沈轻尘瘪了瘪嘴,叹道:“哥!难不成很有趣吗?”

      清心阁是可是青城山的抄家训圣地,这个地方就在射箭场旁边,甚是偏远,周围人烟稀少,安静的很,背靠险峻山峰,木棉花林在侧,欣赏一番美景倒是不错。

      每次沈轻尘被罚来抄家训沈无言都会带着他的松声琴过来,给她弹奏清心曲,亦或是由沈轻尘点曲子,两兄妹保持着这样的相处方式持续了十八年,似乎他们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人抚琴,一人笔墨,香薰烟气袅袅,木棉花随风而落至案桌,无疑最是风景好时光。

      沈轻尘一边抄着家训,准确来说不是抄,是默家训。

      如果青城山要举行家训知识问答大会绝对没有人比得过沈轻尘。

      倒背如流,明确知道哪条家训在第几册第几页第几条,就算是挖空都能填出来,也正是因为她多年的“丰功伟绩”,使得清心阁有一处柜子是专门存放她的罚抄,还刻有“沈轻尘专属罚抄柜”的小楷。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

      沈无言现在弹到了“阳春白雪”,余音袅袅,如鸣佩环,琴音似乎穿过了风,穿过了树,穿过了山,直至听者心泉。

      良久,也许是默家训过于无聊,沈轻尘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其实沈轻尘看上去神经大条,很多事情都不显在意,其实内心都记得。

      尤其是六年前的那一次处罚,是她内心的痛,也正是那一次她开始怀疑,怀疑沈知行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自己,甚至还联想到最可怕的这一种情况:她不是亲生的。

      沈无言和沈轻尘的确是完全不像兄妹的两个人,一个冷如白雪,一个烈如骄阳,而且长老们都说娘亲温柔似水,端庄贤淑,自己和这几个字完全不搭边。

      更何况,长辈们都说娘亲本身身子弱,患有咳疾,所以在生她的时候没有挺过来,但是看自己这能打老虎的架势,怎么看也不像呀!

      一想到这,沈轻尘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摇了摇头。

      沈无言见状,一边抚琴,一边轻声问道:“是累了吗?可以先休息。”

      沈轻尘心虚,但是这个问题实在是困惑自己太久了。

      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的勇气,居然问出口了:“哥,我真的是你妹妹吗?”

      那双抚琴的手突然一怔,琴声戛然而止,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沈轻尘马上就后悔了,她不敢望过去对视沈无言,手摩挲着案桌,喉咙攒动,眼神飘忽。

      沈无言神情肃穆,双唇紧闭,抬眼看向自己的妹妹。

      “轻尘。”

      这一声轻唤如同冰窖的青莲初开一般,无情似动人。

      沈无言平时待人温和,很少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即使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他都会以礼相待。

      完了,这下子更加不敢往那边看了,沈轻尘不由得吓得一身冷汗。

      半晌,沈无言起身走到沈轻尘的案桌前,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四目相对。

      沈轻尘第一次这么近看着沈无言,他的眼里光影流动,瞳水像是无边的银河一般深邃。

      “看着我的眼睛,轻尘。”

      “......”

      “你永远都是我沈无言的妹妹,我也会护你周全。”

      沈轻尘一怔,垂下眼眸,不知为何,知晓了,也就松了一口气。

      何以患得,何以患失,君之一诺,定不负卿。

      外面的微风吹拂进来,使她本来覆有冷汗的额头有了一丝凉意。

      沈轻尘低下头,哽咽道:“我错了,哥。”

      沈无言长叹,把沈轻尘抱到怀里,把她的头抵在自己的下巴,温和地说道:“错不在你,在我,而且你要相信,父亲爱你的心可一点都不比哥哥少。”

      “爹!”

      “对,我们的爹,我们的父亲都是爱我们的,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而已。”

      沈轻尘不知为什么听到沈无言说这句话,内心是五味杂陈的,瞬间个中滋味涌上心头,眼眶湿润泛红。

      不知何解,也许是她真的困惑太久了,也等太久了。

      其实她从来没有忘,六年前那个被父亲罚了五十戒尺的那个晚上,她原以为没有关系的,原以为不在意的。

      可是在众人面前罚她的可是她的父亲,她的爹呀!

      李非同走后,她再也忍不住了,躲在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直都把害死娘亲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对父亲,对哥哥都心怀愧疚,可是她又何尝想娘亲因她而死,何尝想没有娘亲。

      沈无言何尝不知沈轻尘内心的困惑和痛苦,六年前在外游历时知道沈轻尘出事后,火急火燎地用传送灵阵赶回来,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木离阁。

      窗外的他看到的是李非同为沈轻尘处理伤口,那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还有她躲在被子里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一件件无不在撕扯沈无言的心。

      从那之后,沈无言不愿再束缚沈轻尘,看得出她对射箭之术感兴趣且极有天赋就暗中和石阡长老商量为其引荐,知道她不喜学琴便自己弹给她听,剑术和近身战术也是自己亲自教,就是希望将来能保护好自己,还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沈无言清晰的记得,母亲临终前用尽最后一口气说道:

      “一定要护着你妹妹。”

      当年沈无言回来后除了找沈知行外,还找了那两个堂兄弟。

      “你们在青厨堂对轻尘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堂哥!”他们恭敬地鞠躬行礼,浑身都在止不住发抖。

      沈无言的表情冷如寒霜,缓缓而道:“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若是没有求得她原谅,你们的《九尾龟》和《梦花想》将会出现在叔父面前。”

      两堂兄弟一惊,连忙慌乱说道:“知......道,知道。”

      “还有,轻尘喜欢吃龙须酥。”随即沈无言振袖拂过,扬长而去。

      在大家眼里温润如玉的沈无言护起短来也能变得腹黑冷淡,当然这得多亏季家大公子季月白。

      往事回忆一下子涌入沈无言的脑海,纷至沓来,饶不过他自己的内心。

      沈轻尘此时此刻都自顾不暇,也没有发现沈无言的异样。

      沈无言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和木棉花香,有种莫名的安心,沈轻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道:“哥,我会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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